出院的那天,我醒的格外早。


    我從包裏找出自己最漂亮的衣服換上,又翻出周林為我買的化妝品,仔仔細細的畫個淡妝。


    去掉胎記後的我,本就是人們口中的明豔美人,此刻略施粉黛更加精致動人。


    六姐從外麵買早飯迴來,看到坐在病床邊的我,差點以為走錯了屋。


    我轉過頭,見她一臉驚詫,就知道怎麽迴事了。


    我笑顏如花看向她“姐,我好看嗎?”


    我姐愣了一會兒,之後點頭如搗蒜“好看,真的好看,我妹妹怎麽會這麽好看!”


    那話不是姐姐的恭維,是真的本能的為麵前這張臉驚歎。


    我也笑的更加燦爛“姐你也覺得好看,那周林一定更喜歡!”


    “周林!”


    提到周林,我姐的臉上劃過一種帶著擔憂的複雜情緒。


    “嗯,周林!我今天出院,他一定會來給我驚喜,我要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我要以最美好的姿態迎接他!”


    我說著說著,已經在腦海想象我倆見麵,相擁親吻的場麵。


    又何止是想象,昨夜前夜這之前的許多天,我都做同一個夢,周林迴來,接我出院的美夢。


    我笑的那樣甜,用我姐的話說,從我生下來都沒有這樣笑過。


    六姐也陪我笑,可她的笑容中卻似乎帶著許多憂慮跟不安。


    我們吃了早飯,等醫院正式上班,就去找大夫簽字辦理出院手續。


    八點鍾我沒看到周林,九點鍾手續差不多了周林還沒來,不到十點一切就緒,連醫院裏預留的押金也退了出來。


    那時候我才知道,周林在我手術之前,繳了一筆錢,數目很大,我的手術包括術後療養完事,還剩下一萬多。


    看著那些退出來的錢,我的心裏不是滋味,這是我男人把自己‘賣’給老板換來的錢,周林他為我做了多少?我知道的,我不知道的,那簡直不可想象。


    我拿著錢,下意識的向身後看,我姐問我在看什麽,我搖搖頭苦笑一聲。


    “姐,你說周林今天會來嗎?”


    我姐沒說話,因為她也不知道該說啥。


    其實到這個點了,每個人心裏都很清楚,他要來早就來了。


    陸陸續續我爸媽跟幾個姐姐也都到了,她們說今天是我出院的好日子,要好好慶祝一下。


    可說句自私的話,沒有周林的好日子,也根本與好無關。


    最讓我意外的是,連我二叔一家跟奶奶都來了。


    上次鬧成那樣,我真沒以為他們會來,我也從不覺得他們對我有真正的關心。


    果然,還沒等我說話,我那占便宜沒夠的二叔就開口了。


    “小婉啊!出院手續辦好了吧!我看你押金退了不少!”


    侄女九死一生出院,上來沒一句噓寒問暖,哪怕是裝都不裝,直接問押金,我也是服了我二叔,該說他聰明還是傻呢?


    我看他一眼沒吱聲,然後繼續朝門口走。


    二叔見我不理,剛剛的笑臉馬上變得猙獰。


    “你這個……”


    他正要發飆,被我那奸詐的奶奶製止。


    老東西使了個眼色,我二叔馬上消停。


    而後奶奶笑眯眯的朝我這走來,上來就抓住我的手,用她那張幹巴巴滿是皺紋的老手在上麵來迴摩挲。


    “小婉啊,奶奶的老孫女,你這也算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


    我轉頭看向我奶,擠出一抹不算真誠的笑容“奶奶,你啥意思?”


    我奶見我這樣直接,還有點不好意思了“奶能有啥意思,奶這不是關心你嗎!”


    “這樣啊!那謝謝你了奶奶!”


    我說完,把手從她手中抽離。


    老太太看我冷冰冰的,臉上也不好看,可為了她心裏那點目的,愣是忍住了。


    “小婉啊!上次的事兒,是奶奶不對,都怪你二嬸從中挑撥,奶奶也是老糊塗了,後來迴家,奶奶把你二嬸狠狠罵了一頓!”


    她一邊說,一邊作勢瞪我二嬸。


    我二嬸在一旁也不吱聲,但在我看來,這一唱一和的演技也實在不高。


    我受不了她們這樣,轉身瞪著我奶“奶奶,你到底啥意思就說吧,別鋪墊了,你演的不累,我看著都累!”


    我把話挑明了,我奶這還假假咕咕“那個,這不快種地了嗎!家裏買種子化肥的錢還沒著落,你這不退出來不少押金,奶奶的意思是,你先把錢墊上,等過段時間你二叔家手頭寬裕了,就還給你!”


    我了個老天爺,離了大譜。


    我九死一生從醫院出院,我親奶奶關心的不是我的死活,不是我是否身體健康,而是我從醫院裏退出來的押金。


    我迴頭看看那幾雙寫滿算計,賊溜溜的眼睛,就差點嘔出來。


    還不等我發作,我媽已經聽不下去了。


    她衝上來,直接擋在我跟我奶奶中間。


    “媽你還有沒有人性?小婉是你孫女,哪有奶奶接孫女出院,第一件事就是借錢的?”


    我奶惡狠狠的瞪我媽一眼“我跟小婉說話呢,你別插嘴!”


    “小婉是我姑娘,她的事我不管誰管?”


    在我的事兒上,我媽表現出十二萬分的勇氣。


    但既然她們是找我借錢,我也不能讓我媽被圍攻。


    我繞過我媽,重新站在我奶麵前。


    “奶奶啊!你想借錢啊!借多少啊!”


    一聽有門,老東西笑眯眯的“也不需要太多,一千就行,去掉買種子化肥,我還想修修屋頂,要是你那寬裕,多借幾百也行!”


    厲害了我的奶,張嘴就一千,她是忘了一千塊錢,在這年頭在農村是個啥概念?


    她們幾口人的地,種一年不算搭進去的人工,扣掉農業稅之類的,最後也剩不了多少。


    這哪裏是借錢,根本就是獅子大張口。


    我笑笑“嗬嗬,一千太少了吧!”


    我奶一聽可樂了“誒呀小婉,你願意多借,那自然是好,你二叔說你押金退出來一萬多,這些錢要是修房子,能整的挺像樣呢!你是知道的,唐全媳婦兒娘家那邊,一直說咱家窮,房子不像樣,你要是把這修房子的錢出了,咱家有了氣派的房子,到時候整個老唐家臉上都有光,你出去也有麵子啊!”


    我是見過不要臉的,可沒見過我奶這麽不要臉的。


    這哪是借錢,根本就是想把我兜裏連窩端了。


    我冷笑“一萬也少啊!奶奶我借你一個億怎麽樣?”


    “啥?一億?啥意思?”


    “你不知道啥意思嗎?這清明也沒過幾天啊!你看對麵馬路就有賣的,一個億一張的大洋票子,你老要多少,我給你多少!”


    噗……


    我奶聽了我的話,就差點一口老血吐地上。


    “唐婉,你這個忤逆不孝的喪門星,你敢咒我死?”


    “我沒咒你死,是你咒我死吧!奶奶我沒死在醫院,你是不是很失望?你還有你身後這一家子,一個個欺軟怕硬,就知道窩裏橫!你那麽厲害上次怎麽就被陸戰給嚇破了膽?”


    說起陸戰的事兒,也是後來,我奶跟我二嬸迴去把唐全臭罵一頓後,才知道根本沒有借錢那檔子事兒。


    她們是被陸戰給耍了,可別說人家耍她們,就是再嚴重點,她們也不敢惹人家,因為這一家子,也就敢欺負欺負家裏人。


    但這話從我嘴裏說出來,讓我奶感覺沒麵子了。


    她氣的老臉猙獰,瞪著我狠狠啐了一口“呸!你個沒人要的破鞋!”


    這話惡毒至極,難聽至極,我簡直不敢相信,是從我親奶口中說出來。


    “奶奶你說啥?”


    “還能說啥,我說你是破鞋!還是沒人要的那種,周林不要你了,你就勾搭陸戰,你是不是早就跟姓陸的好上了,周林不要你,是不是因為知道你給他戴了綠帽子!”


    她說別的罷了,可提到周林,那就徹底戳了我的肺管子。


    我也顧不上我媽我姐拉著,上前一把扯住老東西的衣領子。


    “你閉嘴,我不許你說我的周林!”


    “你的周林?他都不要你了!”


    “不會的,周林不會的!”


    “不會?不會他今天怎麽沒來,你出院了他都不來,不是不要你是啥?怪不得姓陸的一直獻殷勤,我看他就是聞到你身上的味兒……”


    “夠了,閉嘴,你給我閉嘴……”


    我要瘋了,真的要瘋了。


    氣急之下,一把推倒這死老太太。


    其實也沒多重,但老東西知道我口袋裏有錢,就順勢起了歪心思,倒地上幹脆不起來。


    好一頓幹嚎“誒呀媽呀,沒天理了,孫女打親奶奶了,不行了,不行了,我的胯骨軸子摔碎了,疼死我了……”


    剛剛一直麻木的我爸唐大喜,這會兒見我奶這樣,又一次爆發他好大兒的屬性。


    “你個畜生,你敢對你奶動手,看我不打死你!”


    他說著說著揮起巴掌就朝我打來,我媽護著我,上前扯著我爸。


    然後我幾個姐姐上去拉著,我二叔一家更不是省油的燈,唿上來添油加醋。


    “唐婉你這個臭丫頭,今天你推這一下,就照著你兜裏那一萬多塊錢,你不吐出來,我讓你從醫院直接去法院……”


    “沒人要的破鞋,人家周林膩了你,也就陸戰那種花心大蘿卜願意接你這個爛貨……”


    那一聲聲難聽的話入耳,我卻早已麻木。


    到最後,就隻剩下兩個字‘周林’。


    我奶奶跟二叔一家子都是混蛋,她們說一堆廢話,可有一句,卻戳了我的心‘我出院周林都沒來接我’。


    之前那個號碼停機了,我想當然的以為是他要給我驚喜,可如今我出院他也沒有任何動靜,就算人不來,也該有個電話不是嗎?


    “周林……周林……”


    我喊著他的名字,就像個孤魂野鬼跑向馬路對麵。


    其他人都在這混戰中,那會兒誰也沒注意到我跑了。


    我跑到公用電話亭打那個號碼,仍舊是停機狀態,我又打了礦山的號碼,可我一提到周林的名字,對方直接掛斷,再打也沒人接。


    我慌了,心像是被一萬隻螞蟻啃噬。


    我打車到車站,然後輾輾轉轉到了礦山。


    山還是那個山,礦也還是那個礦,工人走了大半,好在還剩幾個我認識的。


    小礦工看到我來了,樂的合不攏嘴。


    “小婉姐,你咋來了?我好想你,也想周工長!”


    他這話的意思很明顯了,他也很久沒見過周林了。


    周林的確不在這,我心中那一點點僥幸,也逐漸破滅。


    但我不死心,又繼續問“那江浩呢?江浩在嗎?”


    小礦工搖搖頭“也好久沒看見了!算算時間,也有三個月了!”


    “什麽?三個月?”


    我的心再一次沉到穀底,按照小礦工說的時間,江浩去過醫院,讓我跟周林通過最後一個電話之後人就走了。


    小礦工不知道,其他幾個熟人也跟他差不多,隻有後廚的老範師傅,他知道點別人不知道的,但也不多。


    我找到他的時候,他神神叨叨把我拉進廚房。


    “唐婉妹子,這到底咋迴事啊?三個多月前,周工長半夜迴來過一次,拉著江浩一起走的,一走就是好幾天,之後江浩一個人迴來的,情緒也很低落……”


    “那周林呢?”我追問。


    “周工長就再沒迴來,江浩那之後也不怎麽在礦上,再後來人也走了,我問他還迴來嗎?他說不迴來了,再多問也不肯說了!反正就是看著有很多心事!”


    老範的話,跟之前很多細節都對的上。


    在我手術之前,周林消失過幾天,他那時候去找江浩,然後兩個人去了什麽地方做了什麽事。


    再後來,我手術之後,周林跟江浩先後一起離開。


    我似乎知道了些什麽,又似乎什麽都沒知道。


    到老範這也就沒有任何線索了,斷了一切都斷了。


    我找不到周林,甚至連跟他關係最好的江浩也消失了。


    我跟其他人提起南陽的礦,他們也都不知情,現在我甚至開始懷疑,到底有沒有南洋礦這件事。


    “周林,周林你到底去了哪?”


    我的心好難受,就在我滿心焦灼的時候。


    廚房門外,傳來尖銳的女人的笑聲。


    “唐婉,你給我出來,誰讓你來這的!”


    是喬依琳的聲音,雖然這女人看不慣我,我也很討厭這女人。


    但如今,她卻成了我唯一能打聽周林下落的人。


    想到這,我衝出廚房。


    映入眼簾,是那個美麗精致的喬大小姐。


    她看我的眼神,也一如既往的充滿敵意。


    “喬小姐,你知道周林在哪嗎?”


    “你找周林?你找周林,哈哈哈……”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留守婦女,入夜不說愛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喵太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喵太極並收藏留守婦女,入夜不說愛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