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個奶娃娃如此乞求,蘇同慶,歎口氣,手扶著椅子把手想起身,在欲起身尚未起身的瞬間,盛牧“哇”的又一聲,眼淚終於留了下來,他似乎很驚慌,往後退了退,蘇同慶畢竟是個長輩,下意識的一伸手,拉住了盛牧肉唿唿的小胳膊:“小心!”


    盛牧拽著蘇同慶的袖子站穩,然後低下頭,小臉通紅,不好意思看蘇大人。


    蘇同慶等盛牧站穩,起身在書房裏走了幾步。


    他思考問題時,喜歡踱步,緩慢的走兩步,停一下,再走兩步,再停一下,像是壞了的鍾擺,你不知道下一步會晃蕩到那個方向,他自得其樂,別人看了,頗為心煩。


    不過,此刻書房裏的人,沒有關注他。


    蘇陌懵懂的想想心事,盛飛和盛唐看著母親。


    盛牧往旁邊挪了挪,迴到蘇陌身邊,挨著蘇陌的椅子站住,小手撫上椅子後靠背,手裏的藥粉細細的抹在椅子上,他不是在給蘇陌下毒,他是在給蘇同慶書房的椅子下毒,且不用怕蘇陌嗅到,他隨時可以把解藥抹在蘇陌身上。


    書房裏,除了盛家三兄弟和蘇陌,尚書府就蘇同慶一人,下人們都被留在門口,蘇順去旁邊隔間和府醫說話後,從另外一邊轉過多寶格,送府醫出去,然後又繞迴來,也站在門口候著。


    蘇同慶晃蕩了幾圈,走向門口吩咐:“蘇順!老夫人那邊離不了人,這幾個小公子年齡小,留在咱們府裏不合適。 你親自安排一輛馬車,送盛家三位小公子迴去,然後在老夫人靈堂旁邊,給二小姐安排一個房間,這幾日讓二小姐最後再陪陪老夫人!”


    說完,朝著盛唐態度溫和:“你們都是小孩子,不宜去靈堂吊唁,你們先迴,你母親過幾日也就迴去了。”


    盛唐起身,等蘇同慶說完,小眉毛皺著,似乎不知該如何是好,扭頭看向蘇陌:“母親?”


    蘇陌身子依然僵直,但是神智已經迴籠的七八成,她起身,沒有看盛唐,隻木木的說:“女兒謹遵父親之命,送祖母最後一程。”


    蘇陌閉了閉眼,這次不是和老六對話,她總覺得似乎曾經在這個外書房待過,記憶深刻,因為原身在這裏挨過手板。


    那是什麽時候?十歲?十一歲?原身小小的一個女孩子,麵朝椅子上坐著的蘇同慶跪著,不敢哭,兩隻手朝著蘇同慶伸著,每隻手被打了二十個板子,打得紅腫的幾乎滲出血!


    為什麽挨打?原身為何記不得挨打的原因?


    蘇陌用意識問老六:“原身有一段記憶,非常深刻卻又相當模糊,有什麽辦法能恢複記憶?”


    原身是刻意遺忘,但是,造成這些記憶的人都還活著,她如今頂著原身的名義也活著,若是記憶缺失,豈不很被動?


    老六哼了一聲:“這個地方有點邪性!”


    蘇陌身子微微一動,閉上眼,用意識怒喊:“死老六!我要恢複記憶!你快點想辦法!”


    老六情緒一變,態度激進:“砸了這個書房!說不定就想起來了!”


    蘇陌:。。。你覺得我做的到?!


    老母親剛去世,留園確實有很多事需要蘇同慶親自處理,他已經邁過門檻,走到了廊簷上。


    盛唐無奈,和盛飛一左一右,上去扶著母親,也往外走。


    盛牧跟在三人背後,快到門檻處,盛唐稍微纖瘦些,盛飛個子壯實,身子更加寬厚。


    盛牧暗暗往盛飛那邊錯了錯身子,在盛飛跨門檻時,將手裏最後一點藥粉彈到了木格門後!


    他們難得有機會進入尚書府,若是這樣蘇同慶都不能中招,盛牧以後都倒立行走!


    母子四人出了外書房,孟青和青竹趕緊上前,盛唐:“孟青,我們先迴。”


    孟青粗眉大眼的顯出茫然,看著非常的蠢:“大公子?”這是在外麵,盛唐是主子。


    盛唐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蘇順殷勤的送盛唐幾人出了外書房,走到岔路口,往右手是出二門離開尚書府,往前直走是去老太君住的留園,盛唐忽然又吩咐:“我帶兩個弟弟迴去,孟青和青竹,你們兩個在這裏守護母親,若母親身子不好,及時送信迴將軍府。”


    孟青和青竹都低頭躬身:“是!”


    青竹扶著蘇陌,站在路口目送孟青護著盛唐幾人出去。


    這次順利的出了二門,蘇順要派尚書府馬車送盛唐哥仨,被婉拒,蘇順沒有堅持,蘇府確實現在也很忙, 尚書府裏各位爺都被派出去分別前往宗親世交故舊家裏,磕頭送信報喪去了,馬車幾乎都派了出去。


    蘇順將他們幾人送到了尚書府大門外,將軍府的車夫宋杆子駕著馬車在外麵早就等的不耐煩了,看到幾人出來,急忙趕著車過來。


    盛飛抱起盛牧,把盛牧塞到車廂,然後自己扶著車幫,輕巧的跳上馬車,鑽到了車廂裏。


    盛唐上車前低低說了一句:“孟叔,一切小心!”


    孟青眨了眨眼,企圖讓自己看上去精明幹練。


    盛唐抿了抿嘴,單手一摁車轅,跳上馬車,放下了布簾。


    宋杆子立即揚起馬鞭,馬車啟動。


    孟青彎腰躬身,等將軍府馬車離開後,他整了整自己的衣衫,恢複了一臉不好惹的二愣子神情,又一次迴到了尚書府!


    今日的尚書府對孟青特別的優待:隨他走來走去,再走來走去!


    岔路口,蘇陌看到孟青迴來,攏了攏身上的大氅,她來時,是出嫁的姑奶奶過年迴門,兩個時辰不到,已經變成了出嫁的姑奶奶迴娘家為祖母守靈。


    蘇陌的心裏,淒涼如斯。


    她走著走著,忽然站住:


    記憶裏,原身在蘇同慶被打手板前,原身也曾站在廊簷下看著蘇同慶送人,送的也是一位小公子,身高、年齡和盛唐非常相似,而且,那個時候,蘇同慶還是吏部侍郎,正在謀求尚書的位置,那個小公子家裏應該地位顯赫,因為蘇同慶送那位小公子時,態度很謙卑!


    蘇陌仔細想:那個人是誰?原身和那人怎麽了?蘇同慶對那個小公子禮遇有加,為何轉身要打原身?原身得罪了那位小公子?


    心裏越來越涼:隱藏起來的劇情是什麽? 那矜貴的小公子,是誰?原身為何要摒除記憶?什麽都刻意忘掉,那不擎等著去死了嗎?


    也對,原身已經死了,毫無留戀的餓死了自己。


    蘇陌長長的唿出一口濁氣,之後又想起一個細節:蘇同慶當時打原身時,下手狠毒,嘴裏不停的翕動,他在罵人,罵的什麽?


    為何一句都想不清理?


    蘇陌陷入沉思,忘記了走路。


    孟青和青竹不敢催,隻敢扶著蘇陌往邊上站了站,免得擋住路,來往的下人們走路不方便。


    蘇陌:“老六?蘇同慶曾經很惡毒的罵過原身,罵的是什麽?”


    老六:“摧毀尚書府!”


    蘇陌茫然:“什麽?”


    老六篤定:“你先摧毀尚書府!在尋找原身的記憶。”


    蘇陌閉眼,長歎一聲:死老六,這裏是吏部尚書府,是蘇太後的母家,蘇仲卿還是小皇帝的侍講,這種豪門,我如何摧毀?我是火箭彈?能一發入魂?


    抬腳繼續往前走,去留園。


    靈堂設在了留園正堂,留園裏,白布漫天,門頭上掛著白綢,樹上纏了白布,廊簷下貼了白紙寫的符紙,所有顏色鮮亮的地方,都用白布蒙上,下人們都穿著大孝:頭戴孝帽、身穿孝袍,腳上的鞋子都覆上了白布。


    蘇陌保持呆愣的狀態,進入靈堂,靈堂裏已經有女眷在哀哀哭泣,蘇陌進去,哭聲短暫的停了一下,然後繼續。


    靈堂裏是沒有火盆的,寒氣逼人。


    青竹扶著蘇陌往後走,來到一群身穿白衣的少女身邊,找了一個蒲團讓蘇陌跪坐在蒲團上,把蘇陌身上的大氅拉緊,如此,勉強不那麽冷。


    孟青待在留園裏,像是一個另類,他就站在廊簷角落處,哪也不去,尚書府大總管忙的腳不沾地,沒有精力和他糾纏,吩咐兩個下人暗中留意,便隨他了。


    留園的內管事月姑姑則忙著收拾老太君的遺容、遺物,且要跟著料理瑣事,聽說他是二姑娘帶迴來的護衛,也沒說什麽。


    尚書府兩個身份最高的管事人不說什麽,其他人隻當看不到他, 隨便他在廊簷下待著就待著吧。


    孟青才不會穿什麽孝衣,他隻在胳膊上綁了一根白布,算是表示對夫人娘家長輩的一絲絲可憐的敬意,然後雙手抱臂站立,濃眉大眼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在心裏暗自給那些蘇家人和蘇家親戚們,依照某種標準,排了排序號。


    老太君的娘家姓謝,謝家現在的當家人謝家舅爺是老太君的弟弟,謝家鼎盛時期是三十多年前,後來謝家舅爺的嫡女進宮時,謝家已經大不如以前,幾年前先帝賓天謝太後因無子被迫去守先帝陵寢,謝家就呈現頹勢,在京都極為低調,輕易不出來走動。


    是的,謝太後是老太君的親侄女,理論上,蘇同慶是謝太後的表兄。


    當年的皇位爭奪戰中,蘇同慶最後站了堂妹蘇貴妃,棄了表妹謝皇後。


    謝皇後敗北的主要原因是養大的皇子暴斃,導致膝下無子,再無勝算。


    或許不該怪蘇同慶,也或許,蘇同慶曾經做過什麽不可饒恕之事,總之,謝太後去了皇陵後,謝家除了年節禮節性的走禮,幾乎再沒有來過尚書府。


    蘇同慶知道謝家對他意見頗大,自己一把年紀了,也擱不住去招惹舅舅,遣長子蘇仲卿帶著兩個弟弟,去謝家報喪。


    謝家舅爺派了家中兩個婦人先來守靈,謝家舅爺明日才會攜謝氏族中男子,前來商議如何停靈、如何做法事,如何下葬、等等治喪細節 。


    蘇陌前麵跪著的兩位,便是謝家婦人。


    謝家婦人對蘇瑤玉,視若無睹。對蘇陌態度冷漠,對蘇陌身邊的蘇念玉等幾個庶女也態度冷漠。


    或者說,謝家兩個婦人對整個蘇家,都態度冷漠。


    因慈寧宮鼠群之事,蘇陌和十幾個貴女們被扣在宮裏,直到小年前幾天才迴來,蘇瑤玉是打開往生閣大門的罪魁禍首,直到臘月二十五才迴蘇家,今天正月初三,她迴府也才剛剛七天時間。


    蘇瑤玉狀態極為不好,簡直可以說是形銷骨立,原本豐滿的身子變得幹癟枯瘦,臉上依稀尚有驚懼之色,跪在靈床旁邊的蒲團上,肩膀處凸起,下巴外勾,整個人像個骷髏,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殮屍房才有的那種腐敗的氣息,蘇陌懷疑,她應該是身上有傷口且傷口已經開始腐爛了。


    蘇瑤玉對任何人都不假以辭色,唯有看到蘇陌時,兩眼迸發出濃烈的恨意,才讓人知道,哦,這是個活人!


    倆人原本一左一右,中間隔著五六個蘇家的未嫁女,看到蘇陌進來,蘇瑤玉雙手死死抓住身下的蒲團,眼珠子追著蘇陌。


    蘇陌裹著大氅跪在蒲團上閉目不言,神態似乎還很坦然,蘇瑤玉心中不忿,忍不住便要挑釁:“蘇離陌,你真是個災星,你一來,就把祖母克死了!”


    臥槽!


    蘇陌睜開眼,這他麽的,這嘴,是剛在恭桶裏吃飽來的?


    蘇瑤玉往蘇陌這邊挪了挪蒲團,她倆之間的五六個女孩子,都迅速的調整位置,或往前或往後,離她們遠遠的,免得殃及池魚。


    蘇瑤玉撲了厚厚的粉,也擋不住臉上的頹喪幹枯和黃斑,微微內勾的眉毛此刻挑起,透著詭異的囂張:“就是你!從太後到祖母,隻要你出現,就會有不好的事,你怎麽不去死啊!蘇離陌,你怎麽不去死?你怎麽不去死?你怎麽不去死?”念念叨叨的,像是複讀機。


    蘇陌不想聽下去,整個人撲過去,揪住蘇瑤玉頭發摁住腦袋往地上“哐哐”的砸。


    蘇陌動手毫無征兆,其他人都一呆。


    隨即,從靈堂門口跑過來兩個婆子, 青竹反應迅速,一腳一個踢開了要撲過來的一個婆子,身後,還是“哐哐哐”一陣悶響。


    青竹沒有迴頭,但是肝顫:夫人啊,這裏是尚書府!現在咱們是在靈堂!


    蘇陌管那麽多?祖母去世,她本就傷心不知道如何發泄。


    然後剛才在蘇同慶書房,斷斷續續冒出模糊的記憶,衝擊的她腦門疼,若不是她有空間裏上古神獸老六加持,她早就或者沉寂暈倒,或者爆體躺下了!


    隻能說,蘇瑤玉是真的不長眼,論可恨程度,她就是那個必須立刻刀刀見血的刻骨仇敵!


    蘇瑤玉原來很健壯的,原身在嫁入將軍府前,如果發飆,肯定摁不住蘇瑤玉。


    但是這兩個月,蘇陌在空間裏吃得好,心態好,偶爾還會練練女子防身術,身子越來越靈活,連個子都稍微長高了一點,而現在的蘇瑤玉的身體,則衰敗枯萎,非常虛弱,現在將蘇瑤玉摁著打,不費吹灰之力。


    蘇瑤玉除了尖叫,沒有使出有效的反擊手段,靈堂裏婦人們哭聲暫停,都起來拉架。


    然蘇陌過於兇狠,在扯拉的過程中,蘇瑤玉被揪下來一綹頭發。


    蘇瑤玉捂著腦袋瘋狂叫喊:“你個賤人!我要殺了你!你個沒人要的活寡婦!我要把你賣到窯子裏,讓你被千人騎萬人幹!”


    靈堂裏幾乎所有的婦人們都愕然! 看都不好意思看蘇瑤玉!


    她們有的是蘇家的媳婦、有的是族裏和老太君走的近的媳婦、有兩個是老太君母家謝家媳婦,還有幾個則是蘇家幾房裏,嫁出去的大姑奶奶和小姑奶奶們,未嫁前都是自詡大家閨秀,嫁人後也是後宅主母,蘇瑤玉喊得前麵兩句,聽著倒也是正常罵人的,後麵兩句,哪裏是未婚女子罵的出來的汙言穢語?


    婦人們都互相看看,大家會意的 往兩邊讓,不再拉架,這若是被當成蘇瑤玉一夥兒,豈不是自墮身份?


    未婚的小姐們恨不得捂住耳朵,這話是她們可以聽的嗎?


    蘇群玉和蘇念玉也在其中,她們兩個此刻恨不得貼在牆上,隻怕蘇離陌這個瘋子會將瘋勁波及到她們身上,要知道,在宮裏,她們能從宜蘭閣出去,是因為有人說蘇離陌屋裏鬧鬼;從宜蘭閣出去後,她們又一起被關在慈寧宮前殿狹長的夾道裏,被關了五六天。


    這五六天,蘇離陌幾乎不吃不喝,就癱在地上睡覺,直睡了五六天,到最後,琪嬤嬤通知她們離開皇宮時,蘇離陌爬起來緩神片刻,然後扭頭就走,簡直像是吃飽睡足養了五六天,整個人,紅光滿麵,甚為詭異!


    王素素和藺若蘭堅信蘇離陌是有著特殊本事的,王素素是右相之女,藺若蘭是京都第一能幹、第一有錢的商戶女,她們倆都對蘇離陌敬而遠之,其他貴女們,自然是戰戰兢兢,處處躲著蘇離陌。


    蘇群玉、於綿綿和蘇念玉這些曾經跟著蘇瑤玉肆意辱罵過蘇離陌的,心裏對她則多少都生了懼怕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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