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裏,兩隻船隊相向而行,多少時間內會相遇?


    聽起來很像一道後世的小學數學題,但是鄒潤額頭卻開始冒起了汗。


    答案很簡單,不出意外的話半個時辰內就能進入互相的攻擊範圍。


    但知道答案之後該怎麽做呢?


    在這不足六十分鍾的時間裏讓所有人都傻乎乎幹等著麽?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傳令下去,各船做戰前準備!”


    海戰的戰前準備很簡單,大概率隻需要做兩件事。


    分別是防火和防火。


    命令下達之後,各船的嘍囉都開始動作,他們紛紛用木桶和繩索在海裏提起海水,然後將海水注入甲板上的一排大水缸。


    待水缸注滿後,再取出厚厚的幕布,這玩意是用破布縫製而成,澆透澆濕之後可以掛起來擋箭,也可以當做滅火毯使,用過的都說好。


    接著再拿出唧筒,將海水往船帆和繩索上噴,保證這兩樣東西同樣能濕透。這樣做雖然會加重船帆與繩索的重量,對繚手的後續操作造成影響,但是卻可以有效避免戰端一開,船帆和繩索就被輕易點燃。


    做完了防火,就要準備放火。


    雖然是大白天,但是各船的船舷兩側都插滿了點燃的火把,船頭船尾甚至還架起了火盆,這自然不是為了教嘍囉取暖,而是方便戰鬥時點燃己方的火箭,為避免海風吹滅或者浪頭打濕,數量上還要備多一些,然後就是將成捆的箭矢搬到船板上分散給弓箭手。


    以上是普通船隻需要準備的事項,至於隊船和旗艦則在這個基礎上額外還分配了六枚萬人敵,以及十個火罐。


    這些東西都被寶貝似的放在塞滿了稻草的木箱裏,專門安排身高、臂長、力大之人負責掌管,沒有頭領一級的命令,絕不允許隨便使用。


    當所有船隻將這些東西都準備得差不多了,雙方的距離也越來越近,雙方士兵都可以遠遠看見海麵上那一片片顏色各異的帆影。


    刁鬥上對官軍船隊的描述也越來越具體。


    “敵軍船隻共計五十餘艘(注1)。”


    “八百料大船四艘,三桅以上四百料戰船近半,餘者多為單雙桅刀魚船。”


    “敵軍船隊大致分為前、中、後三大部分,整體船型混雜,陣型散亂,船速不一……”


    鄒潤一邊聽著,一邊在心裏快速盤算敵我雙方的實力差距。


    與官軍相比,砣磯島的船隻數量明顯要少,滿打滿算隻有三十五艘,然後就是力勝(排水量)要小,目前砣磯島最大戰船也是八百料,但卻隻有兩艘,而且這兩艘船還是最初攻打麻順時楊林采買迴來的。


    雖然當時被鄒潤雄赳赳氣昂昂冠以了伏波和揚威的名號,但是這改變不了它倆本身是貨船的事實,麻順之戰結束後,這兩艘船就成了砣磯島私鹽買賣的主力貨運船,最近因為戰事緊張,才不得不把它們重新改頭換麵一番,拉出來撐場子。


    除了這兩艘大船,就是十六艘海鶻和艨艟,再往下就是十七艘小型的刀魚船及其他雜船。


    這麽一看,自然是劣勢凸顯,不過除了這兩點以外,砣磯島船隊也有其自身的優點——那就是形製統一,船速相仿。


    除了在水軍建立之初,那時候條件有限,鄒潤隻能有啥船用啥船,但在水軍頗具雛形、尤其是有了孟康和自己的造船廠之後,鄒潤就對水軍的海船裝備進行了嚴格的規範。


    第一不求大,將五百料左右的中型戰船當做主力戰船,以船模定型,就造海鶻和艨艟兩種,小型戰船就以刀魚船為樣。


    第二務求快,鄒潤結合自己後世的知識,對每艘戰船的船帆和升降係統進行了統一優化,減少了船帆軟硬不同、大小不一、帆索設置雜亂等問題,盡可能提高當前船隻的航行速度。


    正是充分做到了上述兩點,所以砣磯島船隊才能擺出箭簇形的進攻隊形,並且行駛了數十裏還沒有散亂。


    鄒潤這邊盤算的飛起,官軍船隊裏的馬政也一臉的凝重。


    當從自家瞭望手那裏聽到了敵軍船隻總數達到了三十五艘,而且陣型整齊之時,馬政本來尚算愉快的心情就繃不住了。


    即使馬政並不精通算術,但他也知道,能出動三十五艘大大小小的戰船,肯定不是區區一千賊人能玩得轉的,再者瞭望手說他們隊形整齊,這就意味著敵人並非烏合之眾。


    一想到這裏馬政就恨得牙癢癢。


    一恨這夥海賊太狡猾,一直將自身實力隱藏得這麽嚴實,導致他做出了誤判。


    二恨州縣的那幫文官。


    他自己好歹還知道料敵從寬,將敵人的核心戰力估算在一千人左右,可這幫文官愣是睜著眼睛說瞎話,軍議時張嘴就是“賊雖數千之眾,然則可戰之老賊隻有數百人”,硬是逼著他應下了“畢其功於一役”和“十五日滅賊”的條件。


    但是恨歸恨,馬政很快就將自己的心態給調整過來。


    “哼!縱然賊人有兩千之眾又待怎地?比之西賊如何?西賊恁地蠻勇,本將也殺了成百上千,區區一夥藏頭露尾的海上鼠輩乎!”


    “好在開戰之前,本鈐轄已將前番損失的船隻、士兵和水手統統補充到位,又大賞錢帛,許諾按功升授,眼下軍心士氣可用,既然賊眾傾巢而出,那本將定要將抓住機會,將其一舉湮滅!絕不可使其星散而逃,為禍海疆!”


    馬政是從宋夏戰場經曆過血與火的考驗的,他殺伐果斷,性格剛強,內心更是百分之百忠於宋朝,曆史上曾數次出使金國,麵對兇橫蠻橫的女真人他毫不屈服。


    身在北國異域,數次麵臨生死危難卻始終沉著應對,矢誌不渝完成宋徽宗交給他的外交使命,就連金國開國一代的女真豪傑,諸如完顏阿骨打等人,都對他和他兒子馬擴給出了一致的好評。


    臨戰之際發現敵人實力遠遠超出預估,馬政不僅沒有灰心喪氣,反而迸發了極強的戰鬥意誌,現在他考慮的不是能不能戰勝,而是拚著大戰一場也要趁機一網打盡鄒潤所部。


    兩隻船隊的指揮官都想一口吞下對方,不知不覺中二者間的距離終於進入到了一裏之內。


    一裏,即五百米,此時雙方船隻在雙方士兵眼裏其實隻有拳頭大小。


    鄒潤仍保持著沉默,可馬政卻已經迫不及待地發出了第一道作戰指令。


    “傳令下去,砲車準備!”


    砲車就是投石機。


    你沒聽錯,海戰也能出現投石機,官軍的四艘八百料大船上各裝著一具這玩意。


    當然這種船載投石機肯定都是小型的,和陸地上那種能將幾十公斤的石彈投射出三百米遠的巨無霸肯定沒法比,但是由二十來人操控,將十來斤的彈丸拋出近三百米還是沒問題的。


    軍卒們很快將投石機準備完畢,每具投石機由二十人牽引繩索,一人往投石機的彈兜放上一顆外表纏繞著麻繩、裹滿了油料的石彈,接著再來一人用火把將石彈點燃。


    如此一來,石彈就變成了火彈,砲車的準備步驟全部完成。


    “發砲!”


    馬政一聲令下,四具砲車幾乎同時擊發。


    伴隨著繩索末端重力牽引,砲梢高高揚起,彈兜內火彈被急速拋出,帶著一股駭人的嗚嗚聲,在海天之間劃出一道明顯的燃燒軌跡,然後以一種無可匹敵的態勢狠狠砸下。


    “噗~通~”


    巨大的浪花濺起。


    毫無疑問地,火彈墜入了海裏。


    但是這一幕並沒有引起砣磯島嘍囉們的嘲笑,相反,他們均是麵色鐵青。


    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這玩意的確精確度感人,但是它也有可怕的另外一麵,那就是一旦命中,擋著具沒。


    而鄒潤更知道,這隻是投石機在校訂方向和射界,有了這第一輪的投射結果,官軍的投射精度隻會越來越高。


    果然如鄒潤所料,無須馬政吩咐,每具投石機都配備得有指揮官,他們紛紛根據各自砲車的落彈點開始調整砲車的發射角度,一番忙活之後,砲車再度發射。


    繩索拽動,四枚火彈飛出。


    這一次依然沒有命中任何船隻,但馬政並不以為意。


    砲車本來就難命中目標,何況這還是在顛簸不平的海麵,他之所以要帶上砲車,除了希望能運氣大爆發,命中幾艘敵船以外,更重要的是這個東西能先聲奪人,能夠從氣勢上狠狠打壓敵方士氣,從而激發己方軍心。


    畢竟砲車的發出的動靜是在太大,在這一點上,除了往後發明出來的火炮,幾無可與之匹敵。


    第三輪砲車要再次發動了,可馬政並不打算再管這玩意了,他開始指揮起另外一種武器。


    “命床子弩發射火箭!”


    雙方船隊已經進入到二百步的範圍,這個距離其實也是神臂弩的最大射程,但是馬政卻隻命令發射砲車和床子弩。


    這恰恰體現了他戰場經驗的老道之處。


    因為海船顛簸不說,今日的海風也不小,砲車的火彈和床弩的巨型箭矢受海風影響並不太大,但是對於神臂弩激發的木羽短箭來說,隻可以使其射程縮短三分之一。


    同理,普通弓箭也會受到其影響。


    這個道理鄒潤更明白,所以此時砣磯島船隊除了被動挨打,隻能硬著頭皮往前衝。


    此時第三輪火彈終於命中了首個目標。


    煙火繚繞的火彈狠狠擊中了砣磯島先鋒船隊的一艘艨艟,隻聽得“哐!”的一聲,火彈砸進了船舷的外殼,頓時木渣橫飛,打出偌大一個窟窿,繼而一道黑煙便從窟窿裏冒了出來。


    好巧不巧,這艘艨艟正是阮小五的座船,同時也是先鋒船隊的隊船。


    李俊當初言辭懇切,鄒潤在某一秒內確實有些意動,但是一直沉穩少言的阮小五卻出乎意料地站了出來。


    他用了一句無法反駁的話語拿下了先鋒之位。


    “混江龍雖然是水上豪傑,但一來未打過海戰,二來未操作過海船,阮小五身為寨主元從、水軍校尉,為大軍接敵,為寨主擋箭,舍短命二郎其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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