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行沅南前,司黎艾在收拾東西的時候翻出了那本司景晨留下的,掛著字母鎖的記事本。歸家時地萎靡不振,到今日終是清醒了半分,他一敲腦袋,轉身便朝著叔叔司景旭的臥房走去。


    “我說之前怎的找不著這玩意,”司景旭接過那記事本,仔細瞧了瞧那字母鎖:“這本是你母親的日誌本,後來你爹自己用上了。”說著,他開始撥動字母鎖上的密碼表。


    司黎艾坐在一旁,就著源燈看那密碼表逐漸與一個人名吻合。


    “愛……弗琳……?”他讀出來時,總覺得十分熟悉,卻又怎麽也想不起來是在哪裏聽過。


    司景旭將那鎖取下後,那本日誌本頓時變得不再緊繃,不知是哪頁夾帶的一張照片倏然飄落了出來。司黎艾眼疾手快地捏住那照片的一角,卻是正好麵對照片的背麵,雙指捏在了那名為“艾芙琳”的手寫字上。


    他一翻麵,方才的凝結在腦中的問題雖有了答案,但更大的疑問卻再次產生了。


    “你的母親原名艾芙琳,是女斯特克人最初的製造者之一,”司景旭的視線也落在照片上,那與司黎艾眉目相似,看著鏡頭微笑的女人,“你的母親雖生在西元,卻摻著一半異鄉人的血統,當年若不是遇到了老哥……”話說一半,止不住地歎了口氣。


    當年的西元比現在還要討厭異鄉人,西元的貧民窟就是這麽來的。


    “為何您從沒與我提起過?”


    “……每每想開口時我都會試探,誰知你對你的爹的態度著實我語塞呀!”


    司黎艾雖然很震驚於此,卻更關注與他母親同框的,那一位令他極為眼熟的女性。他指著那一頭齊耳短發,五官柔和,看上去似笑非笑的女性問道:“叔,這是誰?”


    “我想想啊……好像是叫,格雷娜?”司景旭見司黎艾神色異常,又問:“你見過她?”


    “她是……人嗎?”


    “當然,她可是你母親的朋友。”


    “……”司黎艾一時語塞,食指彎曲抵在唇邊。格雷娜絕對是斯特克人沒錯,但他依舊記得在疫城犧政時,督府大廳內,格雷娜目光有神地看著自己,撒謊了。


    “這是督君客人?”


    “非也。”


    ……


    再次迴想,他依舊覺得那並非米勒的語言引導所致,而是完完全全地逆反斯特克人的性質的結果。


    一個大膽的猜測顯露在司黎艾的腦海裏,但他不敢直說:“母親換名的原因難道跟女斯特克人停產的事情有關嗎?”


    “當年那起強|暴案以及後來國會的決定,確實對艾芙琳和她的研究所打擊很大,但我認為更重要的是,”司景旭指了指照片上艾芙琳的小腹,“她懷孕了。”


    “自由領主的意誌於我們而言永遠是偉大而不容置疑的,她雖然十分舍不得,但為了你,她還是選擇了放棄,將剩餘的事業交給了這位叫格雷娜的研究員。”


    這張照片的由來因此誕生,由司景晨親自拍攝。


    附著照片的那一頁日誌,艾芙琳簡單地落筆道:


    我的夢想從不因你的到來而結束。


    而下一行卻是另外一人的筆跡,附說道:


    但為什麽你卻獨自離開了世界?


    字尾似被幾滴水漬沾染,又被指腹連帶紙屑抹去,墨跡略顯得模糊不堪。司黎艾打算從沅南迴來再細細閱讀這本日誌,重新鎖好後先交給了叔叔司景旭保管。


    距離神祝紀念日還有一周,為避免人流高峰,司黎艾選擇提前飛往。


    沅南作為源城的市政中心,雖不似西元般擁有豐富的斯特克晶礦區,也沒有深厚肥沃的土壤令農作物安然生長,但因它解決了當年蒸汽王城因排放汙染氣體而導致的晝夜大霧現象問題,使得該地區的空氣尤為清新明淨,適宜居住。因海戰而不得不重建的沅南又多參考當年海拉斯王城的建築風格,被冠以明亮的小蒸汽王城之名——這都是當年成功出逃海拉斯王城的貴族,與本就居住在此的士官貴族齊心協力的結果。


    然而作為源城最具包容性的城市,在沅南雖能見到不少異邦旅客,卻很難見到定居在沅南的異邦人。


    “加收百分之十的清潔費用於淨化空氣?”


    艾琳踮著腳,雙臂搭在驛站棕紅色的環形櫃台桌上,手裏拿著那一張機械馬車租賃賬單。她指著上麵的清潔費,氣勢洶洶地說:“我家先生第一日從澤尼亞停機坪到歌諾斯賓館這麽長的路程都沒有繳過這種費用,憑什麽去一趟奧德賽主街就要加收?”


    那櫃台前辦理繳費的女櫃員見艾琳頭戴布藝頭箍,一副未成齡少女模樣,卻穿著嶄新的荷葉連肩袖收腰長裙,還以為是哪家貴人家的淑女前來討說法的。


    在沅南,前來租賃機械馬車的貴人家的仆從們皆是這般衣著得體的,祂們甚至會佩戴珍珠耳釘或是水晶胸針,或是其他小型配飾來彰顯自己在主人家的地位。


    但這麽小就跟著主人出來的,還不是沅南本地人,真是少見。心想多半是哪家貴人的喜好?她略顯傲慢地抬起下巴,指著那一欄巨小無比的提示詞道:“上麵寫著呢,租賃機械馬車需加收空氣清潔費,這是沅南的規定,就算是督府的機械馬車上路也得上繳空氣清潔費,誰都逃不了!”


    這話一出,艾琳也不得不細細看著那賬單上的小字。她與司黎艾第一日下飛艇時,左霈因公務繁忙沒有親迎,隻租了一輛華貴的馬車來接待——她還想著是不是沅南沒有機械馬車呢,畢竟總被灌輸西元比沅南更像市政的概念。


    艾琳腳都踮累了,她朝不遠處坐在接待沙發上飲著咖啡看報紙的司黎艾看去,想了想,還是選擇自己解決:“既然要加收,那租的時候為什麽不說?”


    在艾琳後麵還排有不少人,就這兩句話的時間已經爭吵不堪。幾行隊列間,已經開始出現插隊的現象了。空氣清潔費這事本就是個坑,那女櫃員也無法,實在無暇糾纏:“這位仆眷,若是有任何問題可向出發時的驛站提出,費用還請盡快繳納。”


    “你……!”


    “這到底是誰家的仆眷這麽不懂事?”


    “趕緊吧,又不是交不起這錢。”


    ……


    艾琳還來不及辯什麽,排在她身後的幾位看戲的仆眷便跟著也鬧了起來。她頓時啞了嗓,兩頰也因憋屈而變得滾燙。然而這突來的混亂並未持續多久,就被一位女士給梳理了。


    那女士留有一頭墨色長卷發,身穿墨綠荷葉袖遮腿長裙,戴著一頂黑紗小帽,就這麽穿過人群走到艾琳身邊將她抱起。


    司黎艾早在混亂開始時便偷偷觀察著艾琳,卻未想會發生這種事,拍拍西褲趕緊也走了過去。


    艾琳吃了一驚,睜大著雙眼看著那黑紗下清秀的麵龐,方心聲道真是個漂亮淑女,卻又看見了她麵龐上割裂的縫隙,那縫隙間隱隱能見到金屬的色彩。


    恍惚間,她似還聞到了一陣淡淡的茉莉花香。


    那女士取過艾琳手上的賬單,隻瞧了一眼便放置在櫃台上,冷聲道:“沅南雖有加收機械馬車空氣清潔費的規定,但目的地為奧德賽第一、五、八、十一、二十三以及二十四主街的機械馬車,無論起始站是那一街區,隻要是按規定路線直達,就隻收百分之三的空氣清潔費。”


    司黎艾穿越人群,終是走到那女士身側。隻見那女士一側頭,麵紗下露出一張薄情唇,依稀是一副似曾相識的麵孔。


    “這張賬單啟程於第二十三街區直達當下的第十一主街,你卻敢加收百分之十的空氣清潔費?”


    左霖的視線錯開司黎艾,落在那麵露難色的櫃員身上。


    “站長呢,請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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