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幽靜的夜晚呐


    祝禱的鍾聲終於敲響


    未眠的太陽靜默而拜


    無夢的孩子敘言而讚


    切記,切記,帶上西彌斯女神的信物


    祝禱吧,吟唱吧


    引路人將帶你迴到神父的故鄉


    ……


    一篇詩讀了好些天,兩人都沒有任何頭緒。


    距離太陽神誕辰日還有一日。


    原以為這些天忙碌後,誕辰日前一天便會輕鬆許多,實則不然。


    也不知是否因誕辰日將近,太陽神心情好,天氣也突然好了許多,各處巡防長、騎士院、本地有聲望的大家都提前來範德薩家拜願,門檻都要被踏破了。事務室不像平日般安靜,宅邸大門敞開,一進就是三五人。


    照規矩,這幾天忌諱衝撞,身為服役者的司黎艾不能出入主廳,隻留梵朵兒和一位家仆在事務室內侍奉看茶。因此他這幾日的白天都是呆在地下,午飯跟著一眾家仆吃或自個兒在房裏吃,偶爾覺得悶了就偷偷走暗道,隔著暗道的門聽裏麵卞邪講話的聲音。


    從太陽神庇佑您到新年的工作規劃,卞邪應付得得心應手,又問起範德薩父叔何時歸來時,答說新年前後定是會迴來一趟的。


    其實這幾個月父親的副官偶爾也會發信疫城給卞邪,隻是每次都隻有順利、安好、期迴這些字,就連叔叔的信件上也是這兩字。照往常,若是出外城,兩位定是會在誕辰日左右趕迴的,這次大概是有事務耽擱了。


    “小艦長這般操持有度,艦長和將官迴來定是很欣慰啊!”


    “過獎了……”


    司黎艾聽此,心中有些酸澀羨慕,但更多還是為卞邪高興。


    許多次晚間公務的沙漏都空了好久,好不容易勸著卞邪睡覺卻睡不安穩,總跟他聊明日的民會如何如何,議政會如何如何,東港西港如何如何……聊著聊著,這人就合上了眼睛。要是家中父叔幫忙,他應該也不會如此。


    聽了半晌,又是一處巡防長前來拜願。


    那些話跟前兩位說的都差不多,還送了些禮。


    司黎艾覺得無趣,打算去卞邪的臥房呆著,等他累了來休息就嚇嚇他。誰知剛邁一小步,卻聽到那外麵的老頭笑嘻嘻地說,自家長女聽聞代理艦長的事跡,心中欽佩,想在誕辰日期間的某個舞會上邀請卞邪做舞伴。


    司黎艾緊緊靠在那暗道小門上聽著,心裏翻了個白眼。


    還舞伴呢,就是想讓你家長女嫁過來吧?


    阿邪才不會答應呢!


    說著,又往門上貼,毫不怕冷得像是要融進去。


    誰知,門外卞邪竟頓了頓後,聲音依舊禮貌有距離,道說會好好考慮的。


    司黎艾霎時將耳朵收迴來,又重新貼迴去,像是覺得自己聽錯了,想再聽卞邪說一次似的,卻聽見那老頭歡喜得一愣一愣地感謝。


    “喵嚶。”


    這似貓又不似貓的叫聲忽的不知從哪裏傳了出來。


    卞邪視線不著人發覺地朝那書架隱著的暗道瞟了一眼,而後又收了迴去。


    坐在位置上的他指尖交錯,忽感指腹間異常的柔軟。


    晨間方醒時的溫度還留在身上。


    家中的暗道隻有宅內人知道,平時不頻繁進出的時間都是隱上的,外人來了也看不見。那巡防長似是聽到又沒聽到的樣子,又同卞邪講起長女的性格矜持溫和,又說舞會的時間等等,然而這次便真真實實地聽到了那一聲不似貓的叫聲。他有些尷尬道:“呃……這是宅內養了寵物?怎的隻聽見聲?”


    卞邪著實忍不住笑意,“怕衝撞各位長輩,讓家仆帶到地下了。”


    室內壁爐燃得旺,巡防長都有些發汗。他依舊笑臉相迎著:“我懂我懂,家裏長女也是養了隻貓,隻是不知宅內貓是何品種,竟如此活潑?”


    活潑愛叫,還愛打斷人說話呢。


    卞邪用手掩著笑意,輕輕咳了一聲,“不是貓,家中養了隻多瓦。”


    犧政老人多熟悉舊神語的說法,多瓦是俚語,狐狸的意思。


    巡防長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狐狸?”


    “嗯。他對陌生人會兇些,一旦不哄他,他得到處亂竄,把宅內弄得亂七八糟……”見那巡防長笑意僵硬了些,他又說:“但其實他內裏溫順,隻要給一小片肉,就聽話得很。”


    說著,那“狐狸”像是聽懂了一般,又叫了一聲。


    巡防長怪不得怪不得的應著,暗道幸好代理艦長沒將那狐狸放出來。


    又送走一位,梵朵兒帶著仆從進來收拾一番,說是下一位是東港的巡防長,照時間還有半小時才來。卞邪點頭應了一聲,飲了些晨間泡的檸檬水,覺著過酸了便讓仆從加水再加些蜜。


    一會兒室內人都散了,讓安娜帶上門守於門外,他才走到那藏著暗道的書架。那書架上有一層特別密,下一層又特別疏。他將那特別密的層上的書往下層放了幾本,中間一空,便能看見那一大一小的機關。


    他按下那拇指大的機關,那書架層的木板便凹陷下去一塊,進而依照書架的寬度開了個方形口,透過去,正好看見一隻耷拉著嘴的“狐狸”。


    卞邪下巴抵在書架上,伸手過去捏了捏那人的臉,“偷聽幾迴了?”


    那狐狸聽後微微俯下身來,爪子捉住主人的手,眼睛怨怨地盯著。


    還學會賊喊捉賊了!


    然後一口咬了下去。


    虎口吃痛,卞邪想收迴手卻被那狐狸緊緊抓著手腕。反複掙紮無果,他便故意輕聲軟語:“阿黎,我疼……”


    “……”司黎艾抬眼一看,見那人竟裝得淚要掉下來。


    那狐狸果真心疼,不再動牙。


    這人撒嬌的本事真是學到家了!


    司黎艾掏出張帕子,擦了擦牙印邊上的水漬,嘴上還是怨著:“你趕緊找個理由拒絕那舞會,不然我就……就……我就想辦法給你綁宅裏!”


    卞邪聽了好笑,“我的專屬服役要綁我?”


    寄人籬下,無權無勢,好不容易養活的橄欖花還要被賣了!司黎艾攥著那手腕,瞪了他一眼,“趕緊拒絕!”


    卞邪看了他半晌,又看了眼那帕子上繡的名。


    “這是我的帕子吧?”


    這是上次司黎艾發燒,卞邪為給他降溫敷的手帕。


    司黎艾將那帕子一收,一臉舍不得:“……現在是我的。”


    卞邪多不容易見著司黎艾吃癟的樣子,腕子一轉,指尖去撓司黎艾的下巴:“家中狐狸確實兇惡,日子到了,就關著不給出來罷。”


    狐狸惡狠狠地叫了一聲。


    司黎艾知道卞邪在逗他。一邊聽卞邪說開玩笑的,會拒絕的,一邊看著那得意含笑的赤眸,心中也跟著欣喜。


    兩人就這麽牽著,手落在書架上,眼裏隻有對方。


    卞邪捏著司黎艾的指腹,偶爾朝那左耳垂上的銀蓮花看。他問:“那詩,你可解出來了?”


    司黎艾任著他那小動作,“有些眉目,但不多。”


    下半倒是好解,西彌斯女神的信物多半是指那片金箔葉,神父的故鄉應當是指黑市。意思是說,隻要將信物交給引路人,就會帶他們到黑市。


    而引路人的身份,可能就需要解讀上半了。


    還有裏麵提到的祝禱的鍾聲,也不清楚是指什麽時候的鍾聲。


    “還不知詳細的時間地點,萬一我們錯過……”卞邪眼中的笑意盡散,灰蒙蒙地蓋上了一層,“那郵差可留下什麽提示?”


    司黎艾細細想著那日的場景。


    那名叫珀斯特的孩子像是知道來開門的人一定就是他司黎艾本人。那孩子方說完“信送司小先生”時,視線一瞟,落在坐在事務室桌前的卞邪身上。


    他遠遠拜禮,說著女神祝福您那一類型的話。


    行為完全不像一位孩子,更像是一位活了許久的老者。


    走到門口時,雙眼清澈地盯著拉著他的女仆,甜甜地誇獎著。


    姐姐,你長得跟女神真像啊。


    但司黎艾卻覺得,那雙眼睛不像是在看那女仆,像是在看別的方向……


    事務室外,宅門打開,安娜引著人往室內帶。


    卞邪往門口瞧,同司黎艾交代晚些再說,說罷正要鬆手,卻被司黎艾牽過。


    一吻落在虎口的牙印處。


    “可不許再答應什麽舞會,什麽聯姻了,”司黎艾拇指在虎口處摩挲,“我真的會當真的。”


    不容拒絕的語氣,參著酸澀而滾燙的心意,就像那一杯被陽光曬透的檸檬水。


    卞邪像是被燙著似得收迴手,小聲道一句知道了,便又按了下機關,合上了缺口。


    事務室的門開,許久不見的東港巡防長也先拜禮道太陽神祝福您,而後卞邪也迴禮一句,方想引人坐下,卻聽那巡防長問他那右手的虎口為何像腫了?


    卞邪下意識拿左手掩著,道一聲無礙,“剛將宅內養的多瓦關起來,沒注意被咬了一口。”


    那東港巡防長一臉擔憂,“這多瓦可定期去醫療樓檢查了?可莫要感染了!”


    司黎艾在暗道門後聽著,不禁笑出了聲。


    午後又是三五人拜訪,梵朵兒將禮一一記下,好在新年後迴禮。一直到晚鍾快響了,宅內終於是恢複往常。仆從依照安排清掃大廳和庭院,事務室也空出來重新整理,隻有早已收拾好的二樓不再留人。


    臥房緊鎖,司黎艾將卞邪抵在桌前吻了許久,像是要把這幾日的都補上似的,卞邪差點就沒扶穩倒在桌上。


    卞邪終是學會了如何換氣,卻也難防這一波接一波的攻勢,隻好強硬推開。


    “你……你倒是讓我緩緩……唔……”


    司黎艾裝聽不見,又是吻去。


    夕陽染紅了紗簾,也染紅了懷中人。


    大事日子不經鬧,司黎艾終是放過了卞邪。臥房裏的書桌堆滿了模型零件和書籍文卷,已是不方便用餐,安娜將那推車展開,變成個臨時桌案,將餐食重新放了上去。兩人本想等著昆迴來一起用,順便聊聊那詩的解法,誰知等了會兒卻收到昆今日要值守禮拜神殿的消息。


    卞邪迴了信,將機械鳥放走。他說:“城內晚鍾後的巡防安排都是當點放出,不過我和昆也想到了,今日應當會派他守神殿。”


    司黎艾:“你們也有淩晨守夜的習慣?”


    卞邪:“嗯,不少本地居民還是遵循傳統,去神殿守夜祈福,新年順遂。”


    司黎艾的腦海中,忽的又念起那段詩來。


    祝禱的鍾聲終於敲響


    未眠的太陽靜默而拜


    無夢的孩子敘言而讚


    ……


    ——姐姐,你長得跟女神真像啊。


    珀斯特指向的方向,難道是……


    司黎艾:“禮拜神殿是否位於西方?”


    卞邪點點頭。


    司黎艾想了半晌,“……你們今夜正點,可會鳴鍾?”


    正點,即是零點,誕辰日的開始。


    卞邪:“會,鳴十二聲。”


    忽的又明白,“你的意思是,地點在神殿,時間便是……”


    司黎艾會心一笑,“淩晨正點。”


    宅邸距離神殿不遠也不近,禦馬前去也需一小時左右。服役者有宵禁時間,就算是專屬服役過點也不可出現在街市上。卞邪給司黎艾找了一身親衛穿的輕騎裝,提前將腳銬解開,方便禦馬。


    卞邪將馬栓在後院,準備時間一到就從後門出發。


    “阿邪,這衣服是不是小了些?”


    卞邪轉身朝聲音方向看去。


    今日天晴晴朗,晚上連月亮都亮了許多。


    皎潔的月光迎著身穿藍白紋騎裝的青年,手臂微曲間精壯的肌肉在騎裝的包裹下隱隱見形,黑色的馬褲與長靴將整個人拉的修長,衣擺遮掩不住的那部分,格外可觀。


    不細看,看不出這人走路略顯僵硬,手臂間也不敢活動得太大。


    都說疫城服役者勞累多瘦,這人卻有些倒反天罡了。


    卞邪不禁笑了一聲,“是你吃太多了。”


    司黎艾嘖了卞邪一聲,領口解下兩粒扣子。他忿忿道:“我身高六源二,明擺著就是這衣服小了!”


    又心中不平,口中念念:“我也沒吃多啊,幹這麽多活,晚上還運動來著……”


    說著運動二字時,還偷偷瞟向卞邪,卻發現他在戳自己手臂上的肌肉。


    司黎艾將手臂伸過去,樂意給他摸:“怎的,這幾日還沒摸夠?”


    潮紅的耳埋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卞邪不去看司黎艾那戲謔的目光,嘴上淡淡:“嫉恨罷了,同樣是男人,憑什麽你們都能練成這樣……”


    “你們?”


    “……沒什麽。”


    司黎艾莞爾。迴想起卞邪喜甜,平時飯量時多時少,食肉還不多。本身骨架又薄,不瘦就不錯了。


    卞邪終是越看越不順眼,給司黎艾再找了套稍微寬鬆的騎裝。宵禁鍾響,兩人便禦馬朝神殿方向去了。


    一路上雖有騎士認出卞邪,卻也隻認為是例行公事,速速讓道立於一旁,行禮便走。越接近神殿,周圍的街燈便更多,街市也就愈加熱鬧。


    樂曲奏得比白日的更熱情活力,遠遠望去,還能見到有人在廣場席地而坐,喝酒聊天跳舞,痛快得很!


    傳聞疫城人早睡晚起,原是這副景象。


    怪不得晚上巡防重,管理這些人也得費不少功夫吧。


    忽的,卞邪側頭同他說了幾句話,但都揉進了風裏,聽得斷斷續續。


    司黎艾:“風太大,你說什麽?”


    卞邪大聲了些:“我說,我們這兒慶祝節日跟你們哪兒一樣熱鬧!”


    司黎艾笑了一聲:“那小艦長可得尋個機會,帶我好好逛逛!”


    卞邪:“好!”


    兩人避開人群,走官道直達禮拜神殿。


    禮拜神殿內外燈火通明,一些人立於殿外,手持紅燭祝禱;一些人坐於殿內,雙手合十閉目祈願。


    依舊是兩位修士立於門前,為來者指引道路。二人方上前去,便有一位修士接引他們到露池邊淨手。


    而露池邊站著的,是一位戴著紫羅蘭項圈的修女。


    兩人淨手完後,那修女便上前來遞手帕。


    司黎艾將手上的水珠擦幹,見左右無人,便將那金箔葉從內袋拿出,遞給修女。


    修女低頭看著,麵上毫不驚訝,問:“試問閣下,聯係口令是?”


    司黎艾與卞邪忙得互相對了一眼。


    口令?


    之前伊爾德的口令是無光,答才是不聞。


    卞邪似是看懂了司黎艾的想法,鄭重地點了下頭。


    司黎艾硬著頭皮說道:“無光。”


    見修女輕輕一笑,俯身拜禮:“不聞。”二人心中大石放下。


    禮畢,又說:“司小先生請收好信物,兩位隨我來。”


    司黎艾:“你認識我?”


    修女作“請”勢,“今日隻有你一位交易者。”


    三人繞過露池,朝神殿後門方向走去。


    穿過一排排油橄欖樹,月光和燈火似乎暗了些許。


    周圍無人,司黎艾兩腿一邁走到那修女身側問:“姐姐這是打三份工呢?”


    卞邪剜了司黎艾一眼,默默跟上。


    修女禮貌微笑:“生活所迫。”


    司黎艾麵上笑盈盈的,“哪一份工資最高啊?”


    修女答得很快:“第一份。”


    但不說第一份究竟指的是什麽,也不清楚是否是謊話。


    卞邪這才聽出司黎艾這是見縫插針,問些情報。


    司黎艾又問:“門檻高嗎?”


    修女又答:“如果是您的話,不成問題。”


    司黎艾截住修女的腳步,“開價多少?”


    修女依舊掛著禮貌的笑容,“司小先生應當知道,我們有權挑選買家。”


    她拜了拜,“客人時間寶貴,使女冒犯了,還請繼續往行。”說罷,直接繞過司黎艾,往前麵走。


    還真是密不透風啊。


    卞邪見司黎艾沒轍,也懶得再問,就這樣靜靜地跟著。


    司黎艾與卞邪並肩走著,委屈地看向卞邪。


    嗚嗚,啥都問不出來。


    卞邪無奈笑著搖搖頭。


    人家不傻。


    神殿後院雖不如前院燈火通明,卻還是有燈杆照亮。


    隻是三人出了神殿後院後,燈光便越來越暗了。


    不知修女從哪裏拿了一隻油燈,隻管帶著司黎艾和卞邪二人往黑暗處走著。


    他們似乎來到了似森林的地方,司黎艾為卞邪打掩護,卞邪見勢便在周圍的泥土上做一道痕跡。


    修女也不看他們,隻是沿著路拐彎又拐彎,直到拐彎四次,才停下來。她道:“還請二位站著莫動,一會兒引路人會和月亮一起接應您。”


    說罷,提著油燈的修女轉身看向他們,臉上依舊是笑意。


    司黎艾總覺得有什麽不對。


    那修女將那油燈一扔,周圍倏然黑了下來。


    兩人迅速反應過來,朝那影子方向追去,卻見那影子消失的飛快,不一會兒便埋沒在樹林間。


    司黎艾低低罵了一聲,下意識去抓手邊的人。


    沒抓著,隻好道:“阿邪,把手給我。”


    黑暗中,那人似乎有些驚訝,卻還是將手伸了過去。


    不過半秒,一隻微涼的手牽住了司黎艾。


    他下意識摩挲,想將那手捂熱。


    “都走了這會兒路了,怎麽手還這麽冷?”


    那人愣了半晌,隨後握緊了掌中的暖。


    笑了聲道:“好暖。”


    司黎艾忽的沒那麽緊張了,也笑一聲,“那牽好,我們找找路。”說著,他環顧四周,懊惱起來。


    方才光顧著追人,現在黑黝黝一片,前進後退都隻有一條路。


    “阿黎。”


    這一聲叫得小心翼翼,十分珍重。


    司黎艾被這一聲叫得耐心都好了許多,柔柔地應了一聲。


    “怎麽了?”


    黑暗中,對方頓了頓,道:“……朝這邊吧。”


    司黎艾不熟道路,這一路都是卞邪在記著位置,以為是往迴走,點點頭便與那人肩並肩走著。


    肩頭那人問他:“是了,那片金箔葉……”


    司黎艾拍拍胸口,“放心,還在。”


    兩人走了有一會兒。


    前方的路雖越見寬闊平整,但似乎不像是往神殿的方向去。


    司黎艾眉宇微微皺起。


    左手拇指朝那人的虎口處摩挲。


    光滑無暇。


    這動作驚得身側人差點鬆開手,羞得說了一聲癢。


    他驀然停下了腳步。


    落葉飄過額發,引得一陣瘙癢。


    寒風刺向耳鬢的發,陣陣唿嘯聲連同心跳聲也在耳畔響起。


    天空烏雲,終是被吹散。


    銀蓮花綻放在月光下。


    遠方,與月同行,鍾鳴十二聲,迎來了太陽神誕辰日。


    月光落在二人身上,影子躺在灌木叢葉上。


    司黎艾將手鬆開。


    半晌,確認自己再沒看錯。


    他自嘲地笑了一聲。


    隨後,握緊了拳頭。


    他想說的有很多,到嘴邊隻剩三個字。


    還給我。


    渡淮靜靜地看著司黎艾。


    原來他會生氣。


    原來他不笑的時候,竟是這般模樣。


    渡淮的掌心似乎剩有餘溫。


    他不再壓低喉嚨變換音色。


    “哥哥,你冷靜——”


    “我說還給我!”


    那在月光下閃爍的琥珀茶眸,猶如山間捕獵時野獸的瞳孔。


    若是畏懼,那將會被撕碎,最後被吞食。


    渡淮苦笑一聲,原來那餘溫隻是自己不甘而握緊拳頭得來的溫度。


    那剖白自身的夜晚,他那番言語下的,所謂喜歡的人,原來就在身邊。


    “哈……”不由得自嘲。


    他一聲響指,身著夜行衣的三五位劊子手便從林間匯集而來。


    聲音如月色般清冷。


    “黑市的客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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