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那個趙滌非遠點兒,他愛上你了。”


    陳令儀高二的時候,有一天正準備出門上學,她那個永遠埋頭於故紙堆中的母親突然歸位於“母親”的身份,對陳令儀說。


    “啊?”陳令儀一臉的茫然。


    陳令儀之所以茫然,一是因為陳母似乎很久沒和她主動說過話了,二是因為陳母說的這個話實在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愛情的本質隻有齷齪。”陳母陰沉著臉對陳令儀說到,“如果我是你,就會離趙滌非和他那所謂的愛情遠遠的。”


    這迴陳令儀大笑了起來:“趙滌非愛上我了?怎麽可能?他都是個老頭兒了啊!”


    “他剛38歲!”陳母尖刻的迴道。


    正是從那天以後,趙滌非再也沒有在陳家出現過,不久之後他便調離了學校,正式進入官場,再不久之後便被派去了遠東國家做文官。


    而在這邊廂,某天上學途中的陳令儀被星探發掘,拍了條牙膏廣告之後一炮而紅,因此本來想考美術係的她聽取了陳母這輩子幫她做過的唯一一個決定,考上了知名藝術學院的表演係。


    陳令儀剛進入大學還在軍訓的時候,突然有一天被輔導員叫走,隻見輔導員麵有難色的告訴她剛接到電話,說陳母自殺了。


    陳母沒有留下什麽遺書,當然也沒有給陳令儀留下任何遺產——陳父的遺產,在那一年剛剛好花光了。


    陳母的自殺沒有造成陳令儀太多困擾,因為本來這個母親也像似有似無一樣。但畢竟她隻是一個18歲的少女,就這樣成了孤女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親人了,日子也是不好過的。


    不過也許還要說幸虧是過往的那些經曆,造就了陳令儀獨立、樂觀的性格,況且那時候她已經可以靠拍廣告、拍片什麽的養活自己了。所以即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日子也還是過得下去,她一邊接工作、一邊完成了自己的大學學業,其間還和莊兆康談了一場刻骨銘心的戀愛。


    其實趙滌非在進入官場以後和陳令儀私底下還是有聯係的,隻不過是些遠距離、彬彬有禮的、靠著網絡電子郵件的聯係罷了。比如陳令儀考上大學的時候趙滌非送了她一幅遠東不知名藝術家的畫作。陳母去世的時候,趙滌非雖然人迴不來,卻安排了朋友幫助陳令儀一起料理陳母的後事,那是趙滌非這輩子給陳令儀打電話最密集的一段日子,他幾乎天天給陳令儀打電話,噓寒問暖。至於當陳令儀向趙滌非宣布她與莊兆康的婚訊的時候,正在印度工作的趙滌非似乎非常開心,送了幅印度畫家的作品給陳令儀。


    今年,在陳令儀從香港迴來一個月後,也就是兩個月前,趙滌非也迴來了。


    這次趙滌非迴國,名義上說是探親、休假,但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因為他的工作將有大的變動因此進入了一個過度期。而趙滌非在這相對悠閑的這兩個月時間裏,並沒有把時間真的花在探親訪友上,而是一趟一趟來找陳令儀。


    這挺不像是一個54歲、位高權重的人應該做的事。


    確實,趙滌非看起來並不像是54歲的人,他身材欣長、體格健碩,常年堅持運動使他保持著良好的身體狀態,略黑的膚色卻襯得他整個人更加精神,而他瘦削的麵頰、清晰的下頜線、尖尖的鼻頭、烏黑的黑眼睛,無不顯示著他的年輕與朝氣。最讓人羨慕的是趙滌非那一頭濃密烏黑的頭發,雖然鬢角處已添了幾絲白發,卻又平添了一份儒雅的氣質。


    嚴格的說來,趙滌非正是當下最流行的那款帥氣大叔,最難得的是他並不油膩。


    如今已經33歲的陳令儀自然已不再是當年的無知少女了,她已經非常肯定當年陳母說的是對的,趙滌非是愛上了她,要不然他怎麽會在他升遷已定、馬上就要前往南美交接之際向她求婚呢?


    這會兒,在麵對聽說有畢加索真跡可看因此一臉不可置信周淩翔的時候,陳令儀不由得想起了幾個小時以前的事情……


    本來,趙滌非和陳令儀說好晚上一起去參加金太太的晚宴,他五點左右會過來接她;可誰知道陳令儀剛吃過午飯,準備在露台上小睡一會兒的時候,趙滌非卻突然出現了。


    “今天早上接到的電話,讓我馬上飛南美。他們決定了,就目前的形勢而言,那邊需要一個熟悉情況的人去接任。”


    “那隻有你最合適了。”


    “當然了。這個職位也是我一直夢想的,在那邊我會更有發揮的餘地。”


    “真為你高興。”陳令儀由衷的說。


    “不過還有好些事情還要討論,任命不會這麽快下來。他們覺得我歇得太久了,得先重新進入狀態,所以明天到了之後要先開會,老魏,就是我那前任說有一些重要的問題要當麵對接。然後我還要再迴趟非洲,那邊也有一些事情需要最後處理。也許半個月後我有機會能迴來一趟。”


    “你不用這麽趕。”


    趙滌非眼中蕩起了一絲溫柔的光芒,而微薄的嘴唇上也帶出了一絲笑意:“小令你知道,這個職位對我來說很重要,如果幹得好對我來說將是一種莫大的肯定。”


    “你當然能幹得好。”


    “這個職位有許多具體工作要做,而且責任重大。不過這些正是我喜歡的,也是我擅長的。當然了,過那邊之後相應的我的待遇也會提高很多。不瞞你說,那邊的府邸簡直就是一座皇宮,而我將少不了在那邊舉辦一些宴會,招待各方賓客。”


    陳令儀隱約已經知道趙滌非將要把這句話引到什麽方向上去。不過她卻裝作不明所以,隻是笑嘻嘻的看著他,一派天真。


    不過她覺得此刻自己的臉一定紅得像個蘋果——為什麽她會這麽激動呢?她也說不上來。


    “一個人擔任這樣的職責,少不了要有一位太太在他身邊幫襯,”趙滌非看似平靜的說道,“一個單身漢很難應付那種複雜的社交場麵。”


    陳令儀裝作一副不在意的模樣,像是隨口一答:“我想,一定有不少優秀的女士願意幫你分擔這份重責大任的。”


    “我在世界各地差不多轉了小二十年了,也的確遇到過不少像你說的那種優秀的女士。不過可惜的是,天底下隻有一個女士最合乎我所有的夢想。”


    球拋過來了,陳令儀心想她該接這個球還是不接呢?這可真是個問題。而此刻陳令儀發現趙滌非還向她略顯頑皮的眨了眨眼睛——完全一副老外作風。


    “小令,你難道真的不知道嗎?”趙滌非換了一副少有的腔調繼續說道,“當你還留著短頭發,像個假小子的時候我就愛上你了,你難道真的一點兒都沒有發覺嗎?”


    對於這樣的話到底該怎麽接?陳令儀隻好哈哈笑了一聲,然後說:“滌非,你可真會胡說。”


    “你是我見過的最美的人,真的,而且還是最可愛、最天真、最善良卻又是最端莊的。但是我年輕的時候覺得我和你是完全不可能的,我不配,畢竟我比你大21歲,和你媽媽歲數差不多。按理說我應該是你的父輩,我不應該對你這樣的小姑娘有什麽不切實際的想法。”


    陳令儀覺得氣氛有點兒尷尬。


    不過好在趙滌非的話並沒有停,而是問陳令儀:“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呃……你小時候,是不是一直把我當怪叔叔?”


    “沒有沒有,真的沒有!”陳令儀連忙否認,“我一直當你是我哥哥。”


    不過陳令儀也想起來了,那時候趙滌非不過才38歲,也不過是現在陸離那個年歲,她卻對陳母說趙滌非是個“老頭兒”。


    “不過,當時你說你要結婚,對象是個大不了你幾歲的年輕人,我真的覺得挺欣慰的,我自然覺得你選一個和你同輩的人結婚是對的。相信我,當你告訴我你要結婚的時候,我是真心希望你幸福的。不過後來當我知道你並不幸福的時候,我心理挺難過的。”


    “也許我和兆康結婚的時候都太年輕了。”陳令儀不由得感歎到。


    “時間過得真快。”趙滌非很自然的將話題轉換了,“我不知道你現在對咱們倆年齡相差這麽多,還像以前一樣看得那麽重嗎?”


    這個問題很好,17歲的蘿莉和38歲的大叔在一起,自然與33歲的少婦和54歲的成熟男人在一起是不同的。雖然他們之間依然相差21歲,可是現在看起來他們之間的差距縮小了許多。


    不過這個問題依然不好迴答,所以陳令儀幹脆一言不發,讓趙滌非自己繼續說下去,他今天似乎很喜歡說話。


    “我一向都注重保養身體,比你們90後都會養生。”果然,趙滌非並不等陳令儀迴答,繼續說了下去,“小令,這幾年我並不覺得自己變老了,前陣子我剛做過體檢,身體年齡隻有32歲。問題出在你,這些年來你不僅沒受到年齡影響,反而一年比一年更年輕、更漂亮了,這可怎麽辦?”


    陳令儀沒忍住,笑出了聲來:“滌非,我怎麽覺得你有點兒緊張啊?我可從來沒見過你這麽緊張過。”


    “是啊是啊,你說的對,我真的很緊張,比我述職的時候都緊張。小令你知道嗎?我覺得我在你手中就像是一隻小螞蟻。”


    陳令儀終於受不了這樣沒完沒了的兜圈子了,於是直接問趙滌非:“你是不是要向我求婚?”


    隻見趙滌非長籲了一口氣,然後抬起眼睛問到:“是啊……是不是太唐突了?”


    “唐突?沒有沒有,”陳令儀趕忙擺明態度,“滌非,我很尊敬你,我一直都認為你是最了不起的人,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說過,我一直把你當成哥哥。你能向我求婚,我覺得是我的榮幸。”


    雖然趙滌非注意到陳令儀的用詞很怪,可是他並不願意就此罷休,於是緊接著問:“那麽你願意嗎?”


    陳令儀心裏突然升起一種異樣的疑慮:趙滌非的確英俊瀟灑、事業有成、位高權重,他們倆又是知根知底,而且能做他這個級別的駐外官員的太太更是多少女人的夢想,可是……


    “你說,半個月後你也許會迴來一趟?”


    “大概沒問題。”趙滌非肯定的說。


    趙滌非這種位置上的人說話都留有餘地,他口中的“大概”,其實是80%以上的機率。


    “那等你迴來,我再告訴你答案怎麽樣?”陳令儀說完,還頑皮的笑了一下。


    “好,”趙滌非爽快的答應了,“在現在這種情形下,我想這樣是最合理的。婚姻大事你應該多想想再答複我。不過我覺得,如果你已經打定主意拒絕我的話,就不會花時間去考慮了。”


    “你說的對。”陳令儀真的笑了起來,她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


    “既然如此,那就這樣吧。”講求效率的趙滌非站起身來,“我得馬上走了,否則就趕不上飛機了。”


    趙滌非就這樣匆匆忙忙的準備走了,走之前一個勁兒的叮囑陳令儀晚上一定要去參加金太太的宴會,並讓王叔當司機接送她去。不過陳令儀拒絕了,告訴趙滌非王叔和王嬸今晚要去給她們的小孫子過周歲生日,她已經答應給他們放假了。


    可是當趙滌非真的走了以後,陳令儀卻又像個小女生一樣忍不住琢磨了起來:他到底是什麽時候愛上她的呢?他總不會是在她3歲的時候就愛上她了吧?要不然是在她升入高中開始留起長發、不再像是個假小子的時候愛上她的?否則陳母怎麽會突然間對陳令儀說那些話呢?


    對於這件事,陳令儀怎麽也想不明白。


    陳令儀雖然長得漂亮,多年來在上流社會的社交場合中的訓練也使她的言談舉止大方,但她的性格其實像小男孩一樣的直率、爽朗,對於愛情這種事情也是不太敏感。也是,陳令儀從小沒有母親的教導、陪她長大的是個半大的小夥子、而且還經曆過不少苦難,因此性格中便缺失了一些相對於女性的東西。


    可是這麽瞎琢磨了一通之後陳令儀竟然對趙滌非感動了起來——那麽長時間忠貞不渝的愛情難道不夠感人嗎?


    可是緊接著陳令儀卻突然覺得有一些理解當年的陳母了,或許是因為愛情才讓她崩潰的——早在她自殺前的十幾年,她就已經崩潰了。


    其實陳令儀一直不太了解父母間的故事具體是什麽樣的,因為她的父母在她出生之前便離開了以前的城市、離開了自己原本的家庭,在新的環境中組成隻有他們三個人且相對封閉的小家庭,之後父親早逝,而母親則對這一切閉口不談。所以關於父母之間的事情,陳令儀聽到的都隻是些不清不楚的傳聞,然後自行拚湊到了一起。


    不過無論如何,陳令儀不想要像陳母一樣崩潰,她隻想要在這個世界上有個親人。可是自莊兆康去世以後,陳令儀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親人了,除了趙滌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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