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漫長的迴旋式樓梯下去,謝意被陳年牽著,走進貝克利街。


    人聲、歌聲、樂器聲此起彼伏,震耳欲聾。


    這裏,像是一個小型的音樂節,也像一個巨型的狂歡派對。


    謝意放眼望去,街上每隔二十米都有一個小圓台,多數是樂隊在盡情地表演,隻有少數是獨立歌手在默默唱著歌。


    但在少數人裏,卻有兩個在看見他們時,眼神突然一亮。


    “嗨!好久不見。”


    其中一個很快便放下話筒,直接從台上跳了下來。


    另一個也緊隨其後。


    “陳年!你小子!”後下來的那一個搭上了前一個的肩膀,看到陳年,兩人是明眼地很開心,“mygod!你居然迴來了!”


    “這是老金。”


    相比之下,陳年就冷靜很多。


    他指了指率先下來的那一位,又點了點把手搭在老金肩膀上的另一位,給謝意介紹:“另一位是bai。”


    “你們好呀!”謝意朝他們揮了揮手,眼睛裏是止不住的好奇。


    兩人都留著半長的頭發,隻不過老金是粗曠型,bai則戴著副眼鏡,一副文質彬彬的模樣。


    要不是謝意剛剛看到了兩人歇斯底裏的表演,怕是會被他們的外表所蒙騙。


    “喲,這不就是我們那位一直在陳年手機上露臉的女神嘛!”老金調侃地朝謝意眨了眨眼,“要真算起來的話,你應該是我們的大嫂了?”


    “老金!”陳年一記眼刀飛過去。


    下一秒,他輕輕地撓了撓謝意手心,隨即換了個聲調,柔聲同她道:“老金和bai這兩人都是口無遮攔型的,不要太在意他們說的話。”


    “哎哎哎!年子,你非要這麽說的話,我可就不認了啊!”


    bai鬆開搭著老金的手,直接搭上陳年的肩膀:“你敢說,當時我們一齊組樂隊的時候,你每天都要發各種騷話連篇的消息、都要念叨來念叨去的,不是現在眼前這位?”


    說著,他也衝謝意眨了眨眼:“我們可沒有造謠哦~”


    陳年無奈地輕笑,舉起雙手做投降狀。


    貝克利街是個神奇的地方。


    十五歲的陳年在這,最先是認識的老金,然後是bai,最後是林東路。


    陌生的國度裏,四個來自同片國土的年輕人一拍即合,為了共同的音樂理念,組成了當時貝克利街最火的搖滾樂隊——無歸。


    陳年雖然年紀最小,但主唱兼吉他手,又會搞創作,其餘三人便推他做了隊長。老金負責鍵盤,bai是貝斯,林東路則是鼓手。


    無歸初成之時,他們做的最多是另類音樂。


    四人都很注重音樂的思想性,也更注重律動感,沒過多久,無歸的音樂聲便傳遍了整條貝克利街。


    可無歸是火了,陳年沒有,老金沒有,bai也沒有,林東路更沒有。


    離了無歸,他們在這每天數次更迭的音樂時代裏,誰也不是。


    那時候,陳年每天還要麵對父親的壓迫和無止盡的謾罵。


    時間長了,他寫的rap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偏向independentmusic(獨立音樂)的世界裏。


    他們這時才漸漸發現,彼此間的音樂理想並不相同。


    陳年固執、堅持且獨立,他的目標向來明晰,他一直渴望著站上舞台,把自己的心聲唱給他人聽。


    隻有在音樂界裏有一席之地,他們寫的歌才會有人願意買單聆聽。


    這是最無可奈何的事實,也是現實導致的必然。


    所以後來,陳年的粉絲們都說他是舞台型人格。台上台下的他,一直都有著極大的反差。


    最先察覺到他們不是一路人的,是林東路。


    他和他們三個最為不同。


    在加入無歸前,林東路以瘋狂在貝克利街小有名氣。別人唱歌,他打鼓;別人跳舞,他打鼓;別人喝彩鼓掌,他還是打鼓。


    他的鼓聲振奮人心,卻和沉默寡言的本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神秘的林東路是個打鼓瘋子,如果說,台上的他釋放、衝動、熱情,那麽台下的他卻是最為冷靜從容、孤獨和冷鬱的。


    按陳年的話來說,林東路隻是喜歡打鼓而已。


    音樂世界隻是他的情感抒發的途徑。


    所以,最早離開無歸,離開貝克利,迴到地麵的人,是林東路。


    他離開的那一天,並沒有什麽不同。


    像往常一樣,他們演出完,林東路放下鼓棒,不帶溫度的聲音響起:“我要離開這裏了,各位。”


    “什麽意思?”老金本來還在大笑剛剛的錯拍,被他突然一句話哽住,“你要去哪?”


    陳年最先會意。


    他放撥片的手一頓,卻沒有抬起頭來。


    在數十秒的沉默裏,其餘兩人也很快反應過來。


    “想好了?”bai先打破了沉默。


    “迴到那枯燥的生活裏去,迴到那片美麗的廢墟裏去?”


    “嗯。”林東路言簡意賅,“這鼓就留給你們了,當做紀念。告辭。”


    沒人挽留他,也知道不管誰說什麽,林東路定然不會停留。


    於是,他們目送著他一步一步地走過那片燈紅酒綠,走過狹長擁擠的人群堆,慢慢往那迴旋梯而去。


    誰也不知道後來,林東路擁抱到的是黎明,還是更加無盡的黑暗。


    走的那一年,他二十五歲了,該迴到現實裏了。


    那天之後,無歸的演出停滯了很長一段時間。


    陳年的創作也被擱置。


    他忙於各種畢業考試,疲於應付父親的種種壓力。


    直到某一天,他身心俱疲地走進貝克利街。


    許久沒來,這裏還是一如往常,一進去,音浪便層層壓來,如流動不息的水,覆蓋昨日的一切。


    無歸已經被人遺忘。


    陳年在角落裏找到唱得歇斯底裏的老金和bai,他倆卻沒什麽變化,依舊快活地徜徉在音樂世界裏。


    那一刻,陳年便明白,無歸的時代已經徹底結束。


    算起來,他們幾人之間,其實連朋友都算不上,更像是在某一段難捱的時期裏,互相陪伴支撐的同行者。


    他們的理想太過於不同。


    老金和bai隻是想要在這烏托邦裏,尋找到白日現實裏的一個夢而已。


    夢裏,他們才是音樂的主宰者。


    可陳年,他從始至終,隻想臣服於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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