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兩人都沒再講話。


    直到收完行李,幾人在樓下告別,謝意才漸漸有了笑意,冷卻的情緒也才慢慢舒緩過來。


    但她和陳年之間的疏離實在過於明顯,就連神經大條的方靈靈都察覺到兩人間的氛圍不太對,想了想,她在聊天頁麵上給謝意發了個“擁抱”的表情包。


    作為朋友,她隻能起到安慰的作用。至於情侶間的事情,隻能由他們自己去解決。


    餘下的,隻能慢慢磨合。


    隻是謝意的性格向來內斂,多數時候,她也隻是表麵看著不動聲色,其實內心早就亂成一團麻。


    沒解決的事情依然有很多,可這次,她並不想主動開口去問。


    她和陳年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有許多地方過於相似,也總想著一味地對對方好,卻經常忽略了在前行路上,兩人互相扶持陪伴的重要性。


    等坐上去機場的車,陳年遞了手過來,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腕,謝意才慢慢地晃過神來。


    “貓兒。”他柔聲喊她。


    謝意偏過頭,圓圓的眼睛盯著他的,臉色依舊不太好。


    “我記得的。”陳年溫和地笑道,有些笨拙地撓了撓她的手心,想要安撫她的情緒,“我是記得的,搬家的那天,你告訴過我,以後無論什麽事,都要記得跟對方分享,你說不要總是等事情都做完了,再來跟你說。”


    “所以這次,確實是我不對。”


    他抓著她的手,輕輕地做了個拍打自己的手勢:“我總是太想當然了。”


    告白的時候是,在一起的時候也是,還有無數的時刻,他總是想要把事情安排妥當了,再來告訴她。


    卻總是忽略了謝意最在意的情緒共享和安全感。


    在這段感情裏,有所索取的不隻是他,其實謝意也是。


    思及此,他眼神突然亮了亮,拍了拍司機的座椅:“師傅,麻煩您掉個頭,我們要先去別的地方。”


    謝意的眉梢輕柔了許多,她眨了眨眼,問道:“去哪兒?”


    見她終於有所迴應,陳年酒窩忍不住又跑了出來,他眉毛揚了揚,語氣輕快起來:“跟我去個地方。”


    他微微傾身,一個熟悉的名字跑進謝意的耳朵裏。


    “師傅,去berkestreet(貝克利街)。”


    聞言,謝意眼底閃過一陣喜色。


    那些丟失了對方的年歲,雖然在重逢之後的隻言片語裏了解過些許,但終究少了真實感和參與感。


    但今天,陳年卻要帶她去貝克利街,那個他從十五歲就呆著的地方。


    她終於有機會,去親眼瞧瞧那個自己不曾參與過的少年陳年。


    如果說,陳年的表層是熱烈的小太陽,那他不為人知的底色裏,一定是屬於音樂的。


    在未成名的年少時期裏,陳年曾將內心的期盼埋在了音樂的世界裏,那裏有極致的絢爛和荒誕,有極致的放肆和狂妄。


    而作為地下音樂代表的貝克利街,便是他靈魂的存放處。


    對他們這群人而言,那裏不再是世人口中的汙濘和黑暗,而是色彩斑斕的新世界。


    隻有在那裏的時刻,他們才真正屬於自己。


    謝意緊緊牽著陳年的手,還未走至入口處,已經遠遠地聽見無數混雜在一起的樂音傳來。


    與他們並肩而行的,多數是背著樂器、拉著音箱的人。


    “我第一次走進這裏,是誤打誤撞。”陳年指了指在他們麵前的兩幢高樓。


    謝意順著他的手指方向看去,樓間的一線天罅隙分明,暈著碧澄的一小塊天。


    “那時候是黃昏,落日剛好從兩幢高樓間撒來……”


    陳年抬手握成拳:“我本無意撞進此處,卻被那掛至入口處的懸日所吸引,我慢慢地走過去,直到走到一條別致的街上。”


    從此,新的音樂世界之門開啟,他在此沉沉浮浮五年,卻也因此注入了新的音樂靈魂。


    十五歲,少年家庭遭變,親人分離,友人走散。


    他隨著父親來到異國他鄉,不熟悉的城市、不熟悉的人群,以及完全溝通不了的語言環境。


    那時候,陳年經常形單影隻地在街上亂逛。


    從前的他其實是個很樂觀開朗的人,卻在短短數月,變得格外沉默寡言。


    忙碌又專製的父親自然不懂、也不會去理會少年人的轉變,於是,惶惶然的人內心開始撕裂,開始碰撞。


    他不知道這是好還是壞,直到某天黃昏,跟著一輪懸日,他走進了某處地下隧道。


    也在這裏,見識到了不一樣的藝術世界。


    berkestreet(貝克利街),傳說中的地下音樂樂園,這裏的人不分性別、不分種族、不分年齡,隻要你的音樂是好的,有力量的,吸引人的,那便有人為你喝彩和歡唿。


    冗雜在這裏不再複雜,商業在這裏變得純粹,獨立和另類也不再是一對矛盾的詞匯。


    陳年一下就愛上了這個地方。


    在這裏五年的時間,他從單打獨鬥,到組了一支人盡皆知的搖滾樂隊,從隻會創作流行樂,到開始接觸更多的音樂類型。


    朋克、搖滾、數搖……這裏光怪陸離,卻令無數人沉迷。


    成為rapper像是偶然,卻是必然。


    接觸到independentmusic(獨立音樂)後,陳年開始進入了一段瘋狂創作的時期。那段日子,學業、家庭、夢想交織成一張束縛他的大網,每撕破一個口,他就有無數的靈感迸發。


    在此處,他的內心世界可以通過最簡單的呐喊來發泄,也可以通過最無止盡的方式得以重塑。


    烏托邦式的世界裏,他開始成長,成為了一個可以獨當一麵的人。慢慢的,他學會了運籌帷幄,也學會了冷靜自持。


    除了一個人——


    那個一直掌握著他全部心緒的人。


    謝意。


    十七歲的某天夜裏,他翻來覆去睡不著覺,煩躁地背上吉他,準備像往常一樣去貝克利街玩音樂。


    卻突然收到了遠方故土的一條來信。


    她說,阿年,我沒有爸爸媽媽了。


    陳年心裏驟然一緊,拿著吉他的手鬆開,琴墜至冰涼的地麵。


    後來,他再次從琴袋裏拿出吉他,恍惚中才發覺,琴弦已經寸寸斷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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