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賓他爹,你看這可咋辦是好,村長說的話確實有他的道理,還有各位鄉親們……”

    葛母的意誌早在眾人的紛談中開始動搖,瓦解,不讓小賓念書做的確實不太合乎情理,當初讓小賓好好上學的是他們,時刻鼓勵他好好學習的也是他們,到最後一刻提出放棄學業的還是他們,在他們的心裏也覺得為人父母的難處,父母真的不好當啊!做個體貼,善解人意的好父母就更難了。

    “並不是我們不想讓他繼續上學,實在是供不起了,這一大家子人上下,解決個溫飽都成了問題,上個大學需要的錢多的可以嚇死我們這樣的貧苦人,叫我上哪去給他湊上學的錢,就算是要了我這條老命,八成也不值上學的學費,要真怪,就怪小賓天生命不好吧,出生在了一個寒酸的家庭裏,希望他將來不要責怪我們做父母的,因為我們都已經用盡了全力了。”

    葛父在說這些話時,身體一直微微的顫抖,可見葛父當時是以一種怎樣沉重的心情去說出一些他不願意講出口的話,葛母也不在說什麽了,一直都在傷心的掉眼淚,唯一能聽見說話的就隻有小天,小海兩個孩子的聲音了。

    “哥哥迴來了,媽媽,哥哥迴來了……”

    兩個孩子用稚嫩無邪的目光打量著一臉滄桑的哥哥,母親聽到兩個孩子的說話聲,猛的從屋裏的炕沿上跑出來。

    “小賓……小賓……你去了哪裏?對不起,是娘對不起你,要怪就怪娘吧,是娘不好……”

    看著母親眼裏積滿了淚光,小賓心裏難過的說不出話,母親為什麽總和他說對不起呢?母親她並沒有對不起他什麽,為何在母親的眼睛裏總是有閃亮的淚光呢?母親從前是一個多麽堅強的女人啊!

    “娘,我沒有怪過你以前沒有,現在也沒有,但是,隻要能繼續的去讀書,我可以什麽都不要,我自己會想辦法的,去上我夢想以久的大學。”

    葛小賓話說的鐵一般的堅定,堅定的就像被一根根釘在泥土裏紮的很深很深的木樁,眉頭始終都是緊緊擰成一團的,一雙大眼睛浮現出來的是以往從沒有過的憂鬱感。

    “讀書……讀書……你的思想也太簡單了,家裏的情況你不知道嗎?讀書可是要花上很多錢的,錢可不是大風刮來的,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我們的家庭不允許你有在高的期望了,能讓你念完高中就已經是最大承受的極限了,你知道嗎?就算叫你出去借,也不會借到一分錢,人窮在別人的目光下永遠都是抬不起頭走路的!孩子……”

    話是這麽說,葛父哪能說放棄就輕易的放棄了呢!他的思想還是跟以前一樣的開通,從來沒有改變過什麽,私下裏,葛父曾多次走家串戶的為小賓籌集學費,更甚至一個人徒步走了二百多裏的路去了縣城,找他在縣城裏的一個很有錢的親戚。

    前些年,葛父去他那都是手提著幾袋大米去的,不管怎麽說,算是城裏人的規矩,禮到人意就算是到了。這次葛父去什麽也沒有拿,兩手空空,因為實在沒有什麽可帶的東西去了,那點大米一家子吃都成了問題,更別說拿他當什麽人情送了。

    葛父找到親戚以後,兩人表現的非常親切,又是握手,又是擁抱,看著就像兩人有幾十年沒見過一樣,笑容在兩人的臉上瞬間變成兩個萬花筒,層出不窮,翻雲覆海。葛父見這位親戚幾年沒見對他的熱情還是一如既往,也就不羞於開口借錢了,兩個人還沒說到十句話,就把話題轉移到了小賓上學的事上,隻是,讓葛父萬萬沒想到的是,他的話剛一出口,那個所謂的親戚臉上萬花筒的笑容頃刻間就蕩然無存了,看的葛父是一楞一楞的。隨後心裏就明白了,隻是為了小賓能上大學,即使讓他在人前跪下他都願意,葛父知道,大學可是他老葛的兒子將來一輩子的前途啊,怎麽能讓他的一句話說斷就斷了呢!葛父向親戚仔細說明了來意,結果,親戚的臉上立刻陰沉下來,昏暗的就像世界末日馬上就要到來了。

    就在兩人都有些彼此尷尬的時候,親戚的妻子帶著孩子從外麵迴來了,葛父有禮貌的和親戚的妻子打著招唿,臉上笑容不減半分,時不時的低下頭對著親戚的孩子笑笑,說上幾句話。

    “小瑞,認不認識我啊,我們見過麵的,對嗎?我是你……”

    還沒等葛父把剩下的話脫口而出,叫葛父意外的場麵出現了。

    “鄉巴老,你是個鄉巴老……”

    從小瑞口中出來的話真算是一鳴驚人,這麽小的一個小孩子就會喊人家鄉巴老了。

    “不許胡鬧,怎麽一點禮貌都不懂,你媽媽平時是怎麽教你的,快過來叫大爺。”

    三個大人的臉此時千變萬化,紅的紅,綠的綠,尷尬無比,親戚的妻子狠狠的白了一眼她的丈夫。

    “沒事,沒事,小孩子,小孩子。”

    三人短暫的對望了一小會兒,葛父半低下腰,用手摸了摸小孩的腦袋,依然一臉的笑容可鞠。

    “我問你,你也知道鄉巴老?那你說,鄉巴老都是什麽模樣?”

    “鄉巴老就是窮光蛋,要飯的,你就是窮光蛋,你就是鄉巴老……”

    “給我閉嘴,是誰教你說這些話的,去,給我進屋學習去。”

    親戚把手高高的舉過孩子的頭頂,狠狠的比劃著,怒氣橫生的樣子瞪著孩子,做個標準的要打的姿勢,孩子覺得自己委屈,有點欲哭的模樣,膽卻的躲藏在母親的身後,親戚的妻子實在不好說什麽,隻對葛父點了點頭,把孩子帶進了屋裏,門沒有關死,虛掩著一條很細的縫。

    葛父看著眼前一出叫人捧腹的鬧劇,心裏頭到是五花八門的不知究竟是個什麽滋味,什麽要打孩子,什麽生氣,那隻不過是演戲演給他看的,裝腔作勢罷了,一個才不過七歲的小孩子能懂得什麽是鄉巴老,什麽是窮光蛋,說出這樣的話,不是身為人父人母的所為,鬼都不信。

    “那……這個錢……你看……能不能先……”

    葛父在親戚麵前赤紅著臉半天也說不出來一句完整的話出來,遠遠沒有兩人剛剛見麵時的親熱勁了。

    “我說,老葛大哥,學費的事我現在也幫不上你什麽忙,最近幾年來做什麽都不景氣,這不,最近丈母娘又得了病,我們家拿的錢最多,要不這樣吧,我在幫你想想辦法好了,要是能借到的話,我親自跑一趟,幫你把錢送過去。”

    親戚的話說的委婉葛父隻好點頭默許,事情已經很明顯了,親戚這裏又沒戲了,幾百裏的路算是就這麽白跑了。

    “那就這樣吧,就麻煩你了。”

    葛父帶著一臉的微笑打算起身離開,親戚悄悄的舒緩了一口長氣,看似剛剛從肩膀上卸下一個100公斤的重物,臉上再次露出象征性的虛偽的一笑,熱情的挽留他在這裏吃個飯在走,葛父婉言的拒絕了,說天黑迴去的路不好走,然後就轉身出了門。

    站在門外,葛父從內心裏唿出一口氣,正要下樓離開,隱約聽見屋裏像是有吵架的聲音,葛父以為是自己惹了麻煩,害的他們夫妻不和,想敲門進去勸解一下再走,沒想到結果聽到的卻是叫他氣憤的可以跳樓的話。

    “你剛才說誰媽得病了?你媽才得病了呢!”

    “老婆,你別發火好不好,我要是不這麽說,他怎麽肯走呢。今年他孩子考上了大學,是來向我借錢的。”

    “你看看,你看看,你家裏都是什麽破親戚,一個個都窮的寒酸,對了,一會把他穿過的那雙拖鞋扔掉,不要了,免得染上了晦氣。”

    “媽媽,那個人是鄉巴老。”

    “對,寶貝,你爸家的親戚都是鄉巴老。”

    “媽媽給我點錢,我要吃漢堡。”

    “你爸不是才給了你100塊錢嗎?這麽快就沒拉?去,向你爸要去,省著點花啊!就算丟了也不給那窮親戚。”

    葛父聽到這些話的時候,起初是一陣呆楞,幾秒鍾過後輕搖了幾下腦袋,嗬嗬的一下子笑了出來,一邊向樓下走去,嘴上不斷的自言自語的嘮叨,人那!現在的人那,知人知麵不知心,親戚,哼哼!什麽才是親戚,什麽又是血濃於水,隻有他這樣的傻子才信,這一切的一切竟然都抵擋不過一個“錢”字,世界在人性與金錢的麵前,變得一塌糊塗……

    葛父知道自己孩子的實力,相信小賓絕對可以考上大學的,害怕到時候又借不到錢交足夠的學費,打算先提前出去為將來做個鋪墊,能借多少算多少,沒想到葛父一向認為最有希望的一線生機現在都化成了泡影。

    葛父從城裏迴來以後,又是好一段時間很少開口說話,因為葛父一向是個很少說話的人,臉上的表情也很簡單明了,高興或不高興幾乎都一個模樣,因此,小賓並沒有太注意父親,不知道父親為了他跑上百裏地借學費的事。直到第四天,他拿著大學的錄取通知書興高采烈的來到父親麵前,然而,父親此刻的心情卻是從沒有過的沉重。

    葛父為小賓出去借學費大費周折,這件事隻有葛母一個人知道,所以,隻有葛母一個人才能完完全全的體諒葛父當時說出不讓小賓再去念書時的那種難以表達的心情,是傷心,痛苦,簡直難以壓抑。

    辦法真的是一點沒有了,葛父常常一個人喝完酒之後,嘴邊掛著的一句話,被他說了千遍,萬遍的話,至於為什麽總要說叫人聽了喪氣的話,葛父也實在弄不明白,葛父在心裏一直都沒有徹底的放棄,也許,真正的源頭就是痛苦的現實所壓迫的吧!

    “做人難啊!為人的父母難上加難啊!”……

    “爹,娘,我決定了,明天一早我就去城裏找份工作,自己給自己攢夠上學的學費,我再也等不下去了,能掙一點是一點,就算是去撿垃圾,破爛我也一定要去念我的大學。”

    母親沉默不說話,父親也不說話了,父親又在一旁抽起了他的老旱煙,不停的抽,不斷的歎息,小天和小海站在一旁,看看哥哥,又看看爹,娘,眼神像水晶一樣清澈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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