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若是旁人說出這種話來,多少會顯得有點油膩。


    但程闕說,卻隻讓人覺得真誠中藏了玩笑,漫不經心地恰到好處。


    甚至不會讓人覺得冒犯。


    空氣寂靜了幾秒,隨後蘇堯在牌桌旁舉手:“真的,齊齊,介紹給我。”


    在場諸位誰不知道蘇堯比程闕還放浪,身邊還坐著兩個嫩模,聽他這麽說隻是嬌嗔地看一眼,也沒有任何話。


    都知道,逢場作戲,露水情緣。


    普通人跟他們這種公子哥兒玩,最怕動真情。


    圖什麽都行,不能圖愛和真心。


    所以蘇堯這話是沒人信的,皆嘲弄地哄笑起來。


    蘇堯也臉皮厚,在哄笑聲中又道:“信我,我一輩子對她好。”


    周悅齊翻白眼:“得了吧,除非你現在就死。”


    蘇堯把牌扔一邊:“什麽?”


    “你的一輩子就過完了啊。”周悅齊嗤道:“你少想謔謔我朋友。”


    蘇堯斥她不懂男人真心,還大聊戀愛經,說什麽沒有教不好的男人,隻有不會教的女人。


    皆被周悅齊懟了迴去,“我又不是你媽,幹嘛教你?”


    閑聊中懟幾句,氣氛並不僵,也輕而易舉地揭過了這個話題。


    眼見蘇堯和周悅齊要就男女這些事辯論個沒完,周朗一抬手:“程二,你們的牌還打不打?”


    這便是開始拉偏架。


    卻還不夠,周朗斜睨了一眼蘇堯:“你太閑了是不是?寶萊最近不是在準備申報上市了麽?你有這功夫不如去跟投行的人打好關係,比在這跟齊齊耍嘴皮子強多了。”


    一向寡言穩重的周朗大抵也隻會在維護周悅齊時才這麽多話。


    提起公司,蘇堯頓時頭疼:“周哥別念,我錯了。齊齊小公主說什麽是什麽,行吧?”


    說著急忙喚程闕:“程二,繼續打牌。”


    -


    程闕迴到牌桌前,隨意地朝斜後方瞟了眼。


    隻見商未晚正微微側身,認真聽周悅齊說著什麽。


    蘇堯見狀,立刻道:“程二你是不是真看上人家美女了?”


    “你都是有女朋友的人。”蘇堯朝他麵前的桌上扔牌,試圖引起注意:“就把美女讓給我唄。”


    程闕淡漠地瞟他一眼:“都說了,她要跟我,她就是我女朋友。”


    說話呷著笑,那雙桃花眼輕佻又隨意,誰也猜不出這話裏幾分真心。


    “你們。”商未晚忽地沉聲開口,“好像沒有問過我的意思。”


    從她進門以後,隨意調侃。


    卻沒人問她什麽想法。


    這些公子哥兒們,大概是因為見多了女人,也很理所當然地將女人們當做自己的玩物。


    可以隨意談論、調侃、揶揄,甚至隻要是這包廂裏的,都能隨手上去摸兩把。


    商未晚不知道,程闕是否也是這樣的人。


    倒也從未見過他跟哪個女人走得過近,不似這包廂裏那些手腳不幹淨的其他男人。


    當然,周朗除外。


    不過,商未晚與他,也沒正兒八經地見過幾次。


    她聲線溫柔,一開口便讓人想到江南的連綿不斷的雨,悱惻纏綿。


    聲音和長相並沒有那麽搭。


    周悅齊常說她甜妹音,禦姐臉。


    可偏偏在她身上融合得非常好。


    大抵是因為有種泰山崩於前也能麵不改色的淡然氣質。


    有氣質中和,就並不顯得突兀。


    此時她一說話,大家仿佛看什麽新奇物一樣看過來你。


    “妹妹,我們這不是一直在問你的意思麽?”蘇堯輕笑:“看你是跟我還是跟對麵這個。”


    周悅齊想罵人,卻被商未晚按下手。


    商未晚笑笑,一瞬好似冰山上的雪蓮綻放,美豔不可方物。


    彎眉、大眼、瓊鼻、紅唇,一個笑讓她豔麗的五官頓時變得靈動。


    縱是蘇堯見多了美女,也還是一瞬失神,仿佛被奪魂攝魄了一般。


    妖精。


    蘇堯隻能想出這個詞。


    而商未晚卻不緩不慢道:“你們各自有什麽優點嗎?”


    好似真的在考慮他說的這個問題。


    周悅齊都慌了,生怕商未晚一時糊塗真從這倆不靠譜的中選一個,在一旁低聲勸:“商商,我身邊還是有好男人的,咱們不用撿垃圾。”


    商未晚卻在她手背上拍了拍,示意她不要插手。


    蘇堯則看見了一絲曙光,十分自信地說:“我年輕,有錢,跟我的話把瑚月水灣的那套房子送你。”


    瑚月水灣的房子沒有小平米,兩百平起。


    地段好,升值空間大,起價三千萬。


    放在這些二代圈子裏,沒誰包個女人大幾千萬地給,也還是挺下血本的。


    “要是你喜歡。”蘇堯輕笑:“我車庫的車可以隨便挑來開走。”


    眾所周知,蘇堯有輛限量版的庫裏南,當初買到手的時候花了四千多萬,平時寶貝得很,根本不舍得給人碰。


    於是包廂裏有人哄鬧:“堯哥,庫裏南也行麽?”


    蘇堯笑得風流又放縱,“行啊,有什麽不行?她隻要跟我,我的就是她的。”


    “堯哥,我能不能跟你啊?”有個男的開口,“我也想開庫裏南。”


    蘇堯笑罵:“滾邊兒去。”


    罵完之後又看程闕:“程二,你能給什麽?”


    其實在場的人都知道,這兩人從小到大都挺不對盤的。


    程闕看不上蘇堯,但蘇堯又欠,越是看不上他越腆著臉上,卻又不服。


    於是就演變成了這種別扭的關係。


    處處比,處處輸。


    暗自較勁兒。


    更多是蘇堯獨自較勁兒,程闕也就是因為開了「願」,才會放縱他,跟他玩玩。


    這時候問就像是在挑釁程闕。


    孰料程闕淡淡地瞟他一眼,“蘇堯,你挺大方啊。”


    蘇堯笑:“為了博美人一笑,當然得大方點。你不得比我更大方?”


    “不用。”程闕說:“我能給的不多。”


    “什麽?”蘇堯問的時候比商未晚還急切。


    程闕捏著牌在指間把玩,薄唇輕啟,語氣淡淡:“真心。”


    說完漫不經心地看向商未晚,半開玩笑地問:“行麽?”


    在場眾人都哄笑起來,哄笑聲中間雜著幾句質疑。


    “程二,你他媽有心呢?”


    “心在哪兒,我看看?是不是黑的?”


    “……”


    可那雙桃花眼並未理會旁人的調侃,隻盯著商未晚看。


    傳來的眼神格外深情。


    商未晚自詡還算會看人,但卻看不懂程闕,更猜不透他的心思。


    但……


    “不行哦。”商未晚微笑著朝他們搖搖頭:“你們都不太符合我的擇偶標準。”


    “那你擇偶標準是什麽?”蘇堯問。


    商未晚站起來,168的身高又配了五厘米的高跟鞋,站在包廂裏十分出眾。


    在場沒人能把視線從她身上移開,有種絢麗奪目的美。


    “溫柔。”商未晚緩緩道:“紳士,顧家,有親和力,學曆高。”


    一個又一個標準拋出來,蘇堯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程闕卻低斂眉眼,不知在想什麽。


    難以揣度。


    “最重要的是。”商未晚看向他們:“我平等地討厭每一個不學無術的富二代。”


    不卑不亢。


    席間有女人冷笑了聲:“還不就是仇富?”


    商未晚看過去,是坐在蘇堯旁邊的女人之一,和她目光對視時充滿了鄙夷,似是給蘇堯出氣一樣地罵:“像你這樣的窮酸姑娘,能攀上高枝兒就不錯了。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就挑肥揀瘦的,你去哪能找到這麽舍得給你花錢的主兒?真是不識抬舉。”


    商未晚卻隻是淡漠地看著她。


    良久,商未晚淡聲道:“是啊,我嫉妒這些生在羅馬,還要拿條繩把我當狗遛的人,不行嗎?”


    女人聽出來,這是在罵她自甘當狗。


    正欲反駁,卻對上了商未晚那雙淡漠的眼,忽地心虛。


    “我也沒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就為所欲為。”商未晚平靜地說:“他們衡量過我,我也衡量他們,有什麽不對?隻不過我覺得,他們也不過如此。”


    說完低頭看了眼已經擼起袖子的周悅齊,“齊齊,我們走,這種熱鬧不看也罷。”


    周悅齊立刻站起來,伸手指著剛才出頭的女人:“我說你有病吧?你自己釣凱子就以為全世界的女人都跟你一樣?我真服了。”


    小公主師範畢業,學的都是怎麽教育學生,沒學過罵人。


    這會兒語盡詞窮。


    商未晚拉著她往外走,隻聽周悅齊喊:“蘇堯,你今天要是不跟她分了,這輩子都別跟我說話。”


    最後兩個字都變成了迴音。


    因為周悅齊已經被拉到了走廊,包廂門關上。


    -


    包廂裏安靜片刻,隨後才有人問周朗:“朗哥,這姑娘什麽來頭?以前沒見過啊。”


    “齊齊朋友。”周朗掃過在場眾人,單手拂過昂貴的金色腕表,聲音清冷:“蘇堯,過分了。”


    蘇堯臉色微變。


    孰料下一秒程闕微仰起頭,語氣吊兒郎當的,“把人帶過來還護不住。朗哥,是誰過分啊?”


    輕飄飄地笑意傳入耳中,卻帶著無法宣之於口的火藥味。


    周朗和程闕對視。


    閱人無數的周朗冷聲道:“程二,那不是你能碰的女人。”


    程闕嘴角微翹,語氣挑釁:“是麽?”


    “你能碰?”程闕瞟了眼被商未晚放在一旁的毛巾,意有所指:“是打算在外養還是準備離婚再娶?”


    周朗臉色微變:“喝多了?”


    火藥味愈濃,卻誰也不知是為何。


    好似真的是剛才離開的那個女人引起的。


    程闕但笑不語,那笑裏帶著輕蔑。


    仿佛在嘲弄周朗多管閑事。


    “她跟你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周朗說:“你們玩歸玩,別對齊齊的朋友不禮貌。”


    說完後也離開了包廂。


    氣氛忽地沉寂下來,許久,蘇堯才笑道:“朗哥為了齊齊小公主,可真是鞠躬盡瘁啊,連她朋友都罩著。也不知道周悅齊搭錯了哪根筋,就喜歡跟些窮酸姑娘做朋友。”


    “是麽?”程闕幽幽地說:“這話要是讓沂哥聽見,你小子吃不了兜著走。”


    大家又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這才捋清楚其中的關係。


    沂哥,就是沈沂。


    早已不在這圈裏混跡的人,卻有個顯赫家世,目前在國內頂尖律所任職,聲名遠揚,跟他們這幫不學無術的富二代也確實不在一個層次。


    娶的老婆亦跟周悅齊是好友。


    罵周悅齊的交友,相當於間接罵了沈沂老婆。


    想起沈沂在這圈裏的名聲,蘇堯頓時沒了膽,卻還是忍不住感慨:“那妞兒長得是真正,跟妖精似的。”


    程闕斜睨過去,暗藏銳利,卻在跟蘇堯對上目光時低斂下來,“還玩不玩?”


    轉移了話題。


    蘇堯頓時來了勁,“玩啊。你要是輸了,把你藏的那妞兒帶過來看看,給我玩幾天也不是不行。”


    程闕沒迴話,直接按下了自動麻將機的開關。


    碼好的牌升上來。


    包廂重歸喧鬧。


    -


    雨還沒停,商未晚跟周悅齊站在「願」外。


    周悅齊撇嘴道歉:“不好意思啊商商,我沒想到那幫混蛋還開你的玩笑。”


    商未晚搖頭:“沒事,我不是罵迴去了麽?”


    “我就喜歡你這個勁兒。”周悅齊聳聳肩:“蘇堯那就是個混球,你別把他的話放心上。”


    “知道。”商未晚說著看了眼表,已經淩晨三點半。


    「願」作為雲京市赫赫有名的酒吧,附近卻沒有出租車。


    商未晚正要下單打車,一輛銀色的保時捷緩緩駛過,停在門口。


    車窗落下來,周朗喊:“上車。”


    還沒等商未晚反應過來,已經被周悅齊拽進了車後排。


    副駕空著。


    周悅齊和個小學生一樣跟周朗告狀,周朗都安靜地聽著,不時出聲安慰。


    即便如此,他還能抽空先送商未晚迴家。


    沒多久,說累了的周悅齊嘴皮子還在上下微動,眼睛已經緊緊闔上,靠在商未晚肩膀上睡著了。


    商未晚住的小區略有些偏,淩晨三點已經沒了路燈,黑漆漆的。


    周朗安穩將車停在路邊,通過後視鏡看了眼,發現周悅齊正死死抱著商未晚手臂,便提議讓商未晚去周家和周悅齊住一晚,明天再把她送迴來。


    商未晚卻頗有技巧地撥開周悅齊的手,躡手躡腳地開車門,低聲細語:“不用了。”


    爾後推門往下走,順勢叮囑:“路上小心。”


    說完後揮揮手,極有分寸地轉身往裏走。


    卻在走了沒幾步後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她的腳步更快一些,卻未料想身後那人腳步更快。


    “等等。”一道清雋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商未晚忽地頓住。


    周朗大步流星地走到她身邊:“是我。”


    商未晚錯愕:“還有什麽事?”


    跟隻受驚了的兔子一樣,麵上卻裝得淡定,隻有眼神會透出慌亂。


    周朗輕笑:“沒事,太黑了。我送你迴去。”


    商未晚咬唇,掌心浸出了一層薄薄的汗:“沒關係,我走習慣了。”


    周朗卻沒再多言,和她保持著禮貌的社交距離,平穩地走。


    商未晚住的舊小區,外部環境有些差。


    大抵周朗這輩子都沒進過這種地方,可他卻沒有任何嫌棄之意。


    進了電梯,商未晚往邊緣處走了走,電梯裏的監控泛著紅光,一閃一閃的。


    平日裏短暫的30s在今夜格外漫長。


    下電梯後又是長廊,在轉彎時周朗才低聲開口:“今晚抱歉,冒犯了。”


    商未晚一怔,先沒反應過來。


    周朗又補充道:“他們平日裏玩慣了,沒個分寸,你別放在心上。”


    “哦。”商未晚的心跳比平時快許多,仿佛快跳出來了一樣,糟糕的居住環境毫無防備地露在周朗麵前,讓她愈發窘迫。


    可聲音卻更冷。


    周朗雙手插兜,送完她臨走前,卻又不放心地叮囑了句:“對了。那些人如果私下聯係你,你……”


    說著忽地頓住。


    猶豫後還是道:“他們都不是什麽良人。日後若是有合適的男生,我給你介紹認識。”


    商未晚溫聲道謝,“好,謝謝。”


    說完後才意識到失言,卻不擅長找補,抿了下唇看電梯離開。


    等到電梯樓層歸為“1”,商未晚才輸入密碼進門。


    玄關處的燈亮起,進入到熟悉的環境裏,她難以抑製的心跳才平複了一些。


    很快,她又飛速跑到窗邊,看周朗上了車,銀色保時捷在夜色中劃過長線,繼而消失。


    被周朗送迴家並未覺得欣喜,反而有種難言的酸澀。


    尤其是他說要給自己介紹合適的男人。


    他很紳士,這是商未晚早就知道的事。


    尤其對周朗這種寵妹狂魔來說,把妹妹的朋友安全送到家也是理所當然。


    今晚換作是趙南星,周朗也會送。


    或者說,不論是和周悅齊在一起的哪個女人,周朗都會照顧有加。


    為了讓周悅齊的朋友更照顧她一些。


    盡量把心頭的酸澀壓下去,商未晚準備洗澡睡覺。


    在那包廂裏染了一身煙味,很嗆。


    卻在她剛進浴室時手機微震。


    【q:周朗把你送迴去的?】


    是程闕發來的消息。


    商未晚怕被人看到,所以將他的備注改成了q。


    在那個包廂裏的經曆並不愉快,商未晚討厭被人用那種眼神來迴掃視打量,連帶著對程闕也不滿。


    若不是他,她也不會成為焦點。


    於是不耐煩地迴:【嗯。】


    【q:不感謝我?】


    商未晚不解其意:【什麽?】


    感謝他什麽?


    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讓她成為眾矢之的,還是感謝他說出那句隻要她願意,就能成為他女朋友?


    可笑。


    【q:今天若不是我冒犯你,周朗怎麽會送你迴家。】


    商未晚:【……】


    她可不想讓周朗送,看到她的窮困潦倒。


    像她和周朗,最好永遠別走進對方的人生。


    不過她順著程闕的話問:【要什麽謝禮?】


    他的備注變成“對方正在輸入”持續了大約兩分鍾。


    大抵也把程闕給問懵了。


    兩分鍾後,程闕發:【明天中午,明季酒店見。】


    消息前卻有個紅色感歎號。


    程闕還是第一次被人拉黑,當下坐在喧鬧的包廂裏變了臉色。


    而一條短信跳進來。


    【我送你的禮物是微信拉黑禮包,不用謝。】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縱使晚風吹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容煙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容煙並收藏縱使晚風吹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