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之上。今日乃是大朝會,文武百官都要上朝議事,不比小朝會上隻有幾個被陛下召來的臣子。


    因為要麵見群臣,今日蕭旻穿的是皇帝冕服,而盧秉真也是九層翟衣。當蕭旻牽著盧秉真的手出現在大朝會的議事殿上之時,底下的群臣甚至因為過分的驚訝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而後是蠢蠢欲動的騷亂。


    蕭旻仿佛沒有注意到這一切,甚至還若無其事地命令侍從在龍椅邊又加了一個椅子,兩人坐下之後,群臣的質疑再也壓抑不住。


    “陛下,萬萬不可啊,您是九五至尊,方可端坐高堂之上,其他人等焉有同坐的道理。”這話說得慷慨激昂,仿佛盧秉真此刻不是坐在議事殿內,而是踩在他家祖墳上一樣。


    隻可惜,蕭旻自從登基之後,聽到的“萬萬不可”實在是太多了。所以他連眼皮都沒有撩一下,神色淡淡道,“既如此,那就把這把椅子撤了吧。”


    還沒等群臣鬆了一口氣,就看見陛下拉著盧皇後坐了下來,兩人同坐在黃金的龍椅之上。


    這下,群臣是真的炸開了鍋,還沒等顫顫巍巍的老大臣說出,“焉有與女子入朝堂的道理!”,蕭旻就率先開口了,“好了,今日朕要商議南征一事,其他的事情容後再提。”


    蕭旻行事幹練果決,又有戰場上磨礪出來的殺伐之氣。一時之間,群臣都被他唬住了,不敢再多說些什麽。


    出身範陽盧家的臣子們,適時出列道,“是啊,是否要南征才是眼下的頭等大事。陛下帶娘娘來,或許也是為了此事。”其餘出身世家的臣子們紛紛附和,“是啊,是啊,孫大人,不若先議事,南征的事情可是等不得了。”


    這一番折騰下來,群臣都看出了陛下和幾位權臣的態度,先前當出頭鳥的那個大臣也隻能默默退下,不再說什麽了。


    眼見著群臣偃旗息鼓,不再對阿蕤高坐議事殿上指手畫腳,蕭旻心裏略略滿意,示意幾個臣子上前稟告南方諸省的動亂之事。


    今冬南方諸省突發雪災,壓塌了不少屋舍,也壓死了不少牲畜。當地百姓在數九寒天裏流離失所,以至於凍傷凍死之人無數。民怨漸起,便有人便假借神佛之名,妖言惑眾,居然還真的聚集起一波勢力,在江南一帶成了些氣候。


    那人自稱“德一道人”,與民眾宣揚時言道“天子失德,悖倫篡位,非天定之君也。今上天降旨於我,正是要我解救眾生,將無德無義之人取而代之。”凡他出現,必施以民眾米糧銀錢,又有幾分幻化之術,是以聲望與日俱增。


    “南征一事已是刻不容緩,眾愛卿以為派誰前去平亂最為合適?”


    有推薦輔國大將軍淩將軍的,有推薦神策大將軍吳將軍的,還有推薦定威侯的。群臣意見不一,一時之間朝堂之上吵吵嚷嚷。甚至有臣子已經將此事引向了黨爭,可是黨同伐異的擠兌起其他人來。


    還有一部分保守的臣子,還在猶豫著要不要南征。畢竟每一次出征,都耗費極多,今年剛剛打過斛律可汗。如今的國庫也不算是充盈。雖然陛下和後宮的開銷不過是先帝時期的一成,可是,如今出征是否過於激進?


    眼見著討論不出個所以然,蕭旻聽得心煩,“夠了,人選再議。朕今日是想讓眾愛卿看看皇後莊子上出產的新武器,此次南征,有此物必定如有神助。”


    群臣將信將疑,但還是聽話地跟著一起去了校場。在再一次的演示過突火槍之後,群臣都驚訝於此物的威力。更有甚者,已經開始拍起了陛下的馬屁,“陛下乃是上天眷顧之人,這才被上天賜下此神物。”


    今日朝會並沒有定下南征的人選,不過突火槍的演示倒是大大增強了群臣對於南征的信心。想必在之後討論南征一事時,不會再有人質疑是否真的要南征了。


    朝會散了之後,蕭旻和盧秉真一起迴到養心殿中。


    “阿蕤,對於南征的人選你可有什麽看法?”蕭旻一邊將合適的人選都放在案幾之上仔細觀察,一邊詢問道。阿蕤搖了搖頭,“我迴京不久,對於京城的形勢尚且算是了解,可是對於駐紮各地的將軍就不是很清楚了。


    我所比較了解的將軍唯有竇江寧一人,可是他常年駐紮北地,對南方諸省未必了解,也未必習慣南方水戰。”


    阿蕤苦著臉,顯然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又思索了一陣子,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不過,清晏你上次不是替先帝禦駕親征討伐斛律可汗嗎?你當時在軍中,應該也對這些將軍有所了解吧。”


    經阿蕤這麽一提醒,蕭旻倒是還真的想起了一個人選。


    “阿蕤,你覺得周將軍周震如何?”


    ??阿蕤一臉茫然,顯然不知道這個周震是何來曆。


    蕭旻細細解釋了說與她聽,“周將軍是個老臣了,他早年曾任懷化大將軍。可惜有次出征時,周將軍與顧家人對上。顧家人為了替自己的臉上貼金,也為了鞏固當時顧貴妃和豫王的勢力,栽贓陷害他延誤軍機,爭奪了他的軍功。”


    “這周震將軍實在是運氣不太好。後來,他又曾經在父皇禦駕親征時一同出征,結果你也是知道的。凡是此次出征的軍士都被治罪貶官,他也就隻能去了南方遠離朝堂。聽說他在南方與許多將軍故舊都還有來往,他本人也勤練不輟。


    以我看來,周震將軍有勇有謀,被貶之後也沉得住氣,加上熟悉南方的情況和戰事,算是個好人選。”


    聽完這一番解釋,阿蕤算是明白了,為什麽自己對這個人完全沒有印象。“依你所言,他確實是個可用之人。可是此次南征大軍人數眾多,一個已經遠離朝堂多年的老將軍未必能夠服眾。依我看來,這個周震將軍有謀略、有耐心,更適合做此行的軍師。”


    蕭旻也有些猶豫,“確實,周震將軍倒是未必能服眾。”


    兩人討論半天也對不出結果。阿蕤索性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聽到蕭旻提起顧貴妃和豫王,阿蕤還是恍然的一瞬,也不過是幾個月的功夫,她對這兩個名字已經陌生了起來。


    “說起來,我倒是很久沒有聽到顧嬪和豫王兩人的消息了。清晏,他們兩人最後到底是什麽下場?”


    蕭旻抿了抿嘴唇,似乎並不想提起這兩個人。半晌,蕭旻才有些不太情願地說道,“為了遮掩父皇服食仙丹的皇家醜事,對外宣稱顧嬪一心追隨父皇去了。至於豫王,則是被圈禁在後宮的一處僻靜所在。顧家抄家,凡涉及謀害先帝之人皆處以極刑,其餘人等,無論男女皆流放西北,非遇赦不得迴。”


    似乎是擔心曆來寬仁的阿蕤在此刻心軟,蕭旻握住阿蕤的手腕,看向她的眼神中都是堅持。


    阿蕤失笑,“清晏,我就是性子再寬仁,也知道爭奪皇位就是你死我活的事情。我不會憐憫他們,因為他們是自己想要再上一層樓才主動踏入這權利的爭鬥之中”,說著說著,阿蕤又歎息了一聲。


    “我所憐憫的,都是身不由己,被迫卷入其中的人。顧家人之中的女子應該沒有沒入奴籍或是教坊司的吧。”


    蕭旻挑了挑眉,“當然沒有,我知道你的想法,自然無意為難那些困在內宅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而且我最為厭惡豫王的就是,他那些上不得台麵的手段。我還不屑於動用這些手段,與他為伍。”


    聞言,阿蕤突然微笑了一下。蕭旻先是有些驚訝,而後又轉為了然。兩人對視,無盡情意流轉在兩人視線之中。


    在出嫁之前,阿蕤一直覺得此生能得以與丈夫心意相通、情意綿綿就已是幸事,不能奢求太多。可是清晏卻給了她更多的驚喜,有什麽是與執守下半生的人心意相通,又誌趣相投更讓人歡喜的呢。


    “咳咳”,阿蕤麵上的緋色一點點蔓延,她若無其事地提起其他事情,叉開了這個話題,也打破了越來越粘稠的氣氛。


    “清晏,我有意給穀雨一個新身份,不必太高,隻是我希望她是一個能夠自由做選擇的人。”


    蕭旻甚至反應了一下,這個“穀雨”是誰。等到想起來之後,蕭旻頗為不讚同地搖了搖頭,“阿蕤,如今局勢初定,南方又有民亂。若是汝陽長公主反撲,說不定會鬧出什麽岔子。阿蕤,至少如今還不是時候。”


    兩人心裏都十分清楚,如今的穀雨絕無可能是那個驕縱張揚的榮德縣君,可是痛失愛女的汝陽長公主能不能分清兩人的區別就很難說了。萬一汝陽長公主真的發狠,不顧一切也要將蕭旻和盧秉真讓人拉下馬。


    那汝陽長公主作為先帝唯一的同胞妹妹,她的話在不少的臣子和民眾心裏還是有很多可信度。如果從她的口中流出什麽蕭旻得位不正的話來,難免不會掀起波瀾。


    聞言阿蕤隻是沉默,最後她也隻能暫時放棄了這個想法。


    被兩人提及的穀雨,眼下正在熱火朝天地研製著新的突火槍。那日盧皇後猜出她的心思之後,立即撥了不少打鐵方麵的能工巧匠來莊子上。莊子上的管事又幾次三番地向這些人強調,讓他們都聽從穀雨的安排做事。


    這些日子以來,拜這些能工巧匠所賜,穀雨研製新武器的進展快了許多。


    而群臣也在散朝之後聚在一起討論著今日議事殿上的事情。


    聞家之中,一群既不是世家出身也沒有從龍之功的臣子眼巴巴地巴結著聞大人。


    他們仗著四下無人,言論也不會被傳出,肆意攻訐著盧皇後和範陽盧家“聞大人,這範陽盧家女未免也太過分了些。莫說皇後,就是尋常人家的妻子也沒有這麽霸著丈夫的道理,她居然連丈夫的表妹都容不下,當真是婦德有失。”


    “是啊是啊,如今盧皇後在後宮之中獨霸著陛下,不許其他女子出現在後宮之中。她娘家範陽盧家也是被陛下恩遇逾製,家族之中出任官職者不知凡幾。這等滔天的恩寵,簡直要將身為陛下母家的聞家都壓過了。”


    “聞大人,這時候可就該您出馬了。您若是都不肯出手,這朝堂和後宮簡直就都要姓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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