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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使團眾人被圍兩重,關門又已緊閉,百步之內,少說也有五十名燕國戍卒,強行離開是不可能的。虞卿想上前與西門密語,卻被其親信伸出長戈架住頸部。迫於無奈他看向使團長——代王那裏,目視對方征求意見。


    趙從簡知道紙裏包不住火,此次出訪倉促決定,雖然有局勢使然的壓力成分,但決策者終究是自己。想起天國的忠實守門者聖彼得原名西門巴約拿,後輩之名猶如前輩姓氏,自己正處在燕國邊地西大門的位置;如今對於暫時不再流浪的君臣,原本弱小的燕國此時正顯得強大而有必要被己方聯合,想要訂立神聖莊重的盟約,並非不能依靠善意的謊言作為起始途徑,但在被識破的情況下,地位卑微智者也不應該繼續受到欺瞞;關城嚴密如同砌在山間的堡壘,插翅難飛……事到如今,生死未必被燕廷完全定奪,倒不如爽快承認自己就是趙王:下場悲慘也不過田橫之流,就算以王的身份死去,不正是自己的宿命嗎?何況後世結果來看,燕代是有合作的,自己不應當過分憂慮。


    “我就是趙王,君臣現已遷至代郡複圖再起,強秦已滅周韓,亡國之危在即,故親自來燕乞求兩國聯合!”趙從簡強忍恐懼,用未完全變聲的粗糲嗓音高調宣布身份,強作鎮定看著眾人。守關的燕卒萬萬想象不到,竟然能在有生之年近距離接觸到當世的一國之君,就在這荒涼敝遠的關城內,就在自己戍守經年累月的地方。原本不知他是誰時,也沒看出其身份,更沒看出其周身附近有五彩祥雲一般的氣流。但事實如此,‘無比尊貴的大人、貴族之上的貴族、國家至高權力的化身’就這樣出現在眼前,天邊不曾白日裏憑空生出閃電驚雷,神明也未曾在事先有過明示接納這批使團。就是這樣,敵人平淡無奇的來了。


    騷動過後,底層戍卒的目光被貪婪的驚喜充斥,綁縛他們,能否得到燕王賞賜萬金、封邑萬戶的賜福?倒是西門武子坦然笑出聲,並跪拜在地:“豈敢不從趙王英舉?”周邊大小的關城守衛者此時也都陸續隨同下拜。就這樣,在商議還沒成功的情況下,燕兵已經在給代國貴族行使大禮了。西門武子起身為趙從簡親自牽來馬匹,有些戍卒看著那矮小的母馬忍不住發笑,隨即被門尉以犀利兇狠的目光嗬止。眾人在西門氏的帶領下縱馬奔馳向關城腹心的關尉大人屋室跑去,行過二裏遠,又遇到後關門尉把守的卡口。這關門雖然不比前關更雄渾,但闊氣不少,守卒的精神也普遍鬆懈些。兩位門尉一番交涉後大門迅速拉一條縫,使團成員再度下馬牽引進入。一樣的上坡道,一樣的陰風陣陣吹過耳邊,但那感覺與行走在代郡本地的門洞中別無二致。


    隻有韓叡緩過神來,冷笑著琢磨起剛才門尉間交流的簡短黑話:怎麽趙國來接應的人也跟著放進來,行為反常是要受到關尉大人嚴厲懲罰的!西門隻道無事,是太子派去趙國潛伏的暗樁和細作暴露了身份,跑迴來匯報工作的。


    ‘這些邊境上的活煞星,倒還算是機靈,見風使舵的本領不弱,這就攀附上趙國君臣的大腿了,隻是不曉得要這故作姿態的勢利小人知道趙內地淪陷的消息,又會將使團直接送到燕王那裏聽候發落!’自從有過一場刻骨銘心的逃亡經曆,韓叡打心底裏鄙視這群趨炎附勢的底層官吏。


    而他的星探發掘人虞卿在行進中,已經猜到方才西門武子麵對‘勿提樂氏’難言之隱的原因:在燕國內部亦有邊地、內地之爭存在,本不稀奇——當年的燕昭王差遣世卿大夫秦開北向開邊,一直打到後來的鴨綠江東畔,擴地千裏,其意義並不亞於之後的樂毅伐齊。何況對齊國的統治最終丟失,而北疆的上穀、漁陽、右北平、遼西、遼東五郡,卻能長期占有,這在武官係統中,自然會產生出最起碼的車騎戰與步戰兩派各有擅長的將領。實際上呢?樂毅伐齊所具備的新型特戰騎兵兵種,從高素質人員與優良馬匹,秦開付出的功勞都不可忽視,然而為南征而授印的燕上將軍萬石俸祿職位卻由客卿樂毅擔任!僅僅憑借南來士人熟悉中原作戰方式與其先人魏卿將樂羊的重要曆史身份,怎麽能令秦開心服口服:真正優秀軍人向來以追求純粹的榮譽為最大興趣所在,上將軍一職,即使他殺得胡夷遁地無蹤、大小京觀數以百計時也不曾獲得。因此,借故長期鎮守北疆的借口,在燕國主導的燕-趙-魏-韓-秦五國聯軍伐齊的行動中這位老將軍並未南下,而是留在燕國境內,於國都與邊疆之間往返,閑暇時田獵自娛,更是根本沒對南線戰事抱有太大信心與熱情:中原國家固守城池為主的那套打法,怎麽也不可能進展過快,最後還不是要因糧草籌措與分配問題聯軍內訌,最終以齊國遣使勞師認錯、離間各國軍隊之間的關係結束?然而樂毅實在是太爭氣了!充分利用自己部下騎兵集群遊走參戰的機動性,以燕軍一己之力盤活了整場攻防戰!其進展神速,直到前線報捷臨淄城破才震懾到秦開。然而樂毅之後圍攻即墨附近田單所率齊軍最後的據點,三年不能成功,恰逢燕君更易、惠王繼位,兩人素有仇怨。大臣們扇陰風稱樂毅有意養寇自重、最終以騎劫代替對方,進而導致樂毅逃趙作了趙國觀津封君望諸君的重要人才流失,而齊地最終也被田單收複。其中曲折,少不了秦開從中作梗——憑什麽借走老子的部下拿來建功立業、又占據上將軍之位呢?其內在原由,南北兩派作戰思想熏陶下的新舊軍官個人專業素質不同,自然會導致以中原為主要攻略方向的南派軍官團體崛起,那麽以騎兵兵種為優的北派傳統軍官們就要蛻化為純粹的北邊邊境守衛力量,喪失在軍中及燕王廷上的影響力,最終喪失話語權,這一點是不能被邊人接受的!


    像燕國這樣在西周開國之初便屹立在北方邊疆、長期接戰遊牧民族的車騎兵強國,傳統敵人就是胡夷,怎麽能因為國家戰略方向變更,就把老牌軍人排擠在朝堂的角落裏呢?樂毅一人一派之力,自然不敵規模龐大、影響力廣泛涉及社會各個階層的深厚根基世族啦~同樣伴隨著昭王所招攬的客卿群體受保守勢力反彈,惠王化身為維護保守派利益的代言人,在兩股力量之間製造失衡再平衡,迅速樹立起個人影響力。之後卻不得不痛心齊地盡失,還被齊國反攻、奪地而去,不得不作態‘半真半假’地在樂毅去國已久後挽迴這位名將。深知政事糾葛與燕國內情的樂毅因此交付給惠王使者那封名傳千古的《報燕惠王書》,辛辣諷刺了惠王行為的虛偽和遲疑。與之齊名的另一千古名篇自然當數司馬遷的《報任安書》,同樣是官僚忠臣對專行製王權的斥責,後者卻隻能委婉表達,以至於篇幅大大長於前者數倍,才能將簡單的‘君臣互信’、上下一心利於國政深遠發展’的問題交待清楚。然而世卿製之外實行客卿製演變為專業官僚體係的集權國家,無一不將內耗內卷、惡性競爭作為運行常態,也算是官僚體係的天然‘頑瘴痼疾’了。


    如果說此外還有哪些遺漏的地方,針對樂毅那樣的速攻流且善於安撫占領區民眾的不世名將,當數三年都不能攻克即墨地區孤軍奮戰的燕軍這碼事了。在昭王充分信任、高度放權的那三年裏,燕國同時也象征性冊立了二十餘位擁有燕國固有本土境內封地的齊國貴族,而雙料對兩摻,燕裔貴族封邑新設在齊地的情況更是幾倍為之。在這樣的燕齊貴族互信、充分友好交流的氛圍下,樂毅本人是不可能率領家人都在北方的燕裔駐齊軍反水自立的,所有作亂的後路早已被昭王充分堵死,才會有世間罕見的精明老男人對精明老男人間的上下級合作情誼。凡這三年間,富庶的齊地其人力財力物力資源,決然不可能被小小的三萬騎兵消耗掉,即使加上齊人仆從軍,也不可能使境內安全運輸的一事顯得過分吃力。那麽富餘資源到底去了哪裏呢?


    虞卿靈光一閃,意識到為什麽燕國能憑借其相比於內地農田肥力、那點相當普通的一中等郡幅員規模的平原土地,供養出燕國北疆五郡尤其漫長且堅固的燕長城防禦工事體係了——燕國人充分利用了齊國積儲變成燕國倉庫的所有物,這樣一來,燕國就完成了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倘若不適當借助水力,在供運渠道動輒二三百裏的各處長城修築前線場地裏,廣大勞役民夫不僅人數不可能由燕國民眾充任,就連供糧的運轉消耗都是天文數量。打著合並的名義,拿著齊地的資源,布置燕北疆的防線,算盤打得山搖地晃、響徹雲霄,雞賊到了極致。雖然齊地後來失去了,但並不妨礙燕長城耐用幾代人。若從趙從簡的現代人視角看待,燕長城的大肆翻修工程已經是秦始皇統一天下之後的事情了。


    至於燕國之前有沒有長城呢?肯定是有的,質量靠投資主要決定,防禦效果別指望有多好,若不是迅速攻占了齊國、減輕燕國對南方前線的供應消耗,想修築起特別堅固的北疆防禦工事,沒小二十年根本攢不動資源。何況沒有牢固長城的情況下,就必須依靠秦開率領保守派卿大夫往來奔走、機動防禦,建立靈活戰線,反而對昭王自己深化變法、鞏固改革成果極為不利。至於秦開方麵,也樂得建議並加重剝削齊地資源,這樣一來,樂毅還得分神對付生活負累上升、情緒苦大仇深的齊民參與廣泛的反燕遊擊戰爭,功績自然沒那麽耀眼,而且君臣異地不同居一地,感情再鐵早晚得黃!至於秦開自己這邊,北疆的長城修的結結實實,防守難度就簡單,長期待在朝中,更方便操縱輿論!誰讓你搶了昭王留給我秦開的上將軍之位呢~


    關城宏偉堅固如磐石,龜殼般的堡壘,就差沒蓋個蓋子,其中蘊含了多少派係纏鬥的往故啊!或許從這一經曆起,少師虞柱國便暗自下定決心,好好利用燕國內地與邊地分別滋養出的宗室與世卿-客卿官僚矛盾,充分發揮自身所長,為複興全新版本的‘代’號新趙國而努力。倘若成功,自家的前途繼續輝煌一代人當然不再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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