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站著便好。”他雙手交握,隔溫陵幾步遠,眼觀鼻,鼻觀心地站著。


    溫陵也不勉強,坐下來問道:“華先生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草民父親在世時曾出任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有一些門路。”


    大乾沒有具體的宰相一職,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實際行使的是宰相之權。


    說得還挺巧妙,有些門路,就是找人打聽,跟蹤了唄。


    他倒是直言不諱。


    溫陵手中的扇子敲著手心。


    鑒於如今朝中的局勢,對於任何一個來投誠的人,她和公冶寒都要小心審查。


    “華先生果真聰慧,外麵關於我和平王有不少流言蜚語,別人看到我和他同處一室,大概不會想到要去搬救兵。”


    她的意思已經很露骨了:你怎麽知道他是要害我,而不是在和我偷情?


    “草民雖不在朝堂,但朝中的局勢也略知一二,陛下這段時間開始勤於政事,原先修繕的各處用來享樂的宮殿也全都下令停工,甚至內侍省都不再伸手跟戶部要錢了,還製定過許多土地改革的政策,這些都說明,陛下他想做一個明君了。


    “而陛下的改變都是從娘娘進宮開始的,所以草民認為陛下是受了娘娘的影響,且娘娘今天逛了一天珠寶首飾,胭脂水粉,卻什麽都沒買,最重要的是,沒有哪個女人逛街的時候會逛糧行的。


    “若娘娘不是一心為了陛下,斷不會做到如此地步。”


    溫陵笑得很受用,終於有人能理解她手裏拿著一大筆錢,卻隻能看不能買的痛苦了。雖然他說得並不全對,倒也大差不差。


    她道:“怪不得戶部尚書會把你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你這個人還挺會說話。”


    “草民隻是陳述事實。”


    溫陵戲謔道:“我也沒說你是在拍馬屁。”


    華容修那一直端方恭謹的表情終於肉眼可見地僵了一下。


    溫陵忽然心情大好,剛才被平王那廝帶來的壞情緒也消散了不少。


    她道:“戶部尚書在朝上推舉你做言思的老師,你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華容修神色不變:“臣知道,陛下膝下無子,現在的養子很有可能就是將來的太子。”


    現在是皇子的老師,將來就是太子太傅。


    “所以,你想做嗎?”溫陵問道。


    “若草民說不想,那是假話,天下學子,寒窗十數載,都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學以致用,施展抱負。”


    溫陵把玩著手裏的扇子,似是不在意地說道:“那我也可以跟你交個底,你剛才說言思將來有可能是太子,這個將來就是三天以後。”


    華容修倏地抬起頭來,立儲這麽重要的事情,她居然就這樣輕易地告訴自己。


    溫陵看出他的震驚,道:“你想投誠,總得向我證明你的能力吧?你既然知道我去了糧行,那你可知我為何去糧行?”


    華容修淡淡道:“因為娘娘要囤糧。”


    溫陵眉毛一挑:“那我為何要囤糧呢?”


    “囤糧,隻有兩種可能,現在並沒有天災,所以草民猜,娘娘是為了預備打仗。”


    溫陵攤開扇子,輕輕撲著鼻子思索著。她肯定不能告訴他囤糧的真正原因,但原因是什麽也並不重要。


    她道:“可是我手裏的錢遠遠不夠,要是你能幫我解決這事,就算你的投名狀了。”


    “那不知娘娘手裏有多少錢?”


    “差不多一千萬兩。”


    華容修麵露驚詫:“一千萬兩,若全拿來囤糧,娘娘已經能成為大乾最大的糧商了,不知娘娘是要囤多少糧食?”


    溫陵伸出兩個手指頭。


    一兩銀子大約能換一石糧食。


    於是華容修便問道:“娘娘要囤兩千萬石?”


    溫陵搖頭:“兩億石。”


    華容修第二次在這房間裏倒吸涼氣。


    並且他知道,打仗用不了這麽多糧食,溫貴妃並沒有說實話。


    偏溫陵還天真著一張臉問他:“有辦法嗎?”


    看著那雙滿懷期待的大眼睛,華容修胸口窒了一下。


    有一瞬間,他居然想,要是自己今天給不出辦法,她會不會躺地下打滾兒。


    他被這個想法給嚇到了。


    溫陵歎口氣,道:“算了,我也知道沒有辦法。”


    “有辦法。”


    溫陵眼睛一亮,啪地合上扇子,“說來聽聽。”


    “娘娘可以先從國內買大量的糧食,然後運到夏國去賣,夏國和大乾的糧價相當,但夏國是個小國,突然湧入這麽多糧食,他們當地的糧價必然會猛然下跌,到時候娘娘再快速以低價收購市麵上所有的糧食,再將收到的糧食運迴國內儲存,如此反複幾次,雪球就會越滾越大。”


    這次輪到溫陵倒吸涼氣了,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你是說做空糧價……”


    真不愧是姓華的,這貨不會也是穿越來的吧。


    華容修不解:“做空......是何意?”


    好吧,看來不是。


    溫陵垂下眼眸,有些猶豫:“可是這個方法會不會太缺德了,夏國的百姓也是百姓啊。”


    因為自己的國家要遭災,就拉著別人陪葬。這種做法和老美有什麽區別?


    華容修有些動容,道:“娘娘仁慈,草民敬佩,但除此之外沒有短期內能囤夠兩億石糧食的辦法。”


    溫陵道:“不用短期,大約兩年之內能囤夠就可以。”


    “既然不著急,那可以用開中法。”


    “不行,開中法太大張旗鼓,會被平王察覺。”


    “那就土地改革,朝中如今世家大族互相傾軋,土地兼並嚴重,才導致農戶沒有耕種的積極性,就算開墾了荒地,很快也會被貴族強占,如果不改革,長此以往,必成大患,如果成功,南方一年兩熟,連續兩年,北方和南方的糧食加起來絕對夠了。”


    溫陵站起來,來迴踱了幾步。


    “先生應當也知道,陛下這段時間製定過許多土地改革的政策,但土地改革觸動了世家大族的利益,所以沒有幾個大臣肯支持,即便陛下強行製定了政策,也都實行不下去。”


    他能夠靠皇權強行實行的事情,也隻有設置靈堂這樣的小事了。


    “那就收購糧食去夏國販賣,”華容修上前一步,說道,“如果娘娘不忍心,我們可以隻倒賣稻米,然後再用稻米換粟米存起來,這樣貧苦人家並不會受影響,同時還要拿出一半的錢來做生意,雙管齊下,如此,就算囤不夠兩億石糧食,關鍵時候至少也能解決燃眉之急。”


    溫陵垂頭,心中思索一番,最後道:“好,就按你說的辦!”


    停頓片刻,她又道:“不過......太子太傅這個位置不適合你。”


    華容修抬眼禮貌地注視著她:用完就扔?


    溫陵道:“讓你做一個教書先生實在是屈才了,我覺得你這個人很有商業頭腦......”


    *


    溫陵在宮門口下了馬車,腳剛觸地,就冷不防被人拉進懷裏。


    堅實的胸膛,玄色龍袍透著淡淡的降神香。


    “我沒事,你不是把死士都給我了嗎?再說我可是你的高足,真打起來,他未必能贏。”


    她敢和平王叫板的底氣是公冶寒給她的三十名死士。他隻有這三十個死士,全都給了她。


    因為被擁抱著,所以看不到對方的表情。


    溫陵從來不知道,每次在她虎口脫險之後,公冶寒臉上是什麽神情。


    因為每次擁抱的時間都足夠久,久到公冶寒可以將自己重新收拾好,才能確保自己不會嚇到她,不會讓她厭惡。


    秋風瑟瑟,將他們的衣角疊在一起,又分開。


    當天晚上,有一個叫青杏的小宮女因觸怒溫貴妃而被杖斃。和之前的小忠子一樣,隻是後宮裏的一個小水花,無人在意。


    紫宸殿裏,德喜將青杏的死訊稟報給公冶寒。


    公冶寒遞給德喜一張圖紙,道:“按照這個,找城裏最好的工匠做出來,不要從宮裏找。”


    德喜接過來看了一眼,應道:“是,奴才這就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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