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至床榻邊,蕭璟停駐腳步,背對著燭光,高大的身軀覆下一片深邃的影子。


    他丹鳳眼燃著涼焰,望著昏迷不醒的沈漪。


    女子素靨宛若一支清梨,肌膚吹彈可破,唿吸綿長。


    她的病情來得突如其來,又極為蹊蹺。數個醫術高超的聖手輪番診治,卻是查不出病因。


    沈侯府一邊暗中尋求名醫,一邊封鎖沈漪昏迷的消息,彌漫在慘淡愁雲之下。


    蕭璟心間一痛,他眼尾洇紅。


    他慢慢俯下身體,半跪在地上,聲音半啞道:“阿漪姐姐。”


    沈漪仍是清眸緊閉著,並未對蕭璟低低的,啞啞的聲音有所反應。


    蕭璟棱骨分明的大手微微發著顫,撫摸著沈漪的雪膚,細細密密地摩挲著。


    須臾。


    他取出一粒九合香丸,送至她的口中。


    九合香丸,以九種極其昂貴且世間罕有的藥材熬製而成,有清心凝神,抵阻毒素之奇效。


    當年皇後預感她即將病逝,心中絕望又無力,她的小阿璟還那麽年幼,又如何在這個冰冷冷,充斥著陰謀算計的皇宮活下去。


    她能為他做的實在太少,為他挑選忠心耿耿的奴仆,為他備下的各種保命解毒的藥丸……


    愛子之心實在切切,叫人動容。


    僅此一粒九合香丸便是皇後為蕭璟備下的藥丸之一。


    沈漪正處昏迷當中,唇瓣無意識地觸及蕭璟的指腹。


    九合香丸,總算是吞咽下去了。


    蕭璟的手指一燙,一股酥麻之意就此燃起,附入他的骨髓,在蔓延著。


    他眸光如癡如溺,靜靜地望著沈漪。


    期盼著下一瞬阿漪姐姐能夠醒來,笑意盈盈地與他道:“阿璟。”


    無論付出何等代價,他都甘之如飴。縱使是折壽二十載,抑或一步一跪,行至千裏。


    隻要阿漪姐姐好好的,他便心滿意足。


    如今正是醜時三刻。


    遠在皇宮裏蓬萊居的國師目光冰冷,泛著淩厲的殺氣,哪裏還有在人前普動眾生,高深莫測的模樣。


    一根長針刺入帶有沈漪二字的木偶後腦勺。


    沈漪此女煞氣太重,北鬥七星陣中的七星轉移之速著實是緩慢,隱隱有掙脫束縛之征兆。


    是以,他用極其惡毒的厭勝之術,來壓製控製沈漪。


    半晌,他閉上雙目,聲音悠悠:“阿彌陀佛。”


    他身為國師,自是不該厭勝之術,但為了芸芸蒼生,他不得不為之。


    “哼……”沈漪大腦傳來極致的疼痛感。


    腦海中又開始不斷浮現著前世的一幕幕。


    沈策立在輯峰居的樹下練劍,日光落在他俊朗不凡的臉龐,劍法精湛,英姿勃發。


    沈自山在房中為顧清微對鏡貼黃花,兩人舉案齊眉,琴瑟和鳴。


    如此融洽美好的景象陡然急轉而下。


    一群兇神惡煞的官兵登上沈侯府的大門抄家,能搬走的搬走,不能搬走的便砸,一片狼藉。


    她指尖一凝,心間生起無限殺機,卻仿似被禁錮著,無力動彈。


    泠泠的冷汗從沈漪細膩的肌膚沁出,打濕了輕薄的衣衫,勾勒出擁雪成峰的小蠻,比枝椏的桃花還有柔橈輕曼幾分。


    如若換作是平常,蕭璟必定是心猿意馬,渾身的熱血在沸湧著。


    欲望升騰,祟念侵噬。


    此時的蕭璟隻餘心疼與慌神,再無其他。


    他聲音嘶啞得不像話:“阿漪姐姐,可是哪裏疼?”


    “阿漪姐姐……”


    前世夢魘不斷纏繞著沈漪,耳邊響起一道沉沉的聲音。


    “沈漪,你心中有怨有恨,煞費苦心要為沈侯府討迴血債。”


    “你最應怨恨之人是你自己,你引狼入室,連累了沈侯府,你死不足惜。”


    “蒼天注定,你命格淺薄,無法反抗。”


    沈漪玉麵籠罩著一層哀傷,眼角沁出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


    蕭璟喉嚨一哽,手忙腳亂地為沈漪擦拭著眼淚。


    眼淚微燙,似灼傷了他的心。


    他深深地痛恨著自己的無力,他如此無能,不知阿漪姐姐的病因,不知阿漪姐姐為何會如此難過地流了一滴眼淚。


    “阿漪姐姐,你告訴阿璟,阿璟該如何是好?”蕭璟猶如困獸。


    忽而,他眼中閃過了灼灼的暗影。


    他站起,薄唇抿了抿,明晰的喉結在滾動著,慢慢地,印在沈漪的淚痕上。


    心口在劇烈地顫抖著,散發著滾滾熱度。


    那樣成癡,那樣執狂,那樣不厭其煩,一遍又一遍道。


    “阿漪姐姐,阿璟在。”


    耳側吹來一股熱烈的風,身側燃起足以燎原的火苗,蓬勃衝撞著縈繞著沈漪“末世箴言”。


    在沈侯府外的夜一與夜二護送蕭璟夜半闖入沈漪的香閨後,便在一棵茂密的樹上等候。


    已是過去許久,仍未見到蕭璟出來。


    他們抬頭望了望蒼穹,還有半個時辰就要天亮了,殿下身為儲君,有無數雙眼睛盯著殿下,一著不慎,皆會招來禍端。


    就算殿下再是心係著沈小姐,也不宜久留了。


    夜一與夜二吹響了口哨。


    在沈漪香閨中的蕭璟聽到了他們的催促,他丹鳳眼氤氳著極重極深的眷戀。


    阿漪姐姐未醒,他心裏是一萬個不願離去。


    可夜半闖入她的香閨,已是唐突。如若再為人發現,隻怕是令阿漪姐姐清譽受損。


    餘光發現了他贈予沈漪的華燈,蕭璟修長如玉的雙手掩住了心口。


    聽得一傳聞,以心頭血祭燈,所求會如常所願。不過此傳聞無從證實。


    這天底下哪怕有那般癡人,願意為這個荒誕的傳聞,冒著生命危險去自取心頭血。


    他猶如飛蛾撲火,自取滅亡,也在所不惜。


    為了阿漪姐姐,他願,哪怕隻有一絲一毫的希望。


    哪怕到來頭,隻是奢望。


    ……


    翌日清晨。


    日光透過樹影,斑駁陸離躍至花窗。


    花枝皺了皺眉,她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恍然間。


    她看到沈漪亭亭立在窗前,著了一身素淨潔白的長裙,玉麵淡拂。


    微風徐來,瀠瀠的香氣似有卻無,暗暗襲來。


    花枝當即一個激靈,揉了揉眼睛,似以為她出現了幻覺。


    她語氣有些驚詫:“小姐,您可是清醒了?”


    沈漪微微頷首,聲音徐緩軟柔:“我就在方才醒過來了。”


    “倒是讓大家擔心了。”


    花枝大喜過望,熱淚盈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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