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此時已是四更天。


    泱泱的皇宮籠罩在漆黑如墨的蒼茫夜色中,伸手不見五指。


    一個身影悄無聲息地從崔貴妃的華樂宮走出來,又警惕地朝著國師所住的蓬萊居走去。


    蓬萊居處於皇宮最北隅,此處環境清幽,流水潺潺。


    若是在日出之時,輕霧縈繞,仿佛置於仙境之處。


    一個三十有餘的男子靜靜打座,他身披青袍,神色悲憫,手中拿著一串佛珠在轉動。


    頗有仙風道骨的意味。


    “叩叩叩——”門外,傳來一陣慌亂的敲門聲。


    “國師大人,奴婢乃崔貴妃華樂宮的宮女,跪求見您一麵。”芳箬淒著聲音道。


    侍者半夜被驚醒,見芳箬如此膽大妄為擾了國師大人的清修。


    他立即走了過去,將芳箬拖走:“國師大人正值清修,就連皇上也不會貿然驚擾,崔貴妃又如何?”


    啪嗒一聲。


    聽到崔貴妃三字,國師手中的佛珠驟然掉落在地,他緩緩地睜開眼睛,盡是複雜的深意。


    已經十六年了,他欠下的債該是要還了。


    他站起,走過門前,打開。


    芳箬望著青袍飄然的國師,熱淚盈眶,聲音哽咽道:“國師大人,貴妃娘娘修書一封,還請您過目。”


    侍者連忙告罪:“國師大人恕罪,是奴才沒有及時攔住此婢女,才會讓她驚擾您的清修。”


    國師對著侍者擺了擺手,道:“退下,此事不得聲張。”


    侍者驚愕,國師大人一心隻為蒼生,不入俗世,不理俗務。今日怎麽會應允了華樂宮奴婢的請求,竟還命他不得聲張。


    他默默將疑惑吞進肚子裏:“是,國師大人。”


    待侍者走遠,芳箬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泣不成聲:“國師大人,永寧公主不諳世事,善良直率,昨日卻是被沈侯府嫡長女所害,被關進了慎刑司。”


    “公主自幼錦衣玉食,哪裏受過如此之大苦,崔貴妃娘娘心如刀割,茶飯不思,懇求國師大人念在當年與娘娘的情分,念在永寧公主是您的生身……”


    她的話戛然而止,雙手將書信奉上:“國師大人,請您救救永寧公主!”


    國師眼中的深意明明滅滅,他沉默良久。


    終是將芳箬手中的書信拿起,打開端詳。


    他的臉色變了又變,哪裏還有平日裏四大皆空的模樣。


    良久。


    國師斂去臉上的神色,道:“你迴稟崔貴妃,永寧公主一事,本國師盡全力而為。”


    “很快,永寧公主便會從慎刑司出來。”


    得了國師的應允,芳箬喜極而泣,不枉貴妃娘娘曾與國師曾有一段不得見人的過往。


    她連連磕頭道謝:“謝過國師大人,謝過國師大人!”


    國師轉身走迴堂內,他占卜觀相,目光震驚。


    沈侯府的嫡長女本是命相淺薄,一生淒苦,失親人,為幽禁,最終香消玉損。


    竟是有帝王之相的紫微星甘願折損二十年壽命,十年如一日,一步一跪行數萬矽,跪求為她逆天改命。


    且此紫微星每日以心頭血獻祭,是以她命格的星鸞大動,恐會在北襄國掀起血腥風雨。


    國師撿起地上的佛珠,依舊是悲天憫人的模樣,仿若沒有一絲一毫七情六欲。


    他的話卻是飽含著不留餘地的殺機:“一介女流,篡改命格,實屬妖異,禍國殃民。”


    “本國師絕不容許此禍害留在世上!”


    翌日。


    皇宮中出現了一個奇相,九隻九尾狐在永寧公主的宮殿之上,遠遠未曾離去。


    九尾狐命格高貴,北襄國自古以來將其視為吉瑞,如今一共出現了九隻九尾狐,實屬大吉之兆。


    一眾皇子妃嬪,宮女太監皆是驚歎不止,如此景象,若不是他們親眼目睹,根本不敢相信。


    永寧公主昨日在暢音閣陷害沈侯府嫡長女,今日她的宮殿之上卻出現了高貴不凡的九尾狐。


    一時間,皇宮內眾人爭論不休。


    有人道永寧公主宮殿突現九隻九尾狐,此乃神女也,應是盡快把永寧公主從慎刑司放出來。


    否則會惹怒神明,招來天譴。


    有人嗤道,永寧公主心思歹毒,謀害人的手段淺薄駑鈍,哪裏有一絲一毫的神女之姿?


    九隻九尾狐出現在永寧公主的宮殿上,不過是湊巧罷了。


    而後一個時辰,又生起一個奇相。


    皇上率太子,皇子,妃嬪在太廟祭拜皇後之時,蒼穹之上突有百鳥朝鳳,最終盤旋在永寧公主的宮殿中。


    一奇相為巧合,二奇相為命中注定。


    祭拜完皇後之後,皇上將自己鎖在養心殿數個時辰,最終下了一道聖旨。


    永寧公主陷害沈侯府嫡長女證據確鑿,她雖是皇女,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不可逃脫罪責,重打二十大板。


    他身為永寧公主的父皇,教女不善,同樣責不可免。


    皇上亦是自禁於養心殿,不吃不喝。


    皇宮眾人,以至於長安城的簪纓貴族為之動容,接連兩個大吉之兆出現在永寧公主的宮殿之上,已是讓他們多有惻隱之心,若是執意懲罰永寧公主,怕是會衝撞這吉瑞之兆。


    但皇上依舊鐵麵無私責罰永寧公主,還自行責罰。


    試問他們怎麽能不為之震撼?


    慎刑司外。


    蕭明鳶被按在冰冷冷的木板上,她在慎刑司徹夜未眠,眼底一片烏青,身上似還殘餘著陣陣腐臭味。


    今日竟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挨板子。


    她隻覺滿心怨恨恥辱,她可是北襄國皇室唯一的皇女,身份尊貴至極。


    九隻九尾狐與百鳥朝鳳於她的宮殿之上,她亦是命中注定的神女。


    父皇為何會如此狠心,為了沈漪那個惡毒的賤人,重打她二十大板?


    實在恨極,不甘至極!


    啪一聲。


    忽然,木板重重落在蕭明鳶身上。


    蕭明鳶失聲慘叫,疼得臉色慘白。


    再一板落下,又一板落下,空氣中開始彌漫著血肉飛濺的味道。


    蕭璟咬碎了銀牙,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她幾乎是撐著一口惡氣,才沒有疼暈過去。


    她目光閃爍著驚人的毒厲,心中怨念滔天。


    今日之奇恥大辱,本宮必定會牢記於心。


    沈漪,你這個惡毒如斯的蛇竭賤人,本宮絕對不會輕易放過你。


    絕不!


    ……


    沈侯府


    西溪苑。


    春光蕩漾,融融泄泄落在花窗上。


    花枝一臉恨恨不平,對皇宮裏頭的吉瑞之兆嗤之以鼻:“諸如種種,莫不是有人刻意為之。”


    “永寧公主心思毒辣,想讓小姐您身敗名裂,竟隻是重打二十大板,實在是太過於便宜她了!”


    自重生歸來之後,沈漪已是習慣執棋對弈。


    白子殺出黑子的重重包圍,正欲反攻為守,黑子卻驟然突增,再次試圖將白子圍堵剿殺。


    她語氣淡然如水:“永寧公主是皇上的唯一親女,重打二十大板,已是難得。”


    花枝臉上的憤怒消失,取而代替的是凝重。


    是啊,她怎麽就忘了,皇上想要對付沈侯府之心,愈發迫切。


    小姐當眾識破了永寧公主的陰謀,叫長安城人盡皆知,皇上懲處永寧公主,不過是為小姐脅迫,堵住悠悠眾口罷了。


    沈漪唇角浮起若有似無的笑意,眸底澄澈見底。


    賀元帝會偏袒永寧公主,她早有預料。


    隻是不曾預料到,是何人有這般天大的本事,能招來九隻九尾狐與百鳥朝鳳,為永寧公主造神女之勢,以此洗清永寧公主的惡毒之名。


    “小姐,傅太傅府的探子傳來密信。”門外,一護衛畢恭畢敬道。


    沈漪清眸一轉,望向花枝,道:“花枝,你將密信拿來。”


    花枝道了一聲是,便走去門外接過護衛的密信。


    她再折返迴來,送至沈漪的麵前:“小姐,請。”


    沈漪纖纖玉手將密信打開,她的清眸透出涼沁沁的鋒芒。


    傅太傅終是按耐不住了,想在不日後的春獵在大哥的駿馬投毒,令駿馬受驚,借此毀掉大哥的雙腿!


    那日她從阿璟口中得知太傅心有不軌之意後,故此命花枝秘密打探太傅的身世,事無巨細。


    卻是有意外收獲,機緣巧合之下,發現太傅的門客竟是有命案在身,他原本是暴躁性子,在家鄉與同窗爭執,一時失手打死同窗,慌亂逃至長安城。


    他改名換姓,性情收斂了不少,潛入傅太傅府當了門客。


    抓住了這個門客的把柄,施以威逼利誘,他便成了她監視傅太傅的眼線。


    而再一深查,同樣發現傅太傅身上背負著一條人命。


    傅太傅,傅遠道。


    他出生時便有不良於行的病症,如同他的恩師左丞相一般,自小受到許多冷眼與嘲笑。


    而他同鄉的童養媳,卻是從未嫌棄過他,甚至是與嘲笑他的劣童大打出手,維護他。


    皆因他童養媳被她親生父母遺棄,是被他父親撿迴來,她心生感激。


    傅遠道深受欺辱,立誌考取功名,出人頭地,報複所有曾經看不起他,淩辱他的人。


    無奈家境貧苦,根本無力支撐他北上長安城趕考的銀兩。


    是他的妻子不辭勞苦,為他積攢盤纏。


    一朝高中,傅遠道吐氣揚眉,雖是不良於行,但他是麵容俊秀,談吐不凡,為侍郎府的嫡女相中。


    侍郎問及他家中可有妻兒,他竟是答未有婚配,暗中派人迴鄉將苦苦等待他的妻子殺害。


    可憐苦等他的妻子,臨終前還握著他的衣服,癡癡地盼,死不瞑目。


    沈漪斂迴思緒。


    她執起白子落下,眉間清冷如雪,眼中泛起淺薄殺意。


    且看春獵當日,究竟鹿死誰手!


    ……


    (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嫁東宮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隨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隨下並收藏嫁東宮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