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承權和聞卿竹齊步跨入堂中,腳步聲驚動眾人,那抱劍的少年迴頭,瞟了他們一眼,沒說什麽,收斂氣息,側身讓開位置。


    兩人的目光落到那挺拔的背影身上,安承權先開口:“不知貴客臨門,多有怠慢,還請見諒。”


    轉身抬眸,那人眉眼深邃,五官精致,一襲黑金色錦服,金帶束腰,佩雙魚纏紋玉環,頭戴鏤空鑲玉金冠,衣擺暗繡金絲祥雲,通身氣派尊貴,儼然一副常年上位者養成的氣勢。


    安承權並未見過此人,懷著疑惑和好奇,他正要問出口,卻聽身邊的聞卿竹驚唿了一聲。


    “殿下?你怎麽來了?”


    殿下?


    這二字不僅驚了安承權,也讓周圍跪了一地的人訝然。


    “收到皇叔公仙逝的消息,父皇哀痛不已,特命本殿前來吊唁。”


    他聲音低沉,淺淺說著,眼神止不住往後看:“就你一個人在?其他人呢?”


    “其他人?誰啊?”


    聞卿竹一時沒反應過來,瞥見身邊還愣著的安承權,他撞了撞他的胳膊,提醒道:“這是當朝四皇子殿下。”


    四皇子,安崇鄴。


    不曾見過,卻深知其名。


    安承權眼神一動,揖手俯身行禮:“臣安承權,見過四皇子殿下。”


    “堂兄不必多禮。”


    安崇鄴微微頷首,不緊不慢道:“你我本是一家人,不應這般生疏。”


    “君臣之禮不可廢,臣初見殿下尊容,一時無狀,還請殿下恕罪。”


    “不知者無罪,堂兄不怪本殿來得突然就好。”


    “殿下言重了……”


    安承權垂眸,抬手作勢:“關山迢迢,這一路辛苦,堂中簡陋,還請殿下移步內院休息。”


    安崇鄴點頭,抬腳隨著他往外走,路過聞卿竹身邊時,他似無意般駐足,輕聲道:“大將軍思兒心切,來時托本殿問一句,小公子何時歸?”


    “呃……”


    他爹想他?這話怎麽聽起來那麽假呢?


    聞卿竹滿心懷疑,但還是撓著脖子說了句:“應該……快了吧。”


    “快了是多久?”


    “這……我也不知道啊。”


    這話把聞卿竹問難了,他隻負責帶兵打仗,餘下的事都不歸他管啊。


    “等寧絕迴來我問問他。”


    終於說到了點上,安崇鄴眼尾輕揚,若有所思問:“寧大人不在府中?”


    聞卿竹點頭,半點都沒隱瞞:“一早就出門辦事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兒,多久迴來……”


    辦事去了嗎?


    安崇鄴垂眸,心緒微平,隻要人沒事就好。


    “既如此,就等他迴來再問吧。”


    他淡淡說了一句,收起滿目情思,側身跟著安承權去了後院。


    初夏暖風繞綠柳,一瀲清水過三山,潞城城外,一輛不起眼的馬車緩緩行駛,穿過碧草如茵的原野,行過雜亂坎坷的小路,半個時辰後,停到了一片密林之中。


    一身勁裝的天乾從車上跳下來,放下馬凳,揭開車簾扶著寧絕下了車。


    馬車對麵是一座涼亭,周圍枯葉遍地,雜草叢生,儼然許久無人打理。


    掃了眼這蕭索的景色,看到那亭中的人影,寧絕微微勾唇,對馬車裏的人說:“出來吧,接你的人到了。”


    他聲音不輕不重,隨著話落,便有一人從馬車裏走出來,他穿著普通的布衫,臉色沉沉,身體微曲,身上沒有半點裝飾,看著與尋常百姓無異。


    隨著下車的動作,他四處張望,直到看見涼亭裏的身影,臉上喜色盡顯,急忙往那邊跑去。


    “父親。”


    安仲柏急聲大唿,帶著幾分難以抑製的愧疚,他上前跪下:“孩兒無能,未能達成父親所願,還請父親責罰。”


    安明玧傷勢未愈,此刻還臉色蒼白,看著十分虛弱。


    “起來吧。”


    他坐在石凳上,歎了口氣,輕聲道:“此事怨不得你,是為父思慮不周。”


    “父親……”


    “起來吧。”


    安明玧打斷他想說的話,抬眸看向前方,寧絕正緩緩走來。


    “殿下,可好些了?”他問的是他的傷。


    安明玧神色複雜,看著他欲言又止,他不明白,為什麽寧絕要一邊對付他,一邊又拯救他,明明他可以抓著自己去安承權麵前、啟安帝麵前邀功領賞,又或者,直接殺了自己以絕後患……


    以他們之間的立場,以寧絕果決的性格,這兩種方式才是他最應該選擇的。


    而現在,他不但違抗了聖令,打破了自己的原則,還一錯再錯,私自放了本應在暗牢裏的安仲柏……


    難道他就不怕事情敗露,給自己招去殺身之禍嗎?


    “寧絕,你真想好了要這樣做嗎?”他很是不確定的問。


    寧絕停步在涼亭之外,他沒有上前,兩人隔著幾步距離,他笑著,頷首說道:“寧某有虧於殿下,今日還清,往後就兩不相欠了。”


    之前種種欺騙算計,他用安仲柏和安仲賢兩條命來抵。


    安明玧捂著腰間傷口站起,雙唇囁嚅許久,他還是猶豫著問了句:“若安承權問起,你要怎麽給他交代?”


    “這就不是殿下該關心的事了。”


    寧絕說:“我答應殿下的事情已經完成,希望殿下也能遵守承諾,離開潞城,走得遠遠的,再也不要迴來。”


    不管他們去哪裏,不管以後做什麽,潞城都不會再成為他們的歸屬地,他們也不再是三殿下和燕王孫。


    安仲柏扶著安明玧,臉上有失落也有不甘:“父親……”


    他想說點什麽,安明玧卻搖搖頭製止了他。


    抬眸,他看向寧絕:“你放心,我說到做到,以後不會再踏足潞州四城。”


    “以殿下的才能,無論身處何地,將來都會有另一番風采。”


    寧絕拱了拱手,由衷道:“寧絕在此,預祝殿下,此去一帆風順,否極泰來。”


    撇開立場問題,他們之間本沒有什麽仇恨,隻可惜,天意弄人,他們走了相反的道路,就注定沒辦法成為朋友。


    “寧絕,我不會謝你。”安明玧沉著眉說:“如果以後見到,有機會的話,我還是會想辦法殺了你的。”


    “我知道,但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


    寧絕轉身,邊走邊說:“希望今日是最後一麵,殿下,後會無期。”


    後會……無期,此生不見。


    竹影颯颯,清風卷去所有塵埃,遮掩了他來時的路,也洗去了他歸途的身影。


    望著他沒有絲毫留戀的一步步離開,安明玧張了張嘴,卻最終什麽都沒說出來。


    直到他上了馬車,再沒迴頭看一眼,他才喃喃說了一句:“寧絕,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望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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