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禹劭早就按捺不住了,聽到寧絕的話,他掄起長刀就想動手。


    然而,那染血的刀鋒才剛一舉起,天乾的長劍就指了過來。


    “收手。”


    他麵無表情,語氣強硬,不帶半點溫度。


    安禹劭動作停滯,皺著眉不耐煩嗬斥:“你算什麽東西,我憑什麽聽你的?”


    天乾沒在意他言語間的氣憤,隻看著他執刀的手。


    “收手。”


    他再度開口,隻是這一次明顯多了幾分冷意:“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他的使命是保護寧絕,任何對他有危害的人或事,都將是他的對手。


    安禹劭是見過他的武功的,若真要打起來,他絕對討不到好處。


    可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讓他堂堂燕王孫,對一個不知名的護衛服軟,這豈不是招致天下人恥笑。


    安禹劭不願放下手,兩人僵持數息,眼看天乾沒了耐心,安承權忙打圓場。


    “平召,收手。”


    他先嗬斥了安禹劭,隨後才對天乾道:“愚弟莽撞,公子勿怪,我承諾過要護寧公子平安,自然不會食言。”


    話落,他又看向安明玧:“三叔,還是那句話,隻要你放了寧公子,你想離開,我必不阻攔。”


    “我不信你。”


    眼神一一掃過眾人,安明玧道:“你讓他們全部撤下,我無事,寧絕自然平安。”


    “好。”


    安承權沒有絲毫猶豫,立刻抬手下令:“撤。”


    僅需一字,嘩啦啦一群人放下手裏的弓箭,屋頂牆頭的將士紛紛撤下,不多時就清空了頭頂的威脅。


    “還有他們。”


    安明玧揚著下巴,示意院裏的侍衛。


    這碩大的院牆之中,也站了近千餘人,安承權隻思慮了片刻,便抬手示意。


    “都下去。”


    “哥。”


    安禹劭厲聲大喊,欲阻止,卻被安承權打斷。


    “此刻,祖父最重要。”


    因為打擊過大,安昭良七竅流血,此刻已經有些神情恍惚,血與淚染透了他的衣襟,如果再不找人醫治,隻怕真要迴天乏術了。


    安禹劭終於不再言語,他收刀看著院裏的人慢慢退出府外。


    安明玧時刻警惕著,就在那群人走了一半,眾人防備心最弱之時,他抓著寧絕的肩膀飛身而起,踏著院裏的石燈,借力一躍,不過眨眼之間,兩人就如飛燕般上了高牆。


    天乾轉身追去,安承權一著急,正打算一同跟去時,身旁的驚唿卻阻攔了他的腳步。


    “王爺。”曹伯攬著即將昏迷的安昭良大喊。


    “祖父。”


    安承權急急護住他失力的身子,正想把他扶到後院去時,安昭良用盡全身力氣抓住他的手,斷斷續續吩咐。


    “如欽,守住潞城……”


    “好,好,我會。”安承權連連承諾,盡量安撫他不平穩的氣息:“祖父,您別再說話了,府醫馬上就到,你再堅持一下。”


    “沒……沒機會了……”


    銀針續命雖然給了他七八日的時間,但他情緒起伏過大,導致體內銀針移位,如今已是無力迴天了。


    “本王……擇你為……王孫世子……”他努力想吐出更多的話:“由你繼嗣……嗣王之位……統管潞州……四城……,殺……安明玧……護百姓……安寧……”


    “是,是,孫兒領命……”


    安承權抽泣著,水珠蓄滿了眼眶。


    一股腥甜湧上喉嚨,安昭良淚如雨下,望著蔚藍的天際喘息淩亂。


    “我的……止仁……”


    他喚著安明昇的字,滿腔悔意難平:“為父……錯了。”


    他不該心慈手軟,不該因一己之私,留著安明玧到今天,如果……如果當初知道真相時就殺了他……


    是不是就不會再死那麽多人?


    是不是就不用再受那麽多罪?


    是不是,他的止行和蓉兒就能活著?


    終歸是他之錯,是他的優柔寡斷害了所有人……


    無邊的悔恨如滔天之勢席卷,讓他至死都無法閉眼。


    “祖父。”


    “父王。”


    “王爺。”


    驚唿與悲痛齊鳴,所有人湧到身前,看著安昭良閉不上的雙眼哀切哭喊。


    “祖父。”


    安承權緊緊抱著已經斷了氣老人,周圍的縞素成了應景,本是做局,卻最終鬧劇成真。


    ……


    古樸莊嚴的王府前院,碩大的正堂之中,一天之內,多了三副棺槨。


    以燕王安昭良為主,左側是世子安明櫪,右側是世子妃羅氏和四王孫安常盛。


    香燭燃起寥寥青煙,靈幡拂動,黃紙飛揚,高誦的往生經入耳,帶去逝者的靈魂與生者的悼念。


    殘陽漸落,屋外昏黃一片。


    安承權跪在地上深深磕了幾個頭,來不及悲傷,他起身對安明訾說:“眼下事態未平,我必須去把寧絕救迴來,所以四叔,府裏一切就麻煩你代為處理,若有不便,也可讓薛副都尉幫忙。”


    薛開等人候在一旁,安明訾坐在輪椅上,抬頭看了看他。


    “去救他做什麽,你打得過安明玧嗎?”


    一改之前溫和的態度,此刻的安明訾,莫名有些冷漠。


    安承權皺了皺眉:“我多帶這些人,總能把人帶迴來,四叔,他是奉命而來,若在潞城出了事,我們也難逃責任的。”


    “人,是安明玧殺的,我們已經盡力阻止,但奈何實力不濟。”


    安明玧勾唇,笑容中沒了往常的溫和,反倒是多了幾分惡意:“潞城內亂,寧大人不幸死於叛賊之手,忠臣於喪,扼腕歎息,我等拚盡全力誅殺叛賊以安逝者之心,聖上明鑒,如何能遷怒無辜?”


    上千雙眼睛親眼看著安明玧劫走寧絕,而他們是擔心人質受傷,才畏手畏腳不敢出手,投鼠忌器而已,就算是啟安帝親臨,也定不了他們的過錯。


    沒想到他會有這種想法,安承權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幽光。


    “四叔就斷定三叔一定會殺了寧絕嗎?”他提醒道:“若他沒有動手,亦或是寧絕被救了出來,那你這袖手旁觀的做法,會讓他如何想?”


    “所以,必須保證他迴不來。”


    安明訾冷了臉色,他一抬眸,麵前幾人瞬間動作,安禹劭一把刀架在了安承權脖子上,身後的薛開和唐焱一起動手,趁穆林沒有絲毫防備之時左右相挾,明晃晃的長刀製住了他所有動作。


    變故突生,堂中侍衛都沒反應過來,其中一大半反水,頃刻間便控製住了所有人。


    “四叔,你要幹什麽?”


    安承權僵著脖子,眼神質問。


    “自你幼時,我便常叮囑你,這王府之中虎狼環伺,找不出半個有心之人,所以在能力不足時,一定不要輕信他人言語,要時時刻刻記著,王權之下無至親……”


    安明訾招招手,身後幾名侍衛上前,用兩根粗大的麻繩將安承權和穆林綁了個嚴嚴實實。


    “我讓你防備所有人,這其中,自然也包括我。”


    他轉頭看向燕王靈位,略有不屑道:“煉獄之下,人心難測,仁慈……往往隻會變成刺向自己的刀,你父親和祖父的結果便是教訓。”


    凡事都要長記性,他曾經因仁慈而雙腿殘疾,如今便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錯,任何阻擋他前路的人事物,他都會毫不留情的一一鏟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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