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裏忙作一團,承鈺也沒閑著,和孫步琴一起剪窗花,寫對聯,歡歡喜喜準備過年,暫時倒也把孫懷薪的事放了下來。老太太某日想起庶孫有幾日沒來了,問外孫女,承鈺隻說近日天冷,他懶怠動彈,所以不來。老太太聽後點點頭,也不再多問什麽。


    臘月二十四後,族學女學一齊放了假,閨閣中女紅針黹也停了下來。國公府中姊妹相聚一處,或說或笑,似乎都因著過新年的緣故,誰也不願在這時和誰計較,難得的和氣了幾日。


    孫步玥三天兩頭來問承鈺有無收到陸玉武的信,承鈺都隻搖頭說沒有,因為近一月來的確沒有再收到過玉武哥哥的信。


    孫步玥聽說後失落之餘卻有些小慶幸。武表哥雖然沒給自己寫信,但也沒給薑承鈺寫信,他是不是離開久了,早不惦記那個外姓女了?


    臘月二十九這日,衛國公府年事準備就緒,府門換上了五彩門神,一個黑臉濃髯,一個白麵疏髯,漂亮又威武。正房廊柱上的對聯新油了一遍,影壁正中掛了「鴻禧」的掛牌,處處煥然一新。


    到了臘月三十,老太太高氏等有封誥的婦人,按品級著朝服進宮朝賀行禮。高氏好歹憑著這次朝賀又掙迴了些臉麵,畢竟她是衛國公夫人,有誥命在身,而郭氏暫代她掌了管家大權,丈夫卻是個六品小官員,根本在皇上皇後麵前露不了臉。


    下午祭祀後,眾人在凝輝院上房喝茶,孫步玥纏著母親說說帝後長什麽樣,皇宮裏的宮殿又是個什麽樣,高氏便不遺餘力地描述起來。她不單單是要講給女兒聽,更是要講給在座無緣麵見聖上的太太姑娘聽,尤其是郭氏。


    日落黃昏時分,正堂擺上了年夜飯,老太太平日裏雖然不愛立規矩,大年下兒孫們仍是自覺按長幼挨次坐下,男一麵女一麵。孫懷蔚也來了,淡漠的目光越過人群,一直看著承鈺。


    幾日不見,小丫頭沒什麽變化,還是那麽小小巧巧,精致秀氣。她今晚少有地穿了件掐金絲牡丹暗紋長襖,下麵是一條繡花流蘇垂絛長裙,頭發梳成雙丫髻。


    她在說什麽?和旁邊的孫步琴笑得這麽開心?


    承鈺在和孫步琴在笑孫懷蔚。孫步琴來時看到孫懷蔚,他臉上的傷還沒好全,眼眶處有淡淡的青色,嘴角處又是淡淡的紫色,樣子很有些怪異,於是她拉著承鈺表姐,悄悄指了指二堂哥的臉,兩人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


    年夜飯後要守歲,老太太坐在太師椅上,笑嗬嗬地看底下兒孫博戲玩耍。承鈺和三個表姊妹圍坐一桌玩兒鬥牌,最後是孫步瑤輸得太厲害,把牌推掉不玩兒了。孫步琴孫步玥又去加入丫鬟們的遊戲中,承鈺這處看看那處樂樂,突然覺得屋裏有些氣悶,想出去透透。


    掀了漳絨門簾走到廊下,一股寒氣迎麵撲來,把屋裏帶來的灼熱人氣吹散了。今晚無風也無雪,深深的天空裏靜靜掛了輪明月。感覺有人在看自己,承鈺轉過頭去,就見孫懷蔚站在轉角處凝視自己。


    「我以為你迴去了。」承鈺笑著向他走去。


    孫懷蔚搖搖頭,臉上有淡淡的笑意,「等你。」


    「等我?等我做什麽?我可沒有壓歲錢給你。」承鈺仰著下巴和他說話,明明這小半年來自己也長高了不少,為什麽頂著兩個髻子也隻齊他的胸膛?


    「想和你說話。」


    他有好多話想和她說。比如一大堆的新年祝語,願她如意順遂,願她身體健康,願她快快長大。比如他已經無可救藥地把她當作夭折的妹妹。


    在母親和妹妹離開的七年後,他曾以為自己會孤苦終生,但她出現了,是妹妹去世的年紀。大雨的夏夜,他恍惚間以為這七年是一場夢,妹妹好端端站在他眼前,一切都沒有改變。


    孫懷蔚看著她瑩潤白皙,粉撲撲的小臉,忍不住捏了一把,滿腔夢話隻化成一句:「你長高了。」


    承鈺撇撇嘴,還以為他會說什麽呢。長高了?再長高也沒他高,他這是在間接嘲笑她是個矮個子嗎?


    父親雖然相貌堂堂,但身高在男子中隻能算中等,母親也是個嬌小玲瓏的身材,上輩子她長到二十歲,身高也不過爾爾。重來一世,她決定要好好對自己,該吃吃該補補,把身體養好,長得高高的,免得和男子說話也得仰著個脖子,怪酸的。


    「彼此彼此。」承鈺最後迴道。他可不是也長高了嗎?腳也長寬了,初秋給他做的鞋子,隆冬穿著就有些緊了。


    這麽一想,忽然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妙,努力想卻又想不起來,像在腦海裏和你捉迷藏似的。


    等了會兒,不見孫懷蔚再開口,承鈺說道:「你不是要和我說話嗎?怎麽不說了?」


    廊上掛的羊角燈瑩瑩發亮,孫懷蔚的星眸閃爍,見她吸了吸小鼻子,他說道:「迴去吧,外邊冷。」


    「那你呢?」


    「我自然,不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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