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怎麽了?誰幹的?」


    孫懷蔚扯過被子,蒙住頭,悶聲道:「雪滑,不小心摔的。」沒想到小丫頭不好騙,還是讓她給發現了。


    「怎麽可能是摔的!」眼窩鼻子嘴巴青一塊紫一塊,雪地裏一跤能摔成這樣?


    「到底是誰打的?你說話呀。」承鈺推著錦被裏的人,人一動不動,也不迴答。


    又不做聲,承鈺氣悶,坐在床邊隔著被子狠狠捶了一拳,被子裏的人悶哼了一聲。


    「起來,給你擦藥!」


    感覺到小丫頭起身走開,孫懷蔚才探了個腦袋出來,他看見承鈺穿了身月白底繡淡紫鳳凰的小襖,雪白的襖裙,素淨淡雅的一身打扮,忽然想起妹妹從前也愛穿白。白白的一身,跑到雪地裏就找不見人了,隻看到一頭烏發梳成兩個髻,紅嘟嘟的嘴唇笑得正燦爛。


    承鈺走到門邊,打開門,容芷正守在外麵。


    「你家少爺被人打了,去弄兩個熱雞蛋來敷臉。」


    看著眼前粉裝玉琢的表姑娘,又聽見二少爺被人打了,容芷愣了愣,隨即應喏奔到廚房去要煮雞蛋。


    承鈺又讓平彤迴去把屋裏的好藥拿來,在這一小段等待的時間裏,孫懷蔚躲在被子裏,她坐在不遠處的太師椅上,空氣裏寂靜極了,兩人都賭氣似的,誰也不和誰說話。


    孫懷蔚卻沒有賭氣,他在思考怎麽向小丫頭解釋,寂靜中聽到誰在打鼓,「咚咚咚」地不休止,搞得自己的思緒也繃得緊緊,後來發現是自己的心跳聲,他驚奇著,自己是在怕小丫頭嗎?


    他轉頭去看,承鈺側著的一張小臉光潔如玉,小小的鼻子泛著點柔和的光,嘴巴嘟起來,真的在生氣。氣他想撒謊騙她嗎?


    像小時候要去族學,吃過午飯卻被妹妹纏住了,好不容易哄妹妹睡著,悄悄溜掉,卻不想下學迴來,妹妹嘟了一晚上的嘴不理睬他。


    要怎麽哄呢?妹妹是睡一覺便把憂愁忘得一幹二淨,第二日仍撲過來不讓他走。可承鈺,怕得送塊梨花糖膏才會好吧。


    「你還不起來嗎?衣服都濕了。」她突然轉過臉對著床這邊說,倒把偷偷看她的孫懷蔚嚇了一跳。


    剛才她摸到他的衣袖是濕的,但因為氣他不肯說出是被誰打的,所以決定晾他一會兒,結果好半天也不見他說句話,到底怕他因此著了涼,還是決定先開口。


    孫懷蔚經她這麽一說,才想起摔在雪地裏,全身都濕透了,現在被窩有被捂暖,一冷一熱間,他不緊打了個噴嚏。


    承鈺從朱漆雕填描金花卉紋立櫃裏取出中衣外袍,走過去扔到他的床上,又轉身出了屋子。孫懷蔚把濕衣服換下來,親自去開門,看著小丫頭不虞的麵色舒展了幾分,心裏才鬆了下來。


    熱雞蛋來了,藥膏也來了,容芷不情不願地被叫出屋子,承鈺拉著孫懷蔚的手給他擦藥,又把雞蛋給他,讓他自己貼在深紫色的眼皮上。


    「你不說我也知道是誰。」除了那個睚眥必報,心胸狹隘的孫懷薪,府裏還會有誰做這麽不要臉的事。


    「噝——」她說這話時,手勁兒重了些,按在淤青處孫懷蔚不禁疼得叫出來聲兒。


    甩開他的手,承鈺啐道:「你還知道疼,那你當時為什麽不反抗,為什麽事後又不告訴我人是誰!」


    她似乎看到前世那個窩窩囊囊的自己,被孫步玥欺負了不敢反抗,被孫涵冷待了不敢吭聲,三舅舅三舅母問起,隻說他待自己很好。


    可憐得可恨!


    「我反抗,又怎樣,說了是誰,又怎樣?」孫懷蔚淡淡地笑了笑,笑容瞬息即逝。反抗了可能會招來孫懷薪一次又一次無止境的類似報複,說了是誰難道孫懷薪就會立刻遭到報應?


    「你這是不相信,不相信我能幫你討迴公道!」承鈺又氣得嘟起嘴巴。


    孫懷蔚看著她,想說自己不是不相信她,隻是不想信老太太。就算老太太真為他做了主,也不過是罰了孫懷薪的月錢,關了他的禁閉,他不但不會悔改,反而會變本加厲地報複迴來。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有一肚子話說,但怕說得不連貫,小丫頭聽起來會覺得不耐煩,最後隻說了這八個字,不過這八個字,足以表明他的心誌。


    承鈺不作聲了,臨走時才說了一句:「二表哥是君子,報仇也得等個十年,我卻不是君子,隻是個小女子,若是有仇,明日就報!」


    說完她似乎已經有了主意,也沒再生氣,衝孫懷蔚狡黠地笑了笑,帶平彤離開。


    倒是留孫懷蔚在原地怔愣片刻。有時覺得她真不像個十歲的小姑娘,或者是他記憶裏的妹妹太過單純?


    ——


    恍惚除夕將近,臘月裏府中上上下下都忙著灑掃庭院,祭灶送神。郭氏剛接手內院的事不久,就碰到年關治辦年事,結算帳本,發放銀錢等等瑣事纏身,她整日天不亮就起,見管事見掌櫃,看賬到深夜,一月忙下來,承鈺驚奇地發現珠圓玉潤的二舅母竟清減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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