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biquxs.info/


    </p>


    十年前的那個深冬的午後,c市的那場大雪還在繼續,天邊滾滾的烏雲在奔騰,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它們驅趕著久違的陽光肆無忌憚的把大片的雪花紛紛揚揚的灑下大地,即使在東北,這樣的大雪也是少見的。蕭尋坐在溫暖如春的辦公室,透過窗出神的望著遠方,茶杯裏緩緩升起的氤氳的蒸汽夾雜著新茶綠色的記憶散發出來,清香而恬靜。電腦屏幕上閃爍的光標很有節律,停頓在還未完成的向市區內所有義務教育學校下發的指示性文件上。蕭尋想,那些雪花應該很冰涼,安靜如迷,春天在不遠處等候,不敢輕易靠近。


    一個電話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接了起來,目光遊離在對麵牆上的山水畫上,電話那頭是本局的一號領導。他的隻有多年教育經曆和政治生涯才能磨練出的磁性和沉穩的聲音在說,“蕭,你來一趟我的辦公室。”道了聲好的,蕭尋放下電話,隨手抄起一疊局裏司機趙師傅昨天送來報銷的票據。作為辦公室主任,這是他的習慣,他從來不會浪費任何一次進領導辦公室的機會,卻也不會為自己的下屬或僅僅為幾張票據的小事去麻煩領導,而同時這種微小的工作疊加會增加自己“看起來”的工作強度。


    蕭尋在走廊上整理了一下衣領,清了清嗓子,然後輕輕的瞧了兩下一號辦公室的門,他從不敲三下,因為蕭尋一直在給領導植入一種潛移默化的暗示,隻有兩下的敲門聲才是自己,三下以上則可能是外人。辦公室裏喊了聲進,蕭尋輕輕的打開了房門,他的習慣性微笑隨之而來的呈現俊美而白皙的臉上,像凜冬裏盛開的春天的花朵。辦公室裏豁然且氣派,陳局長正在和客人交談,他身後的書櫃上那隻振翅的雄鷹標本俯視著蕭尋。在陳局的辦公桌前兩步,蕭尋停下腳步,這種不遠不近的距離是他根據自己的聲線摸索出來的,既能和領導正常交談,又不會讓領導感覺疏遠或產生壓迫感。他注意到和陳局對話的客人是一位年輕貌美的女性,她的香水味很淡卻讓人印象深刻。


    陳局站起身,那女客人也站起身,“蕭,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至元集團的馮總,這位是我們局辦公室蕭主任。”隨著陳局的指引,蕭尋的目光落在了這位馮總的身上。她果然很美,端莊卻風情萬種,爽朗卻魅而不邪,感覺很像熊耀華小說裏的風四娘。蕭尋比馮總略慢的伸出手,輕輕的和她搭在了一起,她的手小巧修長,溫暖且柔軟。


    “馮笑靈。”


    “蕭尋。”


    陳局笑了笑,“蕭尋呐,馮總有些業務,細節性的事你們談。”說罷坐迴到椅子上,低頭看了一眼皮鞋。


    陳局輕描淡寫的兩句話,傳達出一個信號,來自至元集團的事可以開綠燈了,而且為了最大限度的規避責任保證利益,讓蕭尋作為自己的代表去和企業洽談。蕭尋極其厭惡這種做法,這種以個人意誌代替組織決策的行為是違規的,但這種巨大風險的背後,是和一號領導的綁定,這種利益的共同體讓蕭尋的政治前途一片光明。蕭尋用指尖感受了一下手中待簽的票據,決定擇機再辦。他笑著對馮笑靈說,“馮總,請隨我來。”說著他轉身向門口走去。


    陳局望著馮笑靈的背影又看了看蕭尋手中的一疊票據,心中不免感慨,兩個人精!


    關上門的時候,蕭尋看了看時間,正是下午三點。馮笑靈一改在陳局長辦公室的拘束,倒像是個小姑娘,更像是蕭尋的老朋友,她背著手環視了一下辦公室的環境,腳步也輕盈了許多,“呦,蕭主任的辦公室好暖和啊。”她在客位的沙發上坐了下來,用眼睛望著蕭尋,目光中帶有侵略性。蕭尋這樣高頎的男性是有魅力的,他舉止儒雅又英氣俊朗。


    “至元集團的主營業務是房地產開發吧,我看報紙上說你們前兩天剛剛在城南拍下了地王。”蕭尋遞給馮笑靈一瓶礦泉水。馮笑靈一噘嘴,哼了一聲,“蕭主任都不給泡杯茶嗎?今天你這是打算用多久跟我聊業務呀?”馮笑靈的話一下就戳中了蕭尋的心思。一杯茶從衝泡到可以飲用至少要十分鍾,而喝完一杯茶再加上續杯所用的時間大概需要半小時,這次聊天可能要接近一個小時了。而礦泉水則不同,可喝可不喝,十分鍾之內簡單寒暄幾句,相互留下電話就可以結束了。蕭尋愣了一下好不尷尬,“馮總真是一針見血啊,好慚愧,我這真的有個文件明天就要下發,我打算在下班前結束,晚上不用加班。”


    馮笑靈偷笑了一下說道,“唉,誰要是嫁給你肯定幸福死了,不喜歡加班想早點迴家的好男人啊。您這個地方我是要常來的,公事就公辦,私下裏我們可以做朋友,好吧好吧蕭大主任,您趕緊忙您的工作,我就不耽誤您寫文件了,我們加個微信吧。”說罷從包裏取出手機,點開二維碼。


    馮笑靈走了,蕭尋一直送到辦公大樓的門口。他望著馮笑靈的身影,人間尤物。一陣寒風吹來,蕭尋的襯衫敵不住風疾,但他並未退縮,他的理智告訴自己,這個女人不簡單。她的敏銳和洞察力讓蕭尋歎服,而更令他驚覺的,是馮笑靈用一種意想不到的“出格”方式,迅速的和自己拉近了關係,今後她可以和自己像朋友那樣聊超出工作範圍以外的話題,根本不必忌憚彼此的身份。她直接越過了相互試探的過程,離目標越來越近了。蕭尋的直覺告訴自己,他和馮笑靈之間一定會發生些什麽,他猛然想起新龍門客棧裏金香玉的台詞,“老娘,錢也要,人也要。”於是心中不由得狂跳不已。


    蕭尋在下班前完成了文件的撰寫,再迴去一號辦公室的時候,陳局已經走了。他把電子版用郵件的形式發給了陳局,如果沒什麽意外的話,明天一上班就可以打印蓋章下發到各學校了。他自信自己的能力,畢竟自己是出了名的“大筆杆”。c市副市長不下四次想調蕭尋去當大秘,陳局就是不放,總以各種理由推脫。陳局也不止一次給蕭尋的政治前景進行規劃,過了這個年市裏會提拔一批幹部,蕭尋的副局長板上釘釘,等到五年後陳局退休,這個正處級的位子就是蕭尋的,到那時,三十五歲的蕭尋就會是c市建國以來最年輕的教育局長。每每想到這些,蕭尋總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他想像武俠小說裏的主角一樣,當自己有了絕世武功、身份和地位,就有能力去行俠仗義懲惡揚善了。他掖了掖羊絨大衣的領口,向風雪中的停車場走去。


    在距離小區門口不遠的一個背風處,蕭尋給周陽買了兩個烤地瓜,熱氣騰騰的烤地瓜是自己妻子在東北的冬天最愛的美食。打開家門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屋裏卻沒有點燈。兩歲的孩子大哭不止,周陽一邊絮絮叨叨的在咒罵,一邊站在飲水機旁給孩子衝燕麥,廚房油煙機嗡嗡作響,一股焦味刺鼻。蕭尋把烤地瓜的袋子放在鞋架上,並不做聲。


    “你怎麽這麽晚才迴來?”周陽瞪著眼睛盯著蕭尋。


    “雪大,堵車。”蕭尋脫著鞋答道。


    “堵車還不知道早點下班迴家?”周陽責問道。


    “要趕一份文件。”蕭尋脫下大衣走進了衣帽間。


    “文件!文件!老陳一天什麽都不幹,就指示你幹活。家裏也指望不上你,你媽一天天也不來帶孩子。”周陽的情緒有些激動。


    “好了好了,我這不是迴來了嗎?”說著,蕭尋款步走到周陽身後,從身後去報妻子。


    “滾,身上冰涼的,去做飯去,我中午飯都沒吃呢。”周陽一把推開蕭尋,徑自走進了臥室。


    像這樣的拒絕蕭尋早已習慣,他深知周陽的不易。


    周陽是蕭尋的大學同班同學,畢業後,蕭尋迴到了c市,周陽迴到了h省,蕭尋是最後一批政府直招大學生,除了他的能力之外,當然也得益於蕭尋的父親在教育局開了一輩子車,在機關像蕭父這樣給四任一把手開車的司機已經是傳奇了。等到周陽決定來東北的時候,正趕上事業單位招聘製度改革,蕭父的傳奇並沒有給準兒媳解決編製問題,而命運好像總在跟周陽開玩笑,一次次的將她擋在體製之外。但婚總是要結的,當然孩子也是要生的。這個症結成為了一個定時炸彈,雖然周陽衣食無憂,但總能隨時成為家庭紛爭的爆發點。隨之而來的,是針對蕭母的一輪輪的鬥爭。蕭母娘家有兩個弟弟,自己是老大,無奈兩個弟弟明確表示不給父母養老,原因是蕭尋的外婆從小隻疼愛外孫,對兩個外孫女沒有一碗水端平。蕭母對這種非理由的理由嗤之以鼻,一氣之下將二老接到了家中,對於小孫孫的降臨,自己也是無力。雇傭保姆的方案一次又一次被蕭母和周陽推翻,兩個人都是容不得外人的女俠。於是,蕭母責怪兒媳不懂事,周陽責怪婆婆不負責。蕭尋是個孝子,也是個疼老婆的男人,夾在中間好不鬱悶,於是隻好互不得罪,但日子久了,卻落得個不作為不擔當的惡名,實在是苦不堪言。


    對於蕭尋來說,家庭,從不是寧靜的港灣,它需要付出,有時甚至需要忍氣吞聲。但更大的壓力並不止於此,從周陽懷孕,到孩子兩歲,他便和周陽在分居,三年來的夫妻生活,十指可數。三十歲,正是一個男人精力最旺盛的年紀,像蕭尋這種不會吸煙喝酒,不愛交際,唯一的樂趣僅僅是讀書的人,躁動的夜晚才是最大的煎熬。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晚雲間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九龍金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九龍金月並收藏晚雲間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