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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哥兒,麥麩口袋見底了,鹽巴也就剩一捧,揭鍋都難了。”


    胡小刀急得直搓手,“接下來咋整,你倒是撂個話。”


    楚州城破已經十三天。


    徐苦他們先隨流民向東南方逃了三天兩夜。


    之後便下了官道,拐進岔路。藏身在一處山坳中,靠挖野菜飽腹。


    進山以後,徐苦就做了兩件事。


    造模具,榨油。


    麵前的山丘貧瘠,野果都沒幾個,山桐子樹卻有一大片。


    “蠻狗的劫掠隊過去多久了?”


    仔細將油壇的口封好,徐苦抬頭看向胡小刀。


    東戎蠻兵已經化整為零,五天清野一次。每次來時,大概五六十騎。


    “前天遠瞧著從前麵的官道上過去,剛好撞到一隊車馬,砍翻了幾個。”胡小刀道。


    “把剩下的麥麩煮了,吃飽睡上一覺。天黑出山。”


    徐苦做了決定。


    風高無月,熄了馬燈兩架破車繞出山坳,依舊走小路。


    胡小刀趕車打頭,烏蓬之內整齊碼著裹了草的油壇。


    算上今天榨的,整整十五壇。


    “照這個走法,幾時能到望京。”蘇慕似歎似怨說道。


    “夏使莫怪,蠻狗的劫掠隊很是分散,謹慎些還是能避開的。”徐苦微一抱拳。


    “真正要防的,還是這逃難的三萬流民。”


    聽到三萬流民,車裏人的神色都凝重了不少。


    當下,楚州到望京之間的村寨都被焚毀,流民都已成了離窩的野狼。


    起初兩天,口糧勉強夠用,大夥兒隻顧逃難。


    之後的這些日子,肮髒勾當就多了起來,典妻賣子隨處可見。


    男娃一鬥糧,女娃半鬥糧,就是這幾天的行價。


    小娃子留在身邊就是逃難的累贅,換了糧食,不但全家得活,孩子的出路不見得更差。


    聚眾搶劫更是司空見慣。


    每看到未熄的火堆,就要加十二分小心。或許有幾條悶棍,已經離你的後腦不足半尺。


    蘇慕歎一聲氣,算是默許。起身出帳,去幫秋娘趕車。


    “真要去投柴半城?”


    到底不是秋娘這樣的農家女,十幾天下來,魏紅鸞又瘦削了幾分。


    此時正披著破被,心事重重的磨著半路撿來的老舊柴刀。


    “丞相將來還要治國安邦,安全最是重要。投個逃難隊,小的也能安心些。”


    徐苦心中五味雜陳,暗罵這紛亂的世道。


    一國妖相,被生生逼成了磨刀傍身,驅車逃難的流民姑娘。


    早先讓胡小刀出山探聽,這楚州外麵,放出風來招募流民的逃難隊有不少。


    柴半城拉扯的那個便是其中勢力最小的一支。


    “之前說好的,不養人的活計都由小的來做。”


    徐苦將柴刀放在一旁,幫魏紅鸞揉著手掌。


    “刀子打聽了,柴半城的逃難隊門檻高,人卻也就沒那麽混雜。”


    “勢力雖然最小,卻有一支柴氏的私兵護著,眼下看最為合適。”徐苦道。


    還有一句話他沒有說。


    萬一魏紅鸞真漏了身份,以柴氏的背景頂多綁了送給天子發落,至少不會害她性命。


    “既然已經決定,有件事你要留個心眼。”魏紅鸞稍微嚴肅了些。


    “小的聽著呢。”


    “那柴半城是個憨子,和他相處得注意分寸。”


    “憨子?”徐苦有些疑惑。


    “當年望京傳遍了的。”魏紅鸞點頭道。


    “說大巒猛將柴三虎生了個憨傻兒子,還是個庶出的,整個柴家都不待見他。”


    “要不是他爹護著,早就被宗祠除了名。”


    憨子?


    憨子好啊。


    就怕你是個正經人。


    “刀子,離柴半城的逃難隊還有多遠?”徐苦向頭車喊道。


    “苦哥兒,還有五裏多路。”


    “掌燈,走官道。”


    ……


    萬泉山南坡下,稀稀落落紮了幾十頂帳篷。


    帳篷外圈倒插著數十根削尖的圓木,用來阻攔東戎的劫掠騎隊。


    幾堆篝火的光亮中,二十幾名身披輕甲的私兵往來巡邏。


    這便是柴半城的逃難隊駐紮之所。


    遠處看,整座營地莊嚴肅穆,一派兵家氣象。


    實際上,隻有柴家自己人知道,這營地完全就是紙老虎,中看不中用。


    “秦老三,都是你這傻缺出的餿主意。”


    “狗屁的寧缺毋濫,這都八天了,算上吃奶娃子都沒湊夠五十人。”


    “帳篷也空著一大半,你說啥時候能幹成楚州第一逃難隊,啊?”


    一身商賈白衣的柴半城拿著碩大的煙袋鍋子使勁敲著桌,急得要跳了。


    被喚秦老三本名秦懷,楚州牢裏有名的瘋秀才,戰後下獄文儒之一。


    那日清醒時喊句寧缺毋濫,就有了現在這糟心的局麵。


    “少爺。我的少爺。甭管你那楚州第一逃難隊了。”


    “手下弟兄們還餓著肚呐。”


    何玉春感覺自己這個私兵統領比誰都憋屈。


    自家這憨少爺打腫臉充胖子,手頭的糧都周濟給帳篷裏的流民了。


    再有兩天,不用等人家來搶,自己這兩哨私兵全得餓趴下。


    “要是用銀子收糧,還能頂多久?”柴半城忽然覺得十分煩躁。


    “探哨摸到的底價,十兩一鬥。”提到這個,何玉春更加鬧心。


    “少爺你攢了兩年的俸祿,也就能堅持三天。”


    帳中陷入沉默。難民隊組建七天。


    人,糧,銀全部告急。


    ……


    “苦哥兒,前麵那萬泉山周邊,就是柴半城的地盤。”


    胡小刀看到篝火,將車停在官道邊。徐苦下車看了地形,若有所思。


    “丞相,夏使,小的伺候二位易容。”


    一炷香後,兩駕破車到了轅門下。十幾名探哨從暗處衝出,將車團團圍住。


    將三女留在車上,徐苦和胡小刀下車交涉。


    何玉春心裏有火,主動請命守夜,剛灌了半斤燒酒,臉有些紅。


    見走來的兩人都是獄卒衣,皺了皺眉。


    “楚州獄卒?你們兩個小子來此作甚?”


    徐苦對著轅門的柴字旗一抱拳,“這位軍爺請了,兩家五口,來靠柴東家的山。”


    靠山是投逃難隊的委婉說法,兩邊都有麵子。


    “靠山?去那邊搜身登記,全部身家充公。分你們一頂帳篷,每天管一頓飯。”


    徐苦心中一緊,不論是搜身還是充公,都是不可能接受的。


    何玉春吐出一口酒氣,興趣缺缺,轉身想走。


    “聽說還能升燈拜山,直接見東家?”


    徐苦伸手一欄,另一手遞去二兩銀。


    何玉春撚了撚,嗤笑出聲。


    “兩個臭卒不知天高地厚。”


    將那銀疙瘩摔在地上,斷喝道。


    “升燈拜山的規矩是有,不過得拿出東家感興趣的東西。”


    “要是瞎咋唿,就別怪老子的刀快。”


    旁邊的私軍紛紛把鐵刀拔出,氣勢淩厲。


    有就行。


    富貴險中求。


    徐苦平靜的看著何玉春,眯起了眼。


    好不容易穿越過來,又離了楚州城。不做點什麽,好意思?


    “刀子,給老子升燈,拜山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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