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雲帝京長安城。


    今日早朝如出一轍,君臣奏對又開始討論關於帝國境內四處雲湧的妖邪蔓延一事。


    皇帝陛下李開元這許多天也看出來了,朝堂上這幫子各色官袍的所謂朝堂重臣,除了那幾個從最開始就隻會每日閉目養神,打定主意裝死到底的元老砥柱,剩下的這群王八蛋全是些酒囊飯袋!


    提不出什麽有新意的說法,每日裏就隻會將那幾個最開始就提出來的法子掰開了揉碎了,在那裏裝模作樣扯閑篇,還一個個裝得像是恨不得為帝國廟堂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不能為皇帝陛下舍出一條命去都心有不甘一樣。


    眼看著又要一圈廢話扯皮扯到下朝,皇帝陛下忍無可忍,直接打斷了這群隻說廢話,卻誰都不願意提正事的混賬,提前退朝迴了後殿。


    殿內群臣一個個見陛下退朝,於是就輕輕鬆鬆三五成群也緩緩離開了大殿,各自返迴部堂府衙那邊,去處理積攢在各自手頭的繁忙公務。


    片刻之後,大殿之內人影寥寥,隻有最開始就站在群臣之首的那幾個裝死的砥柱重臣,似有默契一樣無一人離開,依舊站在原地靜心等候。


    其實滿朝群臣多年來官場摸爬,基本都是修煉已久的人精,當真又有幾個會不知道陛下到底想聽什麽,但即便如此,他們卻還是選擇了一個個在那裏東拉西拽扯閑篇,看起來像是犯蠢一樣顧左右而言他。


    之所以如此,當然是有不得不如此的理由,有些事要看由誰來說,也要看什麽時候說以及該怎麽說,對於某些官帽子不夠大的朝中群臣而言,有些事情一旦挑頭開口,就是明眼可見的取死有道!


    咱們這位皇帝陛下,曆來不顯山不露水,好像脾氣也一直很好,好的都不像是個威嚴深重的帝國皇帝,但其實他比誰都精明,什麽話該由什麽人來說,他早就清清楚楚了,隻不過是在等一個時機罷了,所以才會放任群臣陪著他一起演戲而已。


    今日就是剛剛好,正是那個滿朝文武眼看著扯皮都快扯不下去了,一個個翹首以盼、等候已久的時機已到!


    所以,這也是為何那幾位從最開始就未曾多說過一句話的老家夥們,一個個在群臣散去後依舊等在殿上不曾挪步,而那些官位不夠匆匆散去的群臣,竟也沒一個上前來問候一聲的原因所在。


    又過了片刻之後,依舊站在殿上那位手持拂塵,本該隨著陛下下朝之後就一起去往禦書房那邊伺候的大宦官內常侍,搭眼一瞧下麵的排場,就知道到了他該說話的時候。


    在場諸位,官品最低的都是正三品的六部尚書,而最高的那幾位,不算已經是實質上太子之位的晉王李琮,剩下的也都是諸如三師三公三省長官,以及軍隊行伍那邊的驃騎、輔國一類的武散官大將軍,個頂個的位高權重!


    大太監聲音不高,略帶陰柔,見諸位與陛下同心,自然也就少了許多客套,開門見山請各位大人前去禦書房外,等候陛下召見小朝。


    今日小朝,才是真正關乎承雲帝國未來格局的定鼎朝議,事關重大,所以這群朝中砥柱在聽到那大太監傳達陛下旨意之後,也沒有一人過多言語,一個個表情冷肅前往後朝。


    皇帝陛下已在禦書房,群臣覲見時,他手中正提著那本由隴右道城隍薛萬泉遞上來的奏表,殿中已經站著的,還有十位神道一品神靈,承雲帝國五嶽山君,四瀆水神,以及長安城隍。


    皇帝陛下原本還很寬敞的禦書房內,一時間也顯得影影綽綽,人數頗多,在場諸位都是整個帝國疆域之上最頂天的大人物,無一例外雲集於此。


    見禮畢,承雲皇帝也不廢話,將那薛萬泉遞過來的奏表,以及他讓齊王李璟帶去隴右的三道詔書副本一並遞給身邊大太監,交由在場眾人傳閱。


    皇帝傳詔要經過三省,故而各省長官並不意外,皆知內情,隻餘其他人一一看過。


    六部主官在場官階最低站在最後,這個場合沒有他們說話的資格,而其餘各位重臣則微微沉默。


    前兩封詔書在意料之中,換掉了那個狄州知府和城隍,再擢升那臨茂縣兩個主事官員知狄州事,這件事雖不太合乎官場規矩,但放在此時乃是恰如其分。


    帝國疆域妖邪禍起,無論是啟用神靈壓製,還是動用行伍二者配合,總之動手之前先祭旗,乃是題中應有之意,既是提振軍心,也是殺雞儆猴!


    雖然一個知府和一個州城隍的項上人頭,在這樣的場麵上其實有些不太夠格,但勉強也算湊合,這個由頭早在當年臨茂縣那場變故發生之後,就已經被皇帝攥在了手裏。


    不良人是皇家手中利器,從那個時候就已經盯上了整個狄州地界,之所以一直沒動手,一來是禍事已生為時已晚,但暫時還沒波及太廣,那個布局對麵的執棋人,好像就是在蟄伏待機,等待那鹽官鎮的最終結局,以及那個此時應該快到了狄州城附近的少年人。


    二來則是時機未到。


    妖邪四起不是承雲帝國一家一姓的麻煩事,整個天下九洲,因為當年的妖龍睜眼、熒惑守心一事,時至今日就已是近乎遍地狼煙的紛亂格局。


    此情此景,中土臨淵學宮那邊想必很快就會有後話,也可能某些決定已經出爐,正在分赴九洲各地的路上,在這個時候借著當年的由頭下手,就正好是個敲山震虎的開路好時機。


    齊王李璟因為當初在那李乘仙單挑帝國宗祠時,曾出言不遜被宗祠記恨,皇帝正好借此由頭趕他出京,明麵上是暫避鋒芒周遊各地山川去修一修心,實則一路西行去往隴右道傳詔,就又剛好是個神不知鬼不覺的瞞天過海、金蟬脫殼。


    如此下來,就一方麵是為後續的鎮妖諸事祭旗鋪路,同時也能剁掉那境外某個鬼鬼祟祟的仙家手筆,一舉多得,算得剛剛好。


    但最讓在場群臣有些措手不及的,是那真正的第三封詔書。


    帝國疆域廣袤,帝京長安偏帝國東部,遠在西北的隴右道及周邊各個都護府,還有西南劍南道和南部嶺南道等諸地離京遙遠,一旦真正動用神道及行伍諸軍配合鎮妖,則指揮行事戰線狹長,多有不便。


    皇帝陛下故此下詔,設隴右道大行台,置大行台尚書省,由齊王李璟領大行台尚書令,西、南各道軍製麾下大都護府、大都督府、地方州郡統一劃歸隴右道大行台麾下,涼州大都督李清河及涼州城隍薛萬泉分兼大行台左右仆射,治涼州,有鎮妖諸事便宜之權,非大事不必再行請示長安。


    這個安排不能說不妙,因為它正好解決了某些一旦動兵之後,很可能會出現的禍患。


    但好像也不是特別妙,因為一旦將西南諸道軍政兩權另立出去,意味著某些防微杜漸的措施,極大可能會攢在一處變成另一個方向上的巨大禍患。


    這個事不好明說,因為那兩位都是陛下之子,饒是在場諸位都是老謀深算,修煉了多年官場技藝的帝國棟梁,此刻也都有些猶豫,但多多少少,目光都在往站在最前麵的那個風姿俊雅的年輕人身上瞟。


    小朝場麵此刻有些清冷的尷尬,落針可聞,甚至連那個本來是君前侍候的大太監,都已經悄無聲息退出了禦書房,就站在殿門外,將附近候著的宮人和禁軍侍衛全部揮退到十丈之外候著,隻留他獨自一人站在門前,麵色平靜冷肅。


    皇帝也沒有明著說此事如何,隻是笑看著在場諸位,“此事不好太過張揚,朕未曾事先與眾卿明言,隻是與陳卿等幾位有過一個簡單的商議,等今日時機到來才叫各位知曉,諸位愛卿有何顧慮,但說無妨。”


    皇帝陛下所謂陳卿,正是三省地位最高的尚書省正堂主官,位同宰相之一的尚書左仆射。


    諸臣聽聞皇帝陛下如此解釋了一句,在場的各位就總不好再叫場麵清冷下去,否則會有大不敬之嫌,這就是皇帝陛下逼著諸臣表態的意思。


    無奈之下,除了那位一直不曾說話但實質上已是國之儲君的晉王,場麵上官階最高資曆最老的當朝太師,一個須發皆白,平日裏在家榮養都已不怎麽來上朝的老人,隻能先行開口,斟酌道:“陛下,恕老臣犯禁直言,天下妖禍雖在眼前,但也還沒到必須要如此大動幹戈的地步,此事是不是為時尚早了一些?”


    話說到此處,白發老人又頓了頓,重新斟酌了一下用詞,因為真正涉及犯禁的言辭,是後麵這段話。


    “另外,即便是真要設置大行台,也應當由晉王殿下遙領,否則等到他日局勢稍定之時,萬一情形有所稍變,則帝國恐有裂土之危。”


    有些事不太好說得太過直白,當年妖龍睜眼之前的帝國形勢,其實與今日這第三道詔書描繪的將來,有一些似曾相識的類似,那一夜宮變,兩虎相爭,雖然這塊肉最終還是爛在李氏皇族的鍋裏,可那個流血漂櫓的場麵卻實打實才過去不久,曆曆在目,如在眼前。


    皇帝聽著老太師這番語氣凝重的直言,稍稍沉默了一下,隨後將目光轉向那個一直站在群臣最前麵,離他最近的長子,眼神直白問道:“晉王有什麽想說的嗎?”


    一身金色蟒袍的晉王李琮,從最開始看到那封詔書內容之後,就沒有說過一句話,一直是麵無表情站在原地,靜聽身旁君臣奏對,對於某些似有似無朝他看過來的眼神,也沒有任何迴應。


    此刻聽到皇帝發問,他抬眸看了眼自己的父親,躬身行禮之後才緩緩道:“陛下,兒臣認為此事可行,借勢推行正在其時。”


    這個奏對,莫說是在場各位臣工,就連皇帝都微微驚訝了一下,迴頭環顧了一眼在場的諸位大臣,各個麵色都有些不太自然的意外之色。


    皇帝一笑,隨後看著李琮道:“怎麽說?”


    “此事理由有三。”李琮也不廢話,直接開門見山。


    “雖然現在看起來妖禍好像並沒有到非需要如此不可的地步,但這隻是因為時間還不夠長,有些事還在掌握之中,卻並不能代表未來之事,即便帝國境內妖患肅清,也仍需防備外來的威脅,否則四麵火起,長安恐獨木難支,還不如趁此機會及早分權給夠時間,屆時就是兩個拳頭對敵,於帝國社稷有利。”


    “理由其二,從當年的天象,到最近才發生的涼州之變,以及各地的妖禍四起,局勢變化之快其實已經超過了很多人的想象,未來形勢會嚴重到什麽地步,現在並不好說,所以我們也需做兩手準備,此乃未慮勝先慮敗的防患之計。”


    “至於其三…”


    李琮說到此處,明顯停頓了一下,說了一段似是而非,但在場諸位多數都聽懂了的話。


    “有些押注要趁早,雪中送炭要遠比錦上添花來得更加值錢,諸子之爭是擺在明麵上的事情,天下之爭就在其後,有些事不可明言,但也不可不做,唯有如此,彼時再借力,就是名正言順好開口了。”


    晉王從一開始就沒有提那個所謂“裂土之危”,到了話說完也還是沒提一個字,但在場沒有一個是真的蠢笨,有些弦外之音已經聽得清清楚楚了。


    ……


    本以為會是個漫長的小朝,卻因為晉王李琮那像是早就深思熟慮了很多迴的三個理由,就匆匆落下了帷幕。


    十位神道高位在出了禦書房之後也沒有過多停留,各自點個頭算是打過了招唿,然後就直接身形消散各迴封地。


    朝堂重臣一個個則麵色都有些奇異,雖然一貫都知道,那個一身蟒袍溫溫和和的年輕人,有些時候想法獨特,卻都沒想過他會有這種看起來不合常理的格局。


    都說宮門似海,但今日這一場之後,群臣好像又改了一種想法,這兩位皇子,好像都跟茫茫青史上寫過的那些不太一樣。


    ……


    禦書房內,群臣告退之後,就隻剩下了一對父子。


    皇帝陛下懶散靠坐在龍椅上,連麵對群臣時的那一身板正都卸掉了七七八八,笑看著一臉平靜站在禦案之外的長子,道:“你怎麽這麽沒出息,到手的權柄都願意分人?”


    李琮瞥了眼皇帝爹,語氣莫名道:“我跟我爹學的。”


    皇帝翻了個白眼,“你爹當年殺了不少人呢,你不知道外麵那些人看到你爹的時候,腦子裏冒出來的第一個想法是什麽嗎?”


    “要不是我爹當年吊兒郎當,至於到後來才被逼得動刀?”


    這對父子互相說話一點也不客氣,跟那些小說戲本子裏關於皇家的描述一點也不一樣,感覺都不像是真的。


    皇帝聽著長子最後一句話,挑了挑眉笑道:“這話的意思是,你準備以後也殺了你弟弟?”


    李琮聳聳肩,“親爹啊,你怎麽不說,以後說不定是我弟弟來殺我?”


    “就他?”皇帝嗤笑一聲,像是看不起某個兒子一樣,一臉鄙夷之色,“我現在都擔心他不去涼州赴任,半路上就跑得不見了人影!”


    李琮沉默了一下,也有些頭疼般搖了搖頭,要不是皇帝爹實在是兒子生的太少,他都有些後悔了當初白衣問劍那天,把李璟那小子從被窩裏揪出來。


    現在放虎歸山龍遊大海,再想壓著讓他幹活,就得看天意了…


    皇帝也沒在此事上過多糾纏,一想起那個不爭氣的蠢兒子,他就有些頭疼,又有些慶幸,總之心情很複雜。


    然後,消極怠工的皇帝陛下就又想到了寶貝閨女,還有皇後告訴他的那個小道消息,心情就更加的不美妙了,“我聽你母後說,你妹妹可能有心上人了?”


    一家五口,四個人都聽說了的“小道消息”。


    晉王是個好長兄,但不是個好兒子,瞥了眼皇帝爹一臉鬱色,又猜測了一下母後的某個揶揄心思,竟還暗暗笑了笑,然後才緩緩搖了搖頭,“我看著不太像。”


    皇帝聞言挑了挑眉,好像心情又好了些,“怎麽說?”


    “小姑娘交了個朋友應該是真的,但是估計還沒有到那一步,不過…”李琮有些不太確定的欲言又止。


    皇帝深刻懷疑這個不孝子說話如此大喘氣,就是故意的!


    “我大概聽了聽,這件事明擺著就是有人在推波助瀾,小姑娘家耳根子軟,耳旁風灌得多了,到最後說不定就成真的了。”


    本來還懶懶散散的皇帝陛下聞言大怒,一巴掌拍在禦案上,怒道:“說,是哪個混賬犢子在拐帶老子的寶貝閨女?!”


    晉王聞言,毫無皇子親王的規矩儀態,看著皇帝爹嘿嘿一笑,語氣調侃給出了五個字。


    “白衣李乘仙。”


    ——


    山野酒肆前。


    李乘仙喝完了自己掏錢買的酒,抬頭看了看天色,時間差不太多了。


    於是,這位海量酒中仙就隨手從袖裏乾坤中掏了一枚酒葫蘆出來,不是他慣常喝酒的那個精致酒壺,而是一枚從中土神洲那邊搶來的須彌物,內裏空間不大,裝滿了酒水之後,夠喝幾個月的那種。


    修為到了一定境界之後,自身小天地已經到了某種幾近成為真世界的真實狀態,所謂袖裏乾坤,就會比那隻能作為外物的須彌芥子,要更加方便好用。


    酒葫蘆裝酒,天經地義。


    所以楚元宵做買賣得來附送的那壇頓遞曲,就被白衣裝進了那隻酒葫蘆裏麵,手指微動,酒水入壺,輕而易舉,滴水不漏。


    同桌而坐的黑衣年輕人還是那個拘謹坐姿,店家沒說讓他住在哪裏,他也不太好問,就隻能安安靜靜等在桌邊,陪著兩位隻聞其聲不見其人的豪飲讀書人在那裏推杯換盞,不亦樂乎。


    今日女掌櫃大概是真的心情好,也沒攔著這個饞嘴的賬房喝酒,大概是打定了主意,要讓他喝飽了這一頓,然後忌酒四個月。


    醉眼迷蒙的青衣賬房雖然喝得有些迷糊,但多少還是能看出來他這個新認的酒桌兄弟要走,所以愣愣看著白衣,有些可惜道:“這是要走了?”


    山間酒肆,本來做的就是過路人的生意,多少年了也沒見真的有誰是留下來不走的,歸去酒莊就一直都是女掌櫃跟青衣賬房兩個人守著,抬頭看樹上花開花落,低頭看門前人來人往,朝朝暮暮,歲歲年年。


    也可能有些人會饞他們這一碗酒水香氣,但是誰知道下一迴再迴來,歸去酒莊會不會還在原地?


    白衣文士聞言笑了笑,身形微震,就震散了那滿身的酒氣,雙眼清明如許,看著青衣賬房笑道:“李某與楊兄一見如故,下迴有機會,某還來找你同桌喝酒。”


    周遊天下,串遍了山山水水,白衣的朋友到處都是,路過哪裏都能換酒喝。


    青衣大概是有些新認的朋友又要走了的傷感,但並未強留,隻是又開始一碗又一碗給自己灌酒。


    白衣也沒再多說,隻是笑著看了眼這個青衣。


    有些人好像胸無大誌,一輩子裏有大半時間都在守著那同一個人,其實也是個妙人。


    灌完了酒,將酒葫蘆收在袖中,白衣轉過頭看了眼那個默默無言的蒙眼年輕人,笑道:“魏臣是吧?要不要跟我走?”


    ……


    楚元宵將那把新買來的苗刀背在身後,跟青衣小廝餘人一起繼續趕路。


    身後這把花了他好幾千文錢的苗刀,刀身上刻著三字銘文,龍抬頭。


    這三個字好像有些似曾相識,作為守衛某個帝國皇城的禁軍戰刀,銘文如此,也在情理之中。


    二人一路翻山越嶺,又鳧水穿過了一條河水翻卷流淌、滾滾向東的山間河流,最終在河對岸的一間已經破敗凋落的河伯廟前停步,準備在此過夜。


    這間河伯廟不知為何,如今已神去廟空,神性全無,但楚元宵在準備借宿之前,還是先進了那廟門,朝著那尊擺在神壇上的泥土神像恭恭敬敬拜了拜。


    餘人就站在廟外,沒有選擇與公子一同進門,但還是透過那門板都已跌落的空空洞洞的廟門門框,跟著公子一起拜了拜。


    其實當初楚元宵在臨茂縣那邊,跟那位縣太爺劉同敏說的某些話不完全是真的,就是所謂見山磕頭遇廟燒香之言是師門長輩教的,但有些事他好像是真的無師自通了。


    比如當初見到那兩位鎮守青龍山和莊浪河的山水正神,他就自然而然想到了該有禮數,好像也同樣沒人教過,但其實都是一樣的。


    月上柳梢頭。


    廟門前燃了一堆篝火,楚元宵與餘人都坐在篝火不遠處,鬼物餘人不是必須要吃東西,所以就靜靜在那裏閉目養神,楚元宵則是就著火堆將一塊幹肉烤熟,然後一點點吃進肚子。


    月色之下,靜謐無聲,那個白衣帶著目盲年輕人出現時,那堆篝火已經都快要燃盡了。


    負責守夜的餘人大概是去附近找一些幹柴枝了,也好迴來添火加柴。


    獨自一人留在原地的楚元宵本來也像是在熟睡之中,但在那兩人現身的那一刻,就輕輕睜開了眼,看著二人好像也沒有意外之色。


    白衣見狀挑了挑眉,“你知道我要來?”


    少年緩緩點頭,然後從地上站起身,恭恭敬敬朝那白衣拱手作揖,“晚輩在此,謝過前輩救命之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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