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速度最快的莫過於流言,福來酒家的那場小風波,第二天就傳遍興州各個角落。


    流言的版本五花八門,最終都歸結於:擔任仵作考核主考官的按察司使柏長清大人包庇某位考生,被其他考生檢舉。


    事涉考試舞弊,下麵的人也不敢專斷,最後珍而重之的將案卷遞到興州知府高陸遠的麵前。


    高陸遠聽完事發經過,直接派人將證人之一的鮑奇羽請到府中。


    “中正,你為何會在現場?”


    鮑奇羽不慌不忙的搖著扇子,“府君,這事說來也巧,這次自鳴沙縣前來參加仵作考核的刑昭昭姑娘是下官認識的故人,為著避嫌考核之前下官都未與她碰麵,直到昨日考核結束,下官想著他鄉遇故知也是難得,便做東請她在福來酒家吃飯,不想剛到福來酒家便聽到幾位參加仵作考核的考生正在談論主考官柏大人在考核中包庇刑昭昭。”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一下,“下官以為仵作雖位卑卻是刑案中最重要的一環,若是被不學無術之人混跡之中,那冤案便再無昭雪之日。思及此處,下官便請衙役將這幾位考生帶到衙門,方便他們將所知內情上報。”


    “呃——”高陸遠沉吟,他不動聲色的瞧了一眼麵前的青年,這番話說的漂亮,前因後果俱有因由,真真是滴水不漏。“事涉的考生是你鳴沙縣人 ……”


    “聖人言外舉不避仇,內舉不避親,此種風範為我輩楷模,下官雖不才,卻也想效仿一二。”


    又是聽來漂亮,卻無甚用的廢話。


    高陸遠為著自己健康著想,他將目光轉向另一位男子,“長清,他們檢舉你包庇考生刑昭昭,你可有話說?”


    主考官柏長清抱拳行禮,“府君,下官與那刑昭昭無親無故,實沒有包庇她的理由,對於此番指控下官也是滿頭霧水。”


    “那幾位考生如何說?”


    判官苦笑道:“那幾位考生隻說自己喝醉了酒亂說話。”


    “既是如此,治他們一個誣告之罪,各打二十大板不就完了,這種小事何須興師動眾。”


    “府君這恐有不妥。”鮑奇羽收起扇子正色道:“下官來的路上,所遇之人無不在議論此事,若大人您以誣告草草結案,恐怕不能防民之口。”


    “隻一晚上怎會傳得人盡皆知?”高陸遠皺眉。


    鮑奇羽笑道:“想來是興州在府君的治理下百姓安居樂業,無需為穿衣吃飯發愁,便有了閑心關注實事。”


    聽起來像在是恭維,但怎麽感覺就那麽奇怪呢。


    高陸遠望著眼前貌似純良的青年,“中正,以你看應該如何處理?”


    “府君英明神武,心中早有定奪,下官哪敢獻醜。”


    “中正,你才學過人,無需妄自菲薄。”


    兩人你來我往說著沒營養的官場套話,最後還是柏長清聽不下去,“府君,下官以為應當由興州主管刑訟的官員組成簾官公開閱卷。”


    “柏大人高才,這般絕妙的法子下官可想不出來。”鮑奇羽一臉佩服,對著麵帶喜色的高陸遠道:“想來府君大人心中也是這般定奪的吧。”


    “就這麽辦,仵作考核文試試卷交由州府保存,明日由刑訴師爺、州府四名仵作以及除柏大人外的另三位考官共同閱卷。”說罷高陸遠又想了想道:“至於那幾個口舌輕薄的考生,先讓他們在獄中住兩日,等文試結果出來再治他們的罪。”


    “府君英明。”


    鮑奇羽與柏長清辭別高陸遠,兩人並肩離開知府衙門,臨別之前柏長清突然停下腳步,“鮑大人,是在保刑昭昭?”


    鮑奇羽輕搖折扇,笑容如常,“我保的是 ……公正。”


    柏長清卻不信,今日之事怎麽看都是眼前這笑容無害的青年在推波助瀾,他所求的便是公開閱卷,“你以為公開閱卷刑昭昭就能考上?”


    心知自己的小算計已經被對方看破,鮑奇羽不再掩飾,“能不能考上是刑昭昭的本事,至少我要旁人不會欺她女子身份。”


    柏長清覺得他們天真,潑下冷水道:“自有仵作以來,女子都是以副手身份驗看女屍,從來沒有女子成為仵作。”


    鮑奇羽笑容不減,“大人您也說了,自有仵作以來,由此可見仵作也是從無到有,既是如此女子又為何不能成為仵作呢?”


    “樹大招風,她一個弱女子要如何應對世人偏見?”


    “世人偏見從不是她所畏懼的東西。”鮑奇羽的語氣裏有藏不住的驕傲,“她才不會怕那些。”


    “你 ……”話不投機,柏長清冷笑一聲,“我也想看看世間第一位女仵作是不是就誕生於你鳴沙縣。”


    “下官亦想知道。”


    第二日閱卷開始。


    八位考官閱四十二份試卷,實有點殺雞用牛刀的意思,但是因著舞弊風波,他們八人萬分鄭重,四位州府仵作和三位考官審閱試卷,後由刑訟師爺進行複核,他們足足花了一個時辰才分出優良中下,後又花了一個時辰將文試、實考成績匯總,謄寫出合格名單上報給高陸遠。


    望著甲等處刑昭昭的名字,高陸遠陷入為難之中。


    雖無規定不許女子參加仵作考核,但他並不希望世間第一位女仵作的令牌由他簽屬。


    世間第一位女仵作,用腳趾頭想也知會引發怎樣的風波,他為官多年隻求穩妥,實不想當這出頭鳥。


    若是沒這舞弊風波,若是沒這麽多人關注,他有無數種辦法能將刑昭昭的名字自合格名單上抹去,可是現在……他的目光略過閱卷諸人,這幾人低垂著眉目,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沉默模樣,都不想趟這趟渾水。


    “你們將試卷取來本官看看再說。”


    高陸遠身為知府,執掌一府的刑訟,自然並非門外漢,他草草翻閱了一遍所有試卷,唯有刑昭昭的卷子讓他眼前一亮,他便是想昧著良心挑毛病,也很難說服自己。


    畢竟參加仵作考核的這些人,他們的文化水平比不得像他這種正經的讀書人,所以眼前的這堆卷子,大多字跡不堪,言語不通,錯字滿篇,唯一能入眼的隻有刑昭昭的字,雖然說不上多漂亮,但至少一筆一畫十分的工整,答案也是條理清楚,言之有物,好過其他人太多。


    “這女仵作……”他故作沉吟去看眾人表情,下麵幾人都是事不關己的超然姿態,他心中有氣,臉上卻掛著冷笑,“本官雖執掌一府事宜,但論起檢驗死傷卻比不得在座諸位,諸位都是仵作一行的老行尊,既然你們都認為刑昭昭有資格成為仵作,那麽本官也不會毀人前程。”


    他提筆在審核處簽上自己名字,“各位閱卷大人也簽上姓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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