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裴府時,夜色已深。


    裴思恆一路上甜言蜜語,百般哄著陸晚音,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母親著急抱孫子,這陣子又耳提麵命地催促,你前些時候身子一直不適,初一,十五,也不曾來過碧華苑,母親心裏都有數。隻怕迴頭抽著空了,又要尋你過去問話。”


    裴思恆圖窮匕見,越發柔情似水地說,“晚音,母親年事已高,有時難免犯點糊塗,你是晚輩,又是兒媳婦,多擔著些。不如今夜你就來碧華苑宿一晚,我讓人在外間給你鋪張小床,可好?”


    若是換作從前,陸晚音早就感動得恨不得五體投地了,如今聽了此話,她竟覺得無比惡心。


    縱然裴思恆再不喜歡她,她也是他明媒正娶,八抬大轎抬進門的正房夫人。


    成親三年,兩人不僅沒圓房,甚至陸晚音連留宿在夫君房裏的資格都沒有。如今支張小床就打發她了,不覺得很可笑麽?


    “夫君若當真為婆母考慮,不若你我今夜就圓房可好?”陸晚音故意試探他,說這話時,還伸手慢慢撫上了裴思恆官服上的束帶。


    眼波流轉間,含情脈脈。


    偏又生了張嬌媚動人的臉,莞爾一笑的模樣竟讓裴思恆有片刻的恍惚。


    望著麵前自己明明最厭惡,最痛恨,也最嫌棄的女子,竟愣愣怔怔起來,好半天才迴過神來。


    心底再次湧起了更深的厭惡。


    這個水性楊花的賤女人!


    也不知是從哪兒學來的狐媚手段,竟這般不知廉恥!


    想來尋常在攝政王麵前,便是這副輕佻樣子,實在令人作嘔!


    “晚音,你,你當真要與我……”圓房二字似乎很燙嘴,裴思恆竟無論如何也吐不出來。


    夜色下,俊臉都微微有些憋紅了,暗暗攥緊拳頭,頓了頓,他又道,“不是我不願同你圓房,隻不過今日在國公府待了一天,想來你也累了。時辰不早了,就早點就寢可好?”


    陸晚音哪裏不知道裴思恆厭惡她,厭惡到恨不得一腳把她踹開。


    這麽做,不過就是要試探裴思恆的底線,看一看在他心裏,到底是功名利祿重要,還是為心上人守身如玉更重要!


    “婆母著急抱孫子。我嫁到裴家三年,一無所出,婆母明裏暗裏不知責怪了我多少迴呢。”


    陸晚音故作委屈地道,“難得今夜夫君留我在碧華苑過夜,我想著不如趁熱打鐵,今夜就把房圓了,待我真正成了夫君的夫人,自當和夫君**協力,哪怕付出所有,也要助夫君達成所願。”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裴思恆若是再推三阻四的,陸晚音就能借口和他大吵一架,順便再翻翻舊賬,隨手扇他兩巴掌玩一玩。


    雖然每次都會打得手疼好幾天,但陸晚音好像愛上了這種感覺,一天不狠狠抽狗男人的臉,就覺得手有點癢癢呢。


    裴思恆強忍不悅,皮笑肉不笑地道:“晚音,你明知我心裏一直以來都有你妹妹……”


    “可夫君方才還說,待事成之後,要向聖上給我求請誥命夫人呢。現在又說舍不下陸惜寧,難不成夫君有納陸惜寧為妾的心思?”


    陸晚音故作驚訝,還伸手掩唇,發出驚唿,“夫君萬萬不可,我妹妹心高氣傲,斷然是不肯做妾的呢。”


    不等裴思恆開口,陸晚音又勾起了唇角,“不過也說不定呢,那要看她有多愛夫君你了。”


    裴思恆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嘴唇張了合,合了張,厭煩幾乎都快掛到臉麵上了。


    思及攝政王如今對陸晚音頗為上心,隻得忍了又忍。


    可他的一次次忍讓,卻換來陸晚音的蹬鼻子上臉,竟連願意讓陸惜寧當妾這種話都說得出口。


    陸惜寧是誰?


    那可是裴思恆的白月光,朱砂痣,豈能容許旁人詆毀?


    唰的一下,裴思恆的臉色就變得陰沉沉的,薄唇緊抿,冷冷盯著陸晚音。


    陸晚音見好就收,借口說想先迴梨香苑洗漱,讓夫君在碧華苑稍等。


    然後就和小嬋大搖大擺地迴去了。


    裴思恆憋了一肚子的氣,迴到了碧華苑。


    吩咐丫鬟過來幫他寬衣,結果那丫鬟是老夫人挑的,給他當通房丫鬟,伺候他的,竟穿了身顏色和陸晚音今日所穿差不多的裙子,還嬌嬌妖妖地伸手撫摸他腰間的帶子。


    羞憤交加的裴思恆,再也壓製不住火氣,一記窩心腳踹了過去,那丫鬟哎呦一聲,跌倒在地,哇的吐了一大口血。


    “賤婢!”裴思恆冷冷斥責,“毛手毛腳的,還不趕緊滾下去!”


    待丫鬟走後,小廝就抬著小榻進來了,正忙前忙後鋪床。


    裴思恆越看越鬧心,為了逃避“圓房”,索性大步流星走到院子裏,打了幾桶井水,從頭澆下,小廝攔都攔不住的。


    這邊正鬧著呢,另一頭陸晚音已經梳洗好,還換上了柔軟的玉色綢衫。


    小嬋給她拿了消腫止疼的藥膏,陸晚音不好意思讓小嬋看見自己身上的傷,就把床帳子放下,自己偷偷摸摸躲在床上塗抹。


    攝政王年輕力壯,正值氣血方剛,又常年征戰沙場,一天到晚使不完的牛勁兒,也從不知何為憐香惜玉。


    每每事後,陸晚音都得養傷。


    有時是三五天,有時是十天半個月,久而久之,她對床上的事,就產生了恐懼。


    望著雪白皮膚上,還殘留著明顯的鮮紅牙印。


    陸晚音抿了抿唇,暗暗罵了句,真像條狼狗!


    裴思恆澆了井水,很快就發起了熱。


    躺床上左等右等,就是等不來陸晚音來,差人一問才知,梨香苑早就熄了燈,夫人已經睡下了!


    得知此事後,裴思恆氣得摔了床邊的花瓶,嘭的一聲,碎了一地殘渣。


    這個女人,莫不是在把他當狗耍?


    簡直豈有此理!


    不到後半夜,裴思恆就發起了高燒,擔憂會驚擾母親,遂沒讓人去請大夫。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大夫才請進府裏。


    陸晚音得到消息時,已至日上三竿,她磨蹭了好一會兒,過了午後才去探的病。


    前腳才踏進房門,就聽見裏麵傳來裴老夫人的聲音:“後個兒啊,你遠房的姨母要帶你小表妹入京來,到時候你看著安排安排,帶他們在京中好好逛一逛!”


    “哪一個姨母?”


    “還能是哪一個?就是你蕭姨母啊,去年她不是還帶著你表弟來過咱們家,你都忘了?”


    陸晚音腳下一頓,神情立馬變了。


    慘痛的血淚記憶,也再次浮現出來。


    手心驀然冒出了一層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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