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起身的安自東推開房門,看著門外院中的雨漸漸的又大了些,心中的惆悵更添了幾分。


    段霖不知安自東心中是怎樣想的,但他希望他不要被仇恨蒙蔽雙眼侵占心智。安自東失魂落魄的走入雨中,身上沾染的疲憊他已經承受不起了,他想借用雨水替他衝洗掉,可表麵上的浮垢能洗掉,紮根在心中的又如何去除呢。想到傷心處一口鮮血從口中噴出,鮮血落在地上混入雨水之中,他的身體轟然倒下,栽倒在地上的血水之中,可那血水頃刻間就被雨水衝散了,不留任何痕跡。段霖急忙叫外麵的侍衛背起他,由虞綾領著前往太醫院診治。剛才三人還好好的,這下又剩下自己了,他也厭倦了這種不得安寧的日子,低頭看著已經被雨水衝刷幹淨的青石地麵,那一攤血跡已經消失不見。想到自己滿腔報國之誌的參加科考,雖然高中探花,仍心懷為民請命的心願,不然也不會答應替安兄調查冤案。可這番奔波忙碌下來,隻得到了一個真相,一個樸實無華的真相,一個嶽州孩童都知道的真相,而那仇展一家卻依然湮沒在多如牛毛奸臣惡官手中。這讓他感覺自己無論怎麽做都是徒勞的,就像這能要人命的一口鮮血,那麽紮眼那麽猙獰的鮮紅卻被雨水輕易衝散,連個痕跡也沒有。自己不論多麽努力,依舊改變不了將來淹沒在貪官汙吏匯聚起的波濤洶湧滄海洪流之中,激不起一絲波瀾。想到此處痛苦不堪,頭痛欲裂仿佛就要炸開似的,一頭栽倒在雨地裏,他眼睛微睜,看著這雨中的小院,自己四肢不想用力也用不上了,全身麻痹樣的躺在院中。


    深秋的天氣喜怒無常,正午烈日當場讓人感覺仿佛置身火爐之中,傍晚大雨傾盆涼意湧起,又仿佛置身冰窟。這一冷一熱再加上這雨天的濕氣,段霖的身體終於扛不住了,閉上了眼睛任由雨水肆意打在身上,身體上的痛苦連心中都痛苦一絲一毫都比不上。


    等他醒來的時候,隻感覺到渾身酸痛,微微睜開眼睛,看見了熟悉的屋頂,自己不是在院子裏昏倒了嗎,怎麽會在屋中。掀開身上蓋的被子,一下子整個人都不好了,身前一個女人全身一絲不掛赤身裸體的趴在他的身上,段霖雖然感到十分震驚但全身的酸軟無力,讓他連起身推開她的力氣都沒有了,不過段霖看著那名女子那滿頭長發和散發出的陣陣迷人體香就已經猜到是誰了,這股體香曾經他聞道過無數次,不用想了,她就是軒曼。想到這裏段霖放鬆了下來,但隨即又覺得不對,她怎麽會在這裏,還這麽…這麽…。段霖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麽說,他開別人葷段子十分拿手,但別人一開他的,他就不知道怎麽辦了。


    軒曼就這樣趴在段霖身上一動不動,眉頭緊皺神情緊張,嘴裏還說著夢囈,段霖貼近去聽,好像說的是:


    “不要丟下我,我好害怕,我好孤單。”


    段霖看著她這副樣子,有些心疼,沒想到平日裏冷眉冷眼的高冷殺手也有害怕的時候啊!想到此處也不去動她,就任由她趴在自己的身上。


    抬頭看著天花板,心中尋思:是啊,孤獨,孤獨,誰能直視孤獨,誰能不害怕孤獨呢,自己其實也是孤獨之人啊!


    想到此處,心中不免生出退隱之人,辭去官銜,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常伴青燈古佛了卻殘生,也不失為一件美事。


    不行,自己與虞綾即定終身就不能負她,還有瑩姑娘舍棄清白為我解毒,還有這軒曼姑娘與我的肌膚之親,豈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也。


    燈輝搖曳滿都城聽著雨,夜風散開幾圈漣漪,望著窗外的雨還在下,黑暗的夜空之中偶爾閃過幾道雷電,讓嘈雜的雨夜更加躁動。每響起一道雷,身上的軒曼就顫抖一下,原來她還害怕打雷啊。想到此處便將她攬入懷中,緊緊的擁抱著她,她那顫抖的身體也安定了下來,其實段霖知道此刻的軒曼還是十分虛弱的,虛弱到燒水可能都做不到,不然也不會用自己的軀體為我取暖,不過她是怎麽把我弄進來的。獨居孤宅倍感淒涼,原本信誓旦旦的為安家平反冤屈揪除奸黨,一路上雖然久曆艱險,但在眾人的協助之下算是大事勉成,可如今一切都迴歸正規,卻與自己沒有關係,仿佛自己才是那個局外人,這一下子閑下來的感覺還真不習慣。


    這世上之人皆有私心,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皆是過程,每個人做的任何一件事都事出有因,沒有平白無故的給予,也沒有毫無緣由的索取。安大人積德行善,是為了滿足自己濟世救民的誌向,而劉齊嫁禍於人亦是為了獲取那堆積成山的財富,楚風暗中與我作對,屢次從中作梗,是為了從劉齊那裏獲得權力,祝彪橫行鄉裏,為禍百姓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暴戾獸欲。那我究竟是為了什麽?


    段霖就這樣躺了很久,心中也想了很多,他明日便去向皇上辭官,順道去兵部問問梁奉之子的下落。那窗欞被唿嘯的風吹開,幾滴雨水淋了進來,打濕了地麵,也打濕了段霖心中的熱火,兩個苦命的人依偎在一起互相給對方溫暖。段霖心中暗怪,自己的身體這是怎麽了,怎麽會這樣,明明頭不暈心不快,意識也很清醒呀!卻連一場小雨都可以輕易擊垮自己,要說軒曼這樣還算有理可循,但我又沒有中毒。不對…,我中過毒,看來情毒比要命的毒藥更難解,這要是來個要命的賊偷,那我二人豈不是案板上的魚肉一般任人擺布。


    他抱著軒曼艱難起身,坐在了床上,就這一個平日裏簡簡單單的動作,從小到大不知道做過多少迴了,此刻居然就要了段霖一身力氣,看來還沒有緩過勁來。動作幅度大了些,將懷中的軒曼掙紮晃得醒轉過來,她一睜開眼,二人四目對上了,兩個人一雙眼就這麽纏纏綿綿的對視著,好像在用眼睛交談一般。


    一聲清脆悅耳的鳥鳴傳了進來,驚的二人迴過味來,軒曼趕緊奪過被子蓋住了自己赤裸是上身,段霖也拿了件上衣走出了臥室。推開已經安靜下來的窗欞,外麵的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天也亮了,雨後的朝陽是那般溫暖和煦,沐浴在陽光裏真是舒服啊!院中銀杏樹的枝頭上停著一隻翠綠色的小鳥,它站在枝頭不知疲倦的鳴叫著,唿喚著自己的伴侶。段霖走出屋子,踏著腳下的水窪來到院中,經過這一場深秋大雨,院中原本日漸凋零的草木又浮現出了一份翠色,周圍殘缺的古牆卻更加破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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