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示期間,陳慶東雖然被柳奇談了一次話,但總算是有驚無險,沒有出什麽事,他去陳橋鎮任黨委書記的事才終於算是完全確定了下來。


    幾乎是從公示期結束的第二天,陳慶東的老家,也就是他爸爸媽媽住的那所位於縣城南郊的老房子,突然之間就變得熱鬧起來。


    每一天,他家裏都會來很多不速之客,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帶著滿臉的笑容,嘴裏說著那些引薦人的名字,來到了陳慶東爸媽家裏拜門子。


    陳慶東的爸爸平時的工作很忙,是很少在家的,所以一般都是他媽王秀英接待了這些人。


    剛開始的時候,王秀英還不知道陳慶東已經成為了陳橋鎮的黨委書記,而且她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情況,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又聽那些來拜門子的人一個個說的都好像是跟陳慶東很熟,有什麽關係的樣子,還以為這些都是陳慶東的朋友,或者就是他們老陳家的老親戚,所以都會熱情的留下人家喝茶,跟人家熱情的聊聊家常。


    對於那些人帶來的禮物,王秀英也會像老傳統一樣,留一半,給人家退迴去一半,但是那些來拜門子的人把東西帶來了怎麽會再帶走,所以一個個都堅決的拒絕了王秀英讓他們帶走一些東西的好意,隻是一再叮囑王秀英一定要告訴陳慶東,是誰來過了。


    陳慶東平時是很少迴他爸媽家的,所以開始也不知道這事。第一天的時候,王秀英也沒有把這事專門告訴陳慶東。


    但是到了第二天,他們家裏還是老有人提著菸酒禮物來串門,並且都要求王秀英一定要把他們來過的事告訴給陳慶東以後,王秀英才覺得這事太不尋常,跟陳偉民商量了之後,才給陳慶東打了電話,說了這事。


    陳慶東在電話裏聽他們說了這種情況之後,立刻就明白了怎麽迴事,他有些哭笑不得,但是這些事在電話裏說不清,便立刻趕迴了家。


    迴到了家裏,陳慶東看到了爸媽一臉嚴肅的表情,以及已經堆了小半個房間的禮物,王秀英還非常細心的把這些送禮人的姓名的都記在了一個小本子上。


    陳偉民由於從陳慶東他們還小的時候,就在他們麵前扮演了一個「嚴父」的形象,時間久了以後就改不掉了,所以雖然現在陳慶東他們兄弟都已經長大成人,而且也算是都事業有成,但是陳偉民在他們麵前都還是一副非常嚴厲的樣子。


    陳偉民把那個小本子扔給了陳慶東,黑著臉問道:「小東,你說說,這到底都是怎麽迴事?你是不是在外麵做了什麽壞事了?這些人怎麽會平白無故的往咱們家送東西?」


    陳慶東由於沒有及時告訴爸媽他已經成為陳橋鎮黨委書記的事,害的爸媽這麽擔心,便不好意思的說道:「爸,媽,你們別生氣,也別擔心,我沒有做什麽壞事,你們先坐下,聽我給你們解釋。」


    王秀英永遠都不相信自己的孩子會做壞事,所以便嗔道:「老頭子,你亂說什麽呢!小東你還不了解,他能做什麽壞事?再說了,他要是做了壞事,人家還能往咱們家送東西?咱們還是坐下來,聽小東給在咱們說說到底是怎麽迴事?」


    陳偉民不敢跟王秀英吵,便冷著臉坐了下來。


    陳慶東感激的對媽媽笑了笑,然後說道:「爸,媽,我給你們說個事,你們先做好心理準備,千萬別激動!」


    雖然陳慶東說著讓他們別激動,但是陳偉民的表情卻立刻緊張起來,道:「有什麽事你就說,賣什麽關子!」


    王秀英也很緊張的說道:「小東,到底是什麽事?好事還是壞事?我和你爸的年齡都大了,可經不住嚇啊!」


    陳慶東哭笑不得,道:「媽,你別擔心,是好事!爸,媽,我剛剛被組織任命為陳橋鎮黨委書記了!任免文件已經下發了,前天過了公示期,這事算是定下來了!這些拿著東西來咱們家跑的人,應該都是在陳橋鎮上班或者經商的人,他們都是來咱們家拜門子的!」


    陳慶東以為自己這話說完,爸媽都得十分激動,這可是他們家出來的一個有點分量的官啊!但是他沒想到,這番話說完之後,爸媽竟然都沒有什麽反應,好像是沒聽懂他說的是什麽一樣。


    陳慶東便又說道:「爸,媽,你們聽清楚我說的什麽了嗎?」


    王秀英聽了陳慶東的話,身體顫了一下,卻沒有說話,而是看向了旁邊的陳偉民!


    陳偉民那張本來還很緊張的臉上慢慢的寫滿了驚訝,慢慢的張開嘴,語氣很弱的說道:「小東,你剛才說什麽?」


    陳慶東知道,爸媽這是被自己的話給震驚了,便又重複道:「爸,媽,你們沒有聽錯,組織上派我去陳橋鎮做黨委書記,文件已經出來了,公示期也已經過了!」


    「組織讓你去陳橋鎮做黨委書記?這麽年輕的黨委書記?」陳偉民愕然問道。


    「對!爸,組織上讓我去陳橋鎮做黨委書記,咱們縣最年輕的鄉鎮黨委書記!」陳慶東驕傲的說道!


    在自己的爸媽麵前,他終於不用再老是那麽小心低調了!


    柳林縣最年輕的鄉鎮黨委書記,這是他通過自己的努力得來的,他有資格這麽驕傲!


    他想讓爸媽和自己一起分享這種驕傲!


    陳偉民慢慢的站了起來,伸出了右手。


    陳慶東以為陳偉民也會像自己剛剛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一樣,興奮的狠狠在半空中揮舞幾下!


    但是,陳慶東沒有想到的是,陳偉民沒有握拳歡唿,而是一巴掌狠狠的打在了他的胳膊上,還罵道:「小兔崽子,你的翅膀真是硬了啊!這麽大的事,你都敢不給我們說!要是這迴不是有人來咱們家送禮,你還要瞞我們多長時間!」


    陳慶東被陳偉民的這一巴掌有點打懵了,王秀英卻馬上跳了起來,一把拉住了陳偉民,罵道:「你這個死老頭子!小東當了官,這是多好的事!咱們替他高興都來不及呢,你打他幹什麽!」


    向來在王秀英麵前沒敢怎麽大聲說過話的陳偉民這一次卻一反常態的指著陳慶東大聲說道:「你問問他,眼裏還有咱們兩個嘛!他要當黨委書記了,要當大官了,眼裏就沒有我們了嗎?!」


    王秀英拉著陳偉民的胳膊,著急的說道:「死老頭子,你亂說什麽呢!」


    被父親罵懵了的陳慶東,看著爸媽的麵容,突然意識到,爸爸說的沒有錯,其實自己真的是從很久以前就沒有把爸媽放在心裏了!


    這兩年多來,自己一直都在為了仕途的進步而苦苦打拚,搞關係、建人脈、辦企業,弄政績……自己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在為了自己的仕途前進而鋪路,自己所特意結識的每一個人,都是對自己的仕途進步有所幫助的人,都是自己那張正在慢慢構建,慢慢變大的人脈網上的一員。


    在這個慢慢變大的人脈網上,隻有那些重要的人,對自己有幫助的人,自己才會花費時間去跟他們拉關係,而那些不重要的人,都被自己選擇性的拋棄了,甚至是包括了自己的父母。


    在這之前,自己真的是已經很久沒有關心過自己的父母過得怎麽樣了,身體好不好,過得開心不開心了。


    就像是這次自己被任命為陳橋鎮黨委書記以後,自始至終,自己都沒有想著把這件事告訴父母,甚至是根本就沒有這個意識,原因也很簡單,那就是他已經在潛意識裏認為父母對自己根本就幫不上忙,所以告訴他們也就沒有什麽意思。


    換句話說,在自己的潛意識裏,其實自己的父母也已經變成了對自己不重要而可以忽略的人!


    這一刻,陳慶**然意識到,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已經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底的「唯利是圖」的功利主義者!


    更陳慶東更明白,自己既然堅定的要走仕途這條路,而且還想盡可能走得遠,那就隻能剝離掉那些對自己不重要的人和關係,隻保留對自己有利的人和關係,慢慢的變成一個完全以利益為重的完全理性的、冷血的政客!


    欲戴王冠者,必承其重。


    這是自己所必須要付出的代價。


    但是陳慶東還想盡量的有所彌補,雖然不能對所有人都照顧的過來,但是至少,對自己的父母和家人,還是要盡量的照顧吧!


    念及此,陳慶東心潮澎湃,「撲通」一聲跪倒在了陳偉民的麵前,說道:「爸,媽,對不起!這次確實是我告訴你們的太晚了!主要是這次徐書記任命我做陳橋鎮黨委書記,是不符合慣例的,我們的壓力都很大,為了不在公示期出事,徐書記就吩咐我,這期間盡量的保持低調,不要給任何人隨便提這件事。為了安全起見,我就對所有人保密了。對不起,爸,媽,是我考慮不周到,本來我該先告訴你們的!」


    王秀英一把扶起了陳慶東,說道:「我就知道是有原因的!你這孩子,有原因你就給我們說,還跪什麽!就算是你現在才給我們說,我們也沒覺得晚,我們都替你高興著呢,驕傲著呢!你別管你爸的死腦筋,不知道今天是抽什麽風了!」


    陳偉民顯然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不過他為了麵子,還是故意保持著那個嚴肅的表情,說道:「既然是有原因的,那我就不說你什麽了。不過,小東,你要記住,以後有什麽事,一定要給我們說。要是你連爸媽都不信任了,那你還能信任誰呢?」


    陳慶東知道爸媽已經不生氣了,馬山高興的說道:「爸,媽,我知道了,以後再有什麽事,我一定第一時間就通知你們。」


    不過,說完這句話之後,陳慶東又自嘲的想到,自己現在的變化正是太大了,連剛才的那番解釋,其實都是在撒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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