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東與租客,各自站立於廊簷上和廊簷下。


    一個高高在上,一個卑微到塵埃裏,涇渭分明。


    “我們一家子,在這裏人生地不熟的,沒有人可以幫我們了。隻能求你幫忙了,一條人命啊,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英富借著酒意賣慘。


    房東恢複了笑眯眯的樣子:


    “小喆這樣的情況我也很同情,我看你還是盡快打電話迴老家,抓緊把湊出錢來。”


    自尊心受挫的英富一時無法接受被直截了當的拒絕,他抬手指著房東,氣憤地說:


    “你真沒人性,我都這麽來求你了,為什麽不幫幫我們一家人?”


    房東的臉上掠過一絲震驚,但很快恢複如初,依舊保持著自己的修養:


    “你我非親非故的,我沒有義務借錢給你,萬一你們不想還錢,直接搬走了,我怎麽辦?”


    英富氣得聲音發抖:


    “為富不仁,小人之心,我就不是那樣的人,況且我在這裏還有一份工作。”


    房東懶得再說下去,扭身準備進屋。


    英富惱羞成怒,爬上台階,準備用強。房東警覺地側過身子,瞪著眼睛大叫:


    “你想幹什麽?你再這樣,我要報警了!”


    英富聽到“報警”二字,渾身一激靈,人頓時清醒了。附近還住著其他租戶,鬧將起來,倒黴的是他。


    他的氣勢頓時萎靡下來,聲音低若蚊蠅:


    “對不起,我喝了點酒,一時衝動了,我太緊張我兒子了,才會這樣,對不起……”


    英富語無倫次地說著告饒的話,整個人看起來像一條乞憐搖尾的狗。


    房東緩和了臉色:


    “我理解你是為了兒子……”


    她歎了一口氣又說:


    “今天的事,我就當沒發生過吧。”


    英富如獲赦免,深唿出一口氣之後,一邊點頭哈腰一邊後退著離開。


    那個肥胖的女人一扭身走進屋子,謹慎地關上了門。


    英富在迴醫院的路上給二妹打電話,二妹沒接,也許還沒下班吧,他心中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二妹夫是管錢的那一個,從他們手中也借不來多少。


    他上班的地方是一家小工廠,老板娘是會計,出了名的鐵公雞,過去著急周轉的時候也找過老板預支工資,被老板娘否決了。


    現在的同事,情況和他差不多,甚至還有更困難的。能想到借錢的地方他都想過了,絲毫沒有頭緒。眼下隻能先拖著醫院,再想辦法慢慢地湊吧。


    剛到醫院,英富迎麵撞上小喆的主治醫生,醫生停下腳步問他:


    “錢交齊沒有?”


    英富慌忙點頭,心虛地說:


    “交了,交了……”


    醫生點點頭後,指著身後其中一間病房說:


    “手術做完了,沒什麽大問題,你可以去看看。”


    英富弓著身子,連連地道謝。


    小喆躺在病床上,麻醉還沒有醒。


    李雙琴在一旁守著,表情看起來輕鬆了許多,因為醫生說這是小手術,休息兩天就能出院了。


    桃之看到英富走進來,便一直盯著他看。


    “爸爸,你去哪裏了?”


    英富緩過神來,故作輕鬆的樣子說:


    “我去廠裏了,今天沒法上夜班,得去和保安隊長說一聲。”


    他從口袋裏掏出鑰匙,交給桃之:


    “你先迴家吧,把晚飯做了,我們等會迴去吃晚飯。”


    桃之拿了鑰匙,先迴去了。


    英富走到李雙琴身邊,靜靜地看了小喆好一會。


    “醫生有說他什麽時候會醒嗎?”


    李雙琴搖了搖頭說:


    “不一定,有的人醒的快,有的人醒的慢,看個人身體素質的。”


    英富有些焦急,心裏生出一些盤算。


    他打算等小喆醒了,偷跑出醫院。


    窮生歹意,他也沒有辦法。


    他和李雙琴商量的時候,卻遭到了李雙琴的反對:


    “我們再窮也要堂堂正正做人,眼下實在拿不出來,就先和醫生商量商量吧,我們又不是不還,隻是眼下困難,人家能理解的,好好說,他們一定會理解的,總不能逼我們去死吧……”


    她越說越激動,英富捂住她的嘴,小聲地斥責:


    “你喊什麽,你想讓整個醫院知道我們想逃醫藥費啊!”


    李雙琴安靜下來,嘴角撇了撇:


    “反正我幹不出這樣的事情,大不了我跪下來求他們,要殺要剮也隨他們……”


    “行行行,不逃了,就這麽捱著吧。真是要我的老命了,全家人靠我一個人的工資,隨便生點病,一下子就轟然倒塌了。”


    英富心裏也有說不出的苦,這些年沒有半分積攢,已出現任何風險,顧頭不顧臉的,這種日子他受夠了卻還得繼續受著,根本沒有逃離的機會。


    “桃之也馬上上班了,日子會好起來的。”


    李雙琴輕聲地安慰英富。英富扭頭視線望向空空的角落裏,固執地說:


    “我不指望她,她能養活自己,不拖累我們就行了。”


    “怎麽不指望,找個工廠做流水線,勤快一點加加班,一個月工資下來不比你少,她自己留一點生活,剩下的交上來,幫襯著還掉一些債務,你也輕鬆一點。”


    李雙琴有自己的算盤。英富卻有些不滿,雖然他對桃之有心結,但他也不喜歡李雙琴安排桃之這個那個的。


    “那你怎麽不去工廠做流水線掙工資,幫我分擔一點?”


    英富的語氣充滿不悅,李雙琴也沒料到他會生氣,於是嘟嘟囔囔地辯解:


    “我身體不好,車間的大燈照得我頭暈,你不是不知道。我在家伺候你們爺倆我也忙得很,雖然我做的是家務事,那也是有價值的。就算出去做人家的保姆,也開高工資的……”


    “那你出去做保姆,我和小喆不要你伺候。”


    英富冷冷地打斷了李雙琴,這兩年,李雙琴越發的囉嗦,動不動就要抬高自己做家務的價值。英富懶得聽她說,不反駁是為了讓她心安理得一點。


    可時間長了,聽多了就煩,本來他天天要倒班,睡眠吃飯都不規律,工資也不高,還不清的債務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人生唯一的希望隻剩下小喆長大成人出息成器。


    他每天都在幻想著把小喆培養出去的那一天,完成任務的那天,他一定要海吃海喝,酒醉飯飽,徹底地放縱自己,為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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