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的哭泣沒有讓惡魔罷手。


    肖老師以其身高與力量優勢始終處於掌控和壓迫的上方,桃之像一隻束手就擒的鳥兒。他的手放肆地從衣外探進,一寸一寸地撫摸著桃之的皮膚。


    桃之瑟縮著身體,極力抗拒著對方的強行進攻。她身上原本已經變淺的瘢痕,浮現鮮紅的顏色。


    肖老師也許注意到了,停下了動作,眼中忽然充滿嫌惡:


    “你的皮膚看起來真可怕!”


    他抽迴手,拍了拍,站起身。冷冷地俯視眼前這個小貓一般的女孩。


    桃之趁著對方晃神時,迅速站起來,準備逃脫出這間房間。肖老師揪住她的後衣領,從唇齒間擠出一句話:


    “我沒有對你做過任何事情,出去以後,別亂說,否則我讓你在這個學校待不下去!”


    桃之的臉變成灰色,似乎要化成輕煙飄走,肖老師鬆開的那一瞬間,她的靈魂才真正迴到身體裏,本能地、倉皇地跑了出去。


    桃之在本子裏寫了一頁又一頁,地上鋪滿了撕下來卷起來的紙團。放牛妹走進來,看見地上的紙團,滿腹狐疑地撿起其中一個,幾乎都隻寫了一行或者幾個字,她不滿地說:


    “這紙沒寫滿你就不要啦,有錢讓你燒的!家裏供你讀書你就要燒高香了,怎麽越來越不像話啦!”


    桃之低著頭,所有委屈與憋悶都在蓄積在手掌中,從筆尖上流淌出去變成控訴的文字。她希望肖老師死掉,如果她手中有一把一招致死的刀,她想砍在肖老師身上,她希望這個惡魔可以馬上一命嗚唿。


    可是,肖老師依然出現在校園裏,這個在陰暗潮濕的地底下露出魔鬼牙齒的男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變成一個和藹可親,和藹地對待學生,友好地與其他老師交流,他看起來毫無破綻。


    課間,同學們在台下烏央烏央地站成無數排,跳著參差不齊的廣播體操。前方高高的舞台,引誘著那些內心充滿憋屈的人走上去,把心中所有的秘密與痛恨全都宣泄出去,直到整個世界煮成一鍋不斷沸騰的湯。


    但這隻是桃之的幻想,這個幻想充滿理想主義,如果她真的站上台,慷慨激昂地把肖老師的秘密公之於世,他會得到相應的懲罰嗎?還是最終在校園裏消失的反而是桃之自己呢?


    此後,肖老師仿佛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一樣在各個班級裏上著課,然後尋覓不同的人為他收作業,桃之總在胡思亂想,她沒有心力去關心下一個受害人會是誰。


    那封匿名舉報信,她寫了一遍又一遍,讀了一遍又一遍,那天傍晚發生的事情在她身上重複了一遍又一遍……


    高二下學期結束之前,桃之走到那個熟悉的信箱前,周圍一個人也沒有,她再次把手中的信扔了進去。第一次是背叛友誼的舉動,而這一次,是為了她自己,以及死去的董萍。


    桃之那顆懸了將近一年的心,在這一刻,平安落地。時間進入一九九九年的暑假,大家都在說這是二十世紀的最後一個暑假,一定要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


    桃之決定好了,趁這個暑假去岩北找舅舅吳荇樸。可是寫給舅舅的信遲遲沒有答複,她隻好一等再等。


    在漫長的等待中,桃之聽說了一個大快人心的消息。


    高三那屆的成績出來之後,學校裏有不少學生考上名校,家中辦升學宴。肖老師所帶的特長生也有考入重點大學的,升學宴自然少不了他的。暑假的後半段,他騎著摩托車四處喝升學酒。


    偏偏那一天,肖老師帶著愛人一起去的。宴席結束後,喝了點酒的他不聽眾人勸告,執意要騎摩托車帶愛人一起迴家。


    結果在路上,出了事故,雙雙身亡。


    十裏八鄉都在惋惜這個年輕有為的老師就這麽故去了,留下一個年幼的孩子變成了孤兒。


    桃之心裏冷笑著,你們這些蒙昧無知的傻瓜,肖老師這個色中餓鬼死得活該,死得其所。倒黴的是他的愛人和孩子。他本人根本死有餘辜。


    桃之覺得胸中長舒一口氣,像大仇得報般。這個人,他死了,那我所遭受的屈辱就此一筆勾銷了,我仍然是個幹淨的女孩。這件事,此後就爛死在肚子裏吧。


    桃之不敢說出這樁秘密,就算是最親的放牛妹也不行。否則,放牛妹一定會認為是她做了什麽不得體的行為,才會讓老師這麽對待她。又或許,在放牛妹眼裏,這是老師對她親昵喜歡的表現,與下流無關。


    桃之升入高三後,一直留意著自己那封舉報信是否有下一步動靜,可是,同學之中沒有這類消息在流傳。學領導和老師們也許是為了學校聲譽考慮,這封信被永遠地壓製下去了。


    班主任 拿了一隻方形的盒子,走了進來,站在講台上說明了肖老師意外去世的情況,考慮到還有一個嗷嗷待哺的孩子,學校積極發動全校師生進行捐款,為這個孩子留一筆保障。


    老師說:


    “一直以來,肖老師對我們所有同學的奉獻和嘔心瀝血的教導有目共睹,雖然捐款是自願的,但我希望大家都不要拖後腿,有多少捐多少。之後學校也會對每個班的捐款總數進行排名,這是班級共同的榮譽!”


    台下的學生熱血起來,紛紛走上台,錢像雪花一樣紛紛地落進紙箱裏,老師微笑地望著每一個傾囊相助的學生,他們大多數都犧牲了自己一個星期的夥食費。


    桃之在座位上一動不動,童芳從講台上走迴來,推了推桃之,小聲地問:


    “你捐了嗎?”


    桃之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木頭一樣,始終不動。


    “我捐了十塊,肖老師是個好老師,真可惜。”


    桃之冷笑一聲,目光凝結了冰霜。


    “他根本不可憐!”


    童芳撇了撇嘴說:


    “你真冷血,人家命都沒有了,就剩下一個孩子在人世。”


    桃之瞥了童芳一眼:


    “所以說啊,可憐的是他的愛人和孩子,他本人一點都不可惜。”


    童芳不再開口,隻當桃之是個奇奇怪怪的人,也是,她一直以來就和所有人,格格不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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