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香買了一些東西,有放牛妹的銀手鐲、有李雙琴的潤臉膏、還有小喆的玩具。無非是還需要將桃之托付給她們照顧,希望能看在禮物的份上,對桃之好一點。


    離婚之後的荔香一直沒考慮過再婚,她在深河市一家膠帶工廠裏當上了銷售主管。她想多幹兩年攢下點錢在深河市買一套房子,將來再想辦法把桃之接過去。


    荔香把桃之送迴牛屎陂。快到家門口的時候,她停下了腳步,把手裏的袋子交給桃之。


    “媽媽就不進去了,以後你要好好讀書,也要聽他們的話。衣服裏麵放了錢,不要讓你奶奶知道。”


    荔香揮手讓桃之走。桃之放下東西,衝過來抱住荔香,聲淚俱下地說:


    “媽媽,別走。”


    門內走出來一個女人,她似乎認出了荔香。她一邊跑過來一邊招手說:


    “來都來了,進來坐一坐。”


    李雙琴看起來很熱情,拉著荔香徑直往屋裏走,她指了指站在屋簷下的小男孩說:


    “這是我兒子,他叫小喆。”


    荔香衝小喆笑了笑,揮了揮手說:


    “你好啊,小喆。”


    小喆長得很像英富,幾乎是一個模子複刻的。剛坐下來的荔香環顧了四周。感歎地說:


    “這屋子以前沒有的。”


    李雙琴苦笑一聲說:


    “去年搬迴來的時候隔的,我們分了家。”


    “那還挺好的。”


    “你不用擔心,那個老東西還沒迴來,我剛做了飯,你吃完再走吧?”


    荔香知道她說的是放牛妹,尷尬地笑了笑。李雙琴從鋁製櫥櫃裏拿出碗筷準備擺放。剛坐下的荔香又站起來擺了擺手,客氣地說:


    “不用忙了,我等會就要走的,晚上的火車走呢。”


    李雙琴放下了碗筷,語氣仍然熱絡:


    “你還在娘家那麽?找過別的人了嗎?”


    荔香有些尷尬地擺弄了下頭發,笑容堆砌在臉上。


    “我在深河市,目前沒考慮再婚。”


    李雙琴的臉上黯淡下來。


    “英富也在深河市呢,這幾年他亂折騰欠了一屁股債,我跟著他,過的不知算是什麽日子。”


    荔香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李雙琴沒有出過遠門,在她的概念中,深河市似乎和長琅差不多大,實際上五十個長琅才比得上一個深河市。兩個認識的人分布在深河市不同的地方,相遇的可能微乎其微。


    荔香準備走的時候,天剛剛黑下來,李雙琴把手電筒塞到荔香手裏讓她帶走。


    “走夜路,沒有光不安全的。”


    荔香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我拿走了就不好還你。”


    李雙琴擺擺手說:


    “桃之認識你朋友家,她以後去拿迴來就行。”


    桃之站在門口想要送荔香。荔香攔住她說:


    “你送了我,我等下還要送你迴來,你留在家裏。記住我說過的話,一定要聽大人的話,好嗎?”


    桃之的眼淚湧出來,充滿不舍。


    “再見,桃之。”


    “再見,媽媽。”


    手電光沿著圳溝邊的泥路晃啊晃,最終消失在褲子山下。


    桃之從包裏拿出小喆的玩具和李雙琴的護膚品。她雙手捧著送過去的時候,李雙琴和小喆正在吃晚飯。李雙琴破天荒地叫桃之坐下來吃飯,桌上已經擺好她的碗筷。


    小喆拿到玩具之後忙不懈怠地拆開包裝盒,心思已經不在吃飯上麵了。李雙琴的巴掌甩在小喆的屁股上。


    “說!謝謝姐姐的媽媽!”


    小喆笑眯眯地挺直腰板,衝桃之鞠了個躬,聲音響亮地說:


    “謝謝姐姐的媽媽!”


    李雙琴那張和氣的臉,少了幾分哭喪的樣子。


    “替我謝謝你媽媽,我還沒用過這種塗臉的好東西呢。”


    她拿著兩盒潤膚膏在燈下左看右看,表情的欣喜不像是裝出來的。桃之說她中午吃得太飽,晚上不想吃了,跨出門檻走到上廳,等放牛妹迴家。


    放牛妹出去守水了,如彎鉤的月亮爬到西半空的時候,她才迴來。她在廚房裏裝了一碗冷飯,舉起茶壺倒出茶水泡了飯,就著鹹菜狼吞虎咽地吃下去。


    桃之雙手背在後麵,神神秘秘地走進來,笑嘻嘻地看著放牛妹。


    放牛妹沒發現桃之換了一身時髦款式的新衣服,甕聲甕氣地問:


    “又搞什麽鬼呀?”


    桃之笑出聲,從身後拿出一隻閃亮的銀手鐲遞到放牛妹麵前。


    “奶奶,這是給你的。”


    放牛妹眼睛放光地接過手鐲,往自己手腕上套,欣喜地說:


    “這是哪來的?”


    桃之抿著嘴,神秘兮兮地笑。


    “今天賣玉米是不是碰到大老板啦,給了你大票子?”


    桃之搖了搖頭。


    “我媽媽買的。”


    “你媽?”


    桃之點了點頭。


    “她什麽時候來的?”


    “我今天挑玉米到圩上賣的時候。”


    “那她怎麽不來家裏?”


    “她來了,小喆媽媽把她叫進來的。”


    “那她怎麽不等我迴呢?”


    “她晚上就坐火車走了。”


    放牛妹的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說:


    “我看她是不敢見我。”


    她摸了摸手上的鐲子舍不得摘下來,又冷哼一聲。


    “她怎麽會想起給我買個鐲子呢?一定是後悔了,覺得對不起我才送個鐲子給我,就算她再怎麽巴結,我也不會原諒她的。”


    放牛妹居高臨下的樣子讓桃之感到很無奈,桃之不願搭腔,隨便她怎麽想。


    “你身上穿的什麽呀?”


    放牛妹扯起桃之身上的裙子看,奇怪的裙子把手臂和肩膀都裸露出來,放牛妹嫌棄地說:


    “這是妖婆穿的!”


    縣城八角坊的雞婆才會這麽穿,妖婆隻是比雞婆好聽一點,形容那些愛賣弄風騷的女人。


    桃之不想變成風騷的女人,她脫下身上的衣服,換上平日穿的花布衣裳。荔香叮囑過她:


    “你那些衣服太土了,以後不要穿了。”


    新衣服有好幾套,荔香都幫她搭好的,讓她按照順序穿。桃之其實很喜歡,但想到如果穿到學校裏,會被他們取笑妖婆,她隻好把喜歡壓抑下去。


    荔香留了五百塊錢給她。桃之數了數,學費三百,自己還能剩下兩百,她把錢重新藏在新衣服裏麵,把所有新衣服包起來,藏到隱蔽的櫃子頂上。每次她想媽媽的時候,總會趁著放牛妹不在家的時候,拿出衣服偷穿,自顧自地美起來。


    她幻想著自己是一個公主,不愁衣食住行的公主。


    桃之的願望很簡單,卻很難實現。她盼望著長大的那一天,然後理解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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