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存在的地方,就會有社會;有社會存在的地方,就會有糾紛。


    競爭無處不在。


    在花園之黛歐美雅,人與人之間的競爭,往往體現在魔法人偶之間的競爭。在高度自動化現代化的國度,傳統手藝逐日日薄西山是可以預見的事情。


    傳統的麵包師傅比不過那些能把調料精確到毫克的魔法人偶。


    傳統的土木員工也比不過那些可以天天忍受風吹日曬的魔法人偶。


    魔法人偶足以平替幾乎能想到的傳統工藝。卡夫卡能堅守手中的手藝直到現在,已經是傳奇了。


    靠著祖祖輩輩積攢下來的口碑。


    卡夫卡靠著能把鍾表修得幾乎完美的手藝,勉勉強強能夠運轉著一個小作坊。


    或許是因為他開價很低,而且修一次表都不會壞,同時維修時間很長,即使是卡夫卡,在這樣的全麵人偶化的時代浪潮下也有點支持不住了。


    他要嘴巴吃飯,戴安娜也需要時常更換體內的零件。


    這個小作坊需要不菲的租金。


    這些都要錢,這些都仰仗於卡夫卡接的單子。


    但現在,已經沒有單子輪得到卡夫卡做了。他的作坊附近,到處都是修鍾表的店,裏麵根本沒有任何人工,全是魔法人偶代做。


    卡夫卡報價一金幣的維修費。


    他們隻需要一銀幣,而且隻需要幾分鍾,就能把鍾表修好。而卡夫卡修好鍾表往往需要三天。


    這並不是因為卡夫卡多麽無能。


    而是那些店鋪修好的鍾精度遠不及卡夫卡,而且過個幾個月弄不好又要壞掉。


    即使如此,人們也更傾向於那些店鋪。人們根本不需要太高精度的鍾表,這東西能用就好了。至於壞了,再修就是了。


    老顧客因為鍾表被卡夫卡修得根本壞不了不會來,新顧客又不會選擇卡夫卡那破舊的老作坊。


    逐漸被淘汰,那是必然的。


    “卡夫卡先生,這是……這個月的賬單。”戴安娜小心翼翼地把官員送來的款項送來。


    卡夫卡已經閑了一個月了,這一個月,他有想過找份其他的兼職工作。但他渾身上下就隻有修鍾拿得出來,維修工這個行業已經飽滿了。


    整整一個月沒有進賬,為了維持這個作坊隻能向銀行貸款。


    但如果不解決沒有生意這個問題,向銀行借貸也是飲鴆止渴。


    “放著吧。”卡夫卡憔悴地指了指桌子,坐在椅子上雙目無神地呆望著破舊的天花板。


    “卡夫卡先生,您完全可以學他們一樣用魔法人偶來修鍾的。”戴安娜說道,“憑借你的口碑,想要恢複生意應該不難。樓下那個官員送來的人偶完全可以啟用。”


    “我說過,我不會用那個沒有靈魂的人偶的。”卡夫卡說道。


    “戴安娜不介意的,真的。”戴安娜說道。


    都是假的,我很介意,但為了卡夫卡先生,戴安娜這種本該被淘汰的就應該退到一邊。明明已經幫忙修鍾好幾年了,自己依然還隻是個半吊子的水平。


    自己可真是沒用。


    “我介意。”卡夫卡說道,“趕緊去休息,錢的事情我來想辦法!”


    “卡夫卡……”


    “給我走!”


    戴安娜離開了,下樓時看了一眼那自從來到家中就吃灰的無頭魔法人偶。


    “主人,這又是為什麽呢?戴安娜不理解呢。”戴安娜歎息道,踱步離開了。


    ……


    現實不是過家家遊戲,它不會因為你可憐就會給你一顆糖,很多時候,它甚至會扇你一巴掌。


    “您的作坊會被用於抵債,除此之外,您還必須償還剩下的債務,卡夫卡先生。”一位身著皮衣的銀行官員說道,目光平靜地看著卡夫卡。


    “能不能再寬限幾天。”卡夫卡懇求道。


    “我們不是慈善家,如果每個人求一下我們都延遲收納貸款,我們銀行早倒閉了。”官員麵對卡夫卡的話不為所動。


    就這樣,卡夫卡的作坊被收走了。


    但即便如此,他還欠了許多貸款留下的利息。


    “我們來說說清償剩下餘款的事情。”官員繼續道,“鑒於你的經濟實力,銀行有權力拍賣你的所有物進行經濟補償。”


    “我已經一無所有了!”卡夫卡說道,“要我的命還有一條。”


    似乎是對於這樣的癩子,銀行官員已經司空見慣了。


    畢竟,花園之黛歐美雅,最缺不了那些因為失業還不上錢的窮光蛋。那些人根本不配留在城內,會被發配到邊陲荒野去為花園之黛歐美雅拓荒。


    “你不是還有一個魔法人偶嘛,雖然不值錢,但……”


    “砰——”


    官員話還沒說完,就應聲倒地。


    就在剛才,他的臉被卡夫卡強有力地揍了一拳。


    “她不是我的所有物——”卡夫卡咆哮道。


    那副樣子就像是一隻失去理智的猛獸。但在花園之黛歐美雅,這樣隻不過是讓執法隊來帶走你罷了。


    “瘋子!”從地上爬起來官員惡狠狠地看著卡夫卡,“你不打自己一拳?你以為是什麽讓你有如此境地,不就是因為你那榆木做的腦子嗎?”


    卡夫卡已經被趕來的執法隊帶走了。


    不出意外的話,如果要見到他,就在邊陲地帶的貧民窟裏了吧。


    在那,他可以不斷為國家拓荒去償還自己欠下的價值


    在卡夫卡被執法隊帶走的當天,一位披著兜帽的魔法人偶出國了。


    戴安娜在今早醒來的時候,就被卡夫卡植入了一條關鍵命令:在黃昏之前無論如何都要出國,且不許迴來。


    她完全反抗不了這個命令,作為魔法人偶,自己的利益都是次要的。身體根本不屬於自己。


    執行主人的命令是任何魔法人偶的天職。


    戴安娜本來覺得自己應該為執行命令而感到高興,再怎麽樣也會感到無動於衷,就像當初被那個工廠廠長拋棄一樣,被拋棄了也是命令——她能做到心安理得去被淘汰。


    但她如今卻感到分外難過。


    明明自己沒有心髒,沒有心跳,卻分外難過。


    魔法人偶原來會難過嗎?


    她很清楚自己想做什麽,她想迴去幫卡夫卡,但她做不到。


    戴安娜在外麵流浪了近乎一個月,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她遇見了一個人才得以改變。


    準確來說,她遇到了和她一樣的人型魔法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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