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林場遠山巔峰上的聳立鐵塔,甚至連爸爸張紅林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修建的,至少張笙領著大春,建國,還有新軍,金地,樂辰玩了一場森林之神,遭遇了酒神歌隊的戲劇。當然玩伴兒們不懂什麽西方的神們,還有戲劇之說,他們也不看什麽《安徒生童話》、《一千零一夜》,他可以近乎為上學的文盲,偶爾能聽聽評書之類,或者劉大膽家裏大河林場第一台電視機的盛況直播。


    水滸傳裏的高衙內和高球高太尉的高衙內,特別高衙內調戲林衝娘子那一段氣的張笙簡直差點向劉大膽的電視機扔石塊,調戲自個兒老婆還婆婆媽媽的不敢反抗。張笙問爸爸為什麽高求那麽不講道理呀,自個兒子調戲別人老婆不僅不批評高衙內,還讓陸餘侯陷害林教頭,這是為什麽?爸爸沒有直接迴答這個問題,隻說了一句他高求地位再高,能讓皇帝老兒宋徽宗趙佶高高興興的,可是到了自個兒兒子高衙內,他沒有什麽辦法教訓高衙內了。


    看潘金蓮王婆西門慶勾結在一起,害死武大郎那一段,這天底下還真有這麽毒的女人啊!不過水滸傳裏的西門慶的死和舅姥爺黃玉民在倉房裏給張笙講的不一樣,舅姥爺能看懂繁體字的萬曆版的金瓶梅,張笙的印象裏媽媽對這個老頭兇巴巴的,不過舅姥爺看在爸爸的麵子上一點也不在乎。他講的西門慶是玩女人泡妞累死了,看來曆史上潘金蓮和西門慶是比武鬆都有名氣的公眾人物了,潘金蓮的美至少張笙在大河林場裏還沒看到,西門慶的三妻六妾這大河林場也是不存在的。多虧劉大膽為了賭一口氣,買了第一台黑白電視機,他成了大河林場話題中的《上海灘》、《霍元甲》、《水滸傳》、《三國演義》,要不孩子們可不知道還有西門慶和潘金蓮這麽一檔子事兒,不過所有人都同情武大郎,沒有人同情潘金蓮。也有追求愛情自由的權利,其實武大郎才是壓迫潘金蓮悲劇的推手,西門慶和潘金蓮如果不害死武大郎,頂天也就是一醜聞西門慶和潘金蓮搞破鞋而已。其實張笙知道舅姥爺黃玉民現在就是搞破鞋高手,不過他呢,隻和寡婦們搞,這沒有違法,隻是風言風語的。大河林場的王任學受了西門學臥薪十年苦讀林海雪原的刺激,也改了個名兒王中庸,給兒子起了一個牛逼的名字王論語。那宋朝的大宰相呂蒙正都說過了,半部論語治天下,能治理天下,至少比西門學崇拜的範進要牛掰多了。王倫語的名字在大河林場裏是響當當的名字,還有王中庸。


    大河林場也發起了破除封建族譜起名說。王中庸現在依舊是張紅林工隊裏的鐵哥們兒,他兒子目前是大河林場裏學習之神,狼老師評價王倫語,一定是走出林海雪原大河第一人,高中狀元榜眼探花的三甲,不成也得是進士舉人之類翰林騷客。王倫語確實是一個學習天才,過去常常用山溝溝裏飛出的金鳳凰,大河林場是大河大江,有大河大江,裏麵肯定有傳說中的蛟龍啦!王倫語至少也是白龍從龍灣裏飛出林海的大學生啊,現在至少大學生的含金量和範進中舉的當地老爺們聽說馬上送上幾位美人兒丫鬟,一看茅廬草堂,馬上又送一套有獅子守大門的四合院兒之類的。別說大學生了,大專,就是中專畢業,立馬進到林場裏都是書記廠長的儲備幹部,想一想大學生的含金量有多高。


    王中庸腰杆子比任何人都直,這就是中國鄉土民情,從來不敢得罪讀書人的爹娘。不知道為什麽,張笙從來沒討厭過潘金蓮,因為在電視裏,他和小白菜也是一樣的美麗的女人,也不是他自個兒造成的悲劇,西門慶太有錢有勢了,又開了那麽多藥鋪子和賣布料的鋪子。馬上又聯想到大河林場裏的朱大夫,現在終於多年的媳婦兒熬成婆了,朱大夫搖身一變成了朱所長,官架子很大,在家裏老婆不敢大聲說話,否則朱大夫就施展武鬆打孫二娘的功夫。


    他會給廠長書記們溜須拍馬,所以呢,他就有膽子給工人們開藥的時候做做手段,做做手腳之類的。他和大河林場裏陶朱公式的人物高峰差不多,一個靠藥掙錢,一個靠小賣店賺錢。高峰的小賣店把大河林場裏的公營的百貨商店擠兌夠嗆,高峰的貨便宜,種類齊全。大河林場過年的時候用糧票買一些搶手貨,還得排號,但到了高峰那裏不用排隊,高峰和武大郎的情況差不多,個子矮小精悍,老婆和電視裏的潘金蓮一樣漂亮。現在,王昆侖在林場裏和高峰都成了有錢人,連場裏的老娘們都說二位會投機倒把掙外快。高峰的老婆冬天穿大皮衣好高貴呀!王昆侖走的王書記的關係發了點兒財,不過呢,王昆侖比較低調,他現在和爸爸張紅林幾乎不說話了,這是張笙第一次感覺到有錢和沒錢的差距。西門學好像是個不存在的傳說,他到底在大河林場裏生活沒生活過呢?確實,生活過,工作過,西門學選擇的是跟大河林場的一切切割了。他在長春工作,生活在長春啊,可是省會呀,更別提北京上海了。


    大姐姐在學校裏還是風雲人物,因為,學校舉辦運動會時,她是校儀仗隊樂隊的總指揮。新春、新民、王倫語都是舉紅旗的隊員,張笙、新軍、金地、樂辰其實都想成為小號手,可是呢號手都給高年級高年部的學生了。體育老師安慰他們說,等他們上了初中,也會成為號手。


    自從劉大膽買了大河林場的第一台電視機,張笙的世界觀改變了,看來神話傳說是真實的,人是可以騰雲駕霧的,甚至可以像嶗山道士一樣用法術穿牆,至少會功夫就會像燕子李三一樣,在紫禁城裏飛簷走壁,除惡揚善了。還有大刀王五,霍元甲,陳真的迷蹤拳,輕功,少林寺啊,神僧們還救了大唐的李世民,打敗了王仁澤。練功夫的第一步,讓媽媽給做了兩個袋子,裏麵裝滿沙子,綁在小腿上跑步,每天都要在學校大操場上跑一萬米,按照三萬六千五天就可以像像電視裏大俠們在前山的鬆樹林樺樹林裏飛來飛去了。


    新春新軍讓哥哥新民出苦力,硬是在前山懸崖峭壁上方挖出一個練武場,用黃泥墊平,然後向少林寺武僧們一樣蹲著漂亮的馬步,用力跺腳踏實黃泥,踏平黃泥,然後是在懸崖處一歪脖子樹上吊一大號沙袋,每天用腳踹用腳踢,打拳練武,向遠方深處的鐵塔處奔跑。不過在電影院裏看小花太難過了,美麗的女人的命運和懸崖上的杜鵑花一樣,春天盛開的杜鵑花落在了大河裏。《血疑》《追捕》愛情太感動了,還有戰爭《高山下的花環》,新聞聯播的榴彈炮萬炮齊發向侵略者反擊。《廬山戀》,周瑜的廬山戀太感動了商女不知亡國恨。可一看到杜十娘最後的絕唱把所有的金銀財寶倒入了江裏,縱身一跳的愛情悲劇。如果看看白居易的《琵琶行》還有《長恨歌》也許會改變曆史巨變中女人悲慘命運的挽歌。


    現在火車站更熱鬧了,相信嗎?大河林場的電影院緊挨著錄像廳,每天不停的播放著李小龍的電影。《唐山大兄》壞人撕碎了美人的衣服,露出白花花的酥胸,嚇得張笙跑出了錄像廳。電影院失去了觀眾,人們更熱衷於看電視機裏的港台連續劇,全都是瓊瑤的愛情劇,女演員們的表演太誇張了,從頭到尾大喊大叫,要不就哭天喊地抹眼淚,青青河邊草,青青河邊草。孩子們都喜歡看武俠片兒,看金庸,梁羽生,古龍的小說。相信嗎?張笙竟然看了一本類似於基督山伯爵大仲馬式的複仇錄《連城訣》,這一場尋找寶藏的幻夢都在年三十兒之前的大河林場,家家戶戶的殺豬比賽的漫山遍野響徹山穀,深山的豬的嚎叫嘶吼聲中飛灰煙滅了。純粹的郭寶山追求黑豬能練出郭寶山追求的師爺紫禁城是老佛爺的滿漢全席豬大油的味道。他的存在至少朱所長還是給郭寶山麵子的,因為郭寶山是大河林城場魔幻主義色彩化身的僅存的少數幾位了。郭寶山身上的皮膚老化變硬了,連紮針都能讓針頭折斷變彎,郭寶山整天像個孩子似的哭天喊地的,因為疼啊,全身疼啊。


    大河林場年夜前的天空中總是被豬的嚎叫聲占據著,因為吃灌血腸,灌豬肉腸。最純粹的肉彪子豬大油是文化傳統習俗的一部分。郭寶山在這一天會恢複了活力,指導他最愛的女兒郭金雀做白肉,最好吃的大銅鍋子,白肉涮火鍋子。大河林場的年味兒,年夜飯是最豐盛豐富的,因為女人們會為過年準備整整一年。什麽時候年前殺豬的習慣產生了,家家戶戶養幾頭豬,到了過年吃最純粹的殺豬菜,親朋好友們會聚在一起吃最美味的殺豬菜,吃最好吃的豬肉燉酸菜。


    城市裏的動物是寵物,大河林場裏的動物是舌腹美味。兇猛的黑豬吃雞吃鵝吃鴨,真懷疑這兩頭豬是野豬交配出來的,野性十足的豬啊!殺豬是痛苦的,和大黃貓時產生的痛苦是一樣的,豬養時間長了會有感情的,黃貓吃耗子藥死了,張笙幾乎痛苦了一兩年,所以不再養貓了,產生感情太痛苦了。不過豬畢竟不是寵物,它們又不是會飛,會逃生的豬,又不是被貶下凡的豬八戒。殺豬的時候張笙跑到前山的雪地裏躺著滑雪,從山上往大河裏滑雪,用爬犁滑雪,因為痛苦,所以不再害怕。從山巔往下滑雪,失控了還好沒有從山崖處掉下來,而是從一處豁口處涅盤而生,否則會粉身碎骨的。也許這就是豬的靈魂的複仇,但是很快又全忘記這不快,因為豬肉燉酸菜,燉肘子,燉豬爪子,豬排骨,豬大腸做出來的殺豬菜太好吃了,所以豬們是可悲的,最終還是人類腹中之物。媽媽會用最好的豬瘦肉包餃子,凍上幾大缸,包幾大缸粘火勺,倉房裏儲滿了凍雞凍鴨凍鵝,還有豬肉。媽媽說,二姨家養老的郭寶山才是真正的美食家,會做滿漢全席的禦廚。


    孩子們不再相信所謂的神仙鬼怪了,至少還相信姐姐說的傳說中袍子往教室裏鑽的理論。張笙相信,蛤蟆是塞滿了河的,魚蝦是塞滿了河的,喇蛄也是塞滿了河的,因為他整天在河裏抓魚摸蝦,抓蛤蟆的能力還是很強的。這些對於他來說是遊戲是玩樂,這是夢幻的一部分。上山摘豆角是讓他沮喪的,不是夢幻的一部分。不能讓媽媽發現他自由自在的,得忙碌起來,因為遠山有他招待兄弟們的童話世界,因為這裏藏著張笙最後的自由,必須自由,不是嗎?秋往東來的時候能看到大雁南飛,大雁們排著整齊的人字形,在天空中有序的飛行。大河林場的人們秋采冬藏,人的歸途在哪裏呢?在遠處的濕地中森林裏的古老墳地裏是嗎?濕地裏充滿了傳說,濕地裏有水鳥,有甸果,人們既喜歡濕地的長甸果,圓甸果,又害怕濕地森林中古老的墳地所在。在這濕地附近有通往山外的站點兒,火車頭在這車站加水加煤。可是張笙從來也沒有下過車,去看看姥姥那珍珠永眠的墓地所在,聽爸爸說墓地至少離車站還有20公裏呢。


    大雁們也喜歡濕地的環境,它們可以在蘆葦叢裏隱藏,大雁們從來不會落在大河林場裏的大河裏。張笙曾問爸爸,為什麽大雁不在大河林場的大河裏繁衍生殖呢?這是他一直困惑的地方。也許大河林場裏人們過年殺豬吃肉的原因,大雁們寧可在城市公園裏的湖中駐足,也不願意在大河林場的大河裏捉魚。望雁興歎啊!天空中的大雁啊!和森林裏的野雞們,鬆鴉們甚至是烏鴉們都和大河林場裏的人們保持著警惕的距離。原因找到了,大河林場裏的孩子們喜歡到生產隊裏的白雪茫茫的厚厚覆蓋著的雪地中套鬆鴉,跑到森林裏沒製捕捉鬆鴨的夾子,鬆鴉喜歡吃玉米,可孩子們喜歡吃鬆鴨的肉。大河林場裏有養鴿子的,喜歡吃鴿子肉,鬆鴨的味道比鴿子的味道美味多了,還有喜歡吃麻雀的,沒聽說有敢吃貓頭鷹和烏鴉的。明白了,鳥兒們有他們獨特的語言,所以大雁會飛越大河林場而從來不在大河林場的湖泊溪流大河中停留。它們寧願在靠近人類墳地附近的濕地養育小燕們,也不願意靠近血性滿滿的人類。不用懷疑大雁們是聽不到過年的豬的悲慘的嚎叫的,可能是烏鴉告訴大雁們的。啊,大河林場不僅僅能看到鴻雁南飛,還能看到火箭轟隆隆尾部噴著火焰煙霧在大河上空飛行啊!孩子們會追著火箭,火箭,大人們說是導彈,導彈,這可比電視裏看到的精彩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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