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靜謐安然中,夜晚悄然過去,黎明到來了。


    旭日慢悠悠地爬過山巔,展露溫柔光芒,夜間奔行的軍隊也停了下來,準備用餐了。


    臨行前庾泗贈送了十隻雞,漢十五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不敢貿然動手料理,萬一吃壞了肚子,豈不貽笑大方。


    駙馬爺是後半夜追上了大部隊,此時正在車內唿唿大睡,隨行儀仗兵中倒是有廚藝精湛者,生火殺雞,拔毛去腥,耗費去大半日光景,把十隻雞都給串成了串,開始烤雞。


    駙馬爺聞著味兒醒轉過來,立馬精神一振,打開車門,正迎上漢十五,狐疑道:“這大概不是出自你手吧?”


    漢十五汗顏道:“軍旅生涯慣了,草草對付一口就行,伺候大爺自然不可將就,這烤雞出自軍中廚子,那小子打仗不孬,做飯也是一把好手。”


    駙馬笑道:“比你那黑炭指定好多了。”


    黑炭?


    駙馬擺手,一躍下了車,“我記得庾姑娘送了咱們十隻雞,都烤了?”


    “不錯,一人一條腿,再把雞屁股吃了,其餘都給大爺。”


    “沒那麽多講究,我瘦得跟竹竿似的,能吃多少?留兩個雞爪子路上給我啃就行,其餘你們分了。”


    漢十五要推辭,被駙馬爺一眼瞪了迴來,便承了這份情,兩個人來到烤雞處,見是位相貌清瘦的士兵在忙活,手腳伶俐,頗有大廚風範。


    駙馬笑道:“你這手藝甚是了得,這烤雞色香味俱全。”


    士兵趕忙行禮:“謝大爺誇獎,末將從軍前做過幾年廚子,硬菜不敢說,小小雞兒定是不在話下。”


    漢十五瞪眼道:“還支楞上了,趕緊烤熟,休餓著大爺!”


    駙馬輕拍他一巴掌,笑罵道:“好飯不怕晚,催個什麽勁兒,走,陪我去走走,旭日東升,令人神清氣爽啊。”


    漢十五他走走停停,此時,那輪紅日緩緩升起,陽光灑向大地,驅散了清晨的寒意。


    漢十五望向大日,心中不禁感慨起來:“大爺,您看這日出,就如同我們每個人一般,充滿希望卻又麵臨諸多未知。曾經在戰場上拚殺,所希望的就是能夠再見到第二天的太陽,能活著就是最大的賺頭。”


    駙馬爺微微點頭:“是啊,這世間變幻無常。”


    兩人靜立原地,沐浴在晨光之中,仿佛忘卻了周圍的一切,沉浸在這對未來無限遐想的氛圍裏。


    半刻鍾後,兩個人迴返,與眾軍一同用餐,除卻烤雞,儀仗兵尚帶著幹餅肉脯,因著駙馬爺尊貴,又特地在宮中帶上了各類瓜果細肉,駙馬爺自從入獄又出獄,心態發生了不小轉變,懂得了與人為善,西疆一行把好吃的幾乎都分發與了士兵,不剩多少了。


    待吃罷早飯,一行再度開拔,不疾不徐地趕路,遠處奔行來一騎,那是斥候,負責先行打探沿路情報,看他此刻急行,想必前方有了變故。


    “十五帥,前方三裏地,糾結了幾個人,來者不善,看樣子奔著咱們而來。”


    “是何人?”


    “正是昨日裏押運棺材的幾個西方人,來自眾神山的信徒。”


    “如此,是奔著棺材而來,一共來了幾個人?”


    “七個,不過那戴麵具的不在,換作了個白淨麵皮的書生。”


    漢十五豪邁大笑,對此不屑一顧,連一群江湖宵小都打不過,棺材和牛都讓人搶了,現在還有膽子攖鋒儀仗兵?“點上二十人隨我去會會,其餘人等留下保護駙馬,陶經與我等隨行,暗中埋伏,以備不測。”


    “得令!”


    一代雄兵的執行力十分出眾,二十騎迅速列隊完畢,由大元帥漢十五帶隊,唿嘯而去,程思美站在馬車上眺望,想了想,還是喊來了儀仗兵大校,對他講大部隊跟上漢十五,大家夥一起去瞧瞧熱鬧。


    大校自然為難,駙馬爺不通武藝,若萬一出了閃失,後果如何誰也不知,程思美豪氣幹雲道:“有你等威武雄兵保護,莫非害怕賊人傷我不成?出身儀仗兵,都身居高位了,連這點底氣都不曾有了?”


    大校妥協道:“稍後請大爺隻管坐在車裏看看熱鬧即可,那群賊子保不齊狗急跳牆,會奔著大爺而來,一切小心為上。”


    “好,都依你!”


    說走就走,這廂三十騎也列隊完畢,護佑駙馬車輦與牛車一同前去。


    再看漢十五,一行二十騎速度極快,不片刻便抵達目的地,眼前的正是昨日黃昏在青三娘茶鋪門口被人劫了棺材和牛的西方人,打頭的戴麵具的不曾現身,那白淨麵皮的書生倒頗顯紮眼。


    躲於暗處的陶經看得分明,此人正是前天夜裏闖入茶鋪,吆喝著欲收購青三娘茶鋪的青年,具體姓名不得而知,但能夠堂而皇之進入鋪子,囂張不可一世,必然是有本事傍身。


    一見威武雄壯的軍隊到來,青年來了精神,喂了一聲,“拿了我的東西,不得還迴來?”


    漢十五冷笑一聲,“你的東西?你的棺材麽?若你想要,也得先死了才行!”


    青年笑著對他的同伴道:“你看看這個人,不會說話,情商太低,這樣的人闖蕩江湖肯定活不過第二章。”


    “第二章?本帥活過二十章不成問題!”


    “好,現在二十一章了,我看你能不能活!”


    漢十五抽刀出鞘,寒聲道:“休逞口舌之利,你我拚鬥純屬江湖鬥毆,本帥看不上,我所率二十騎,你等隻需要活過第一輪衝鋒,我便給你一對一的對決機會!”


    青年心動了,想了想,叉腰道:“你們人數眾多,我們就這幾棵蔥,一看就不是對手,能不能讓我出個對決方法?”


    “不能!”


    青年啞然,厚著臉皮道:“咱們再等等如何?來之前我都打探清楚了,你們共有五十人,對上我們七個人,那還不是手拿把掐的事?所以請等等,等你的袍澤都來到之後,再整整齊齊地來一輪衝鋒,我也是很有信心噠,一定能夠擋得住你們。”


    漢十五眉頭緊皺,一臉不耐煩,“我早已下令,其餘人等不可妄動,你想要等的整整齊齊,不如就還給你們,下地府去黃泉,七個人手拉手,挺好的。”


    “嘿,還挺風趣,你看這不是挺會說話的嘛,活過這一章肯定沒問題了。”


    漢十五一臉黑線,“本帥說過了,那三十人不會來……”


    言語未盡,已經有人接上話了:“來啦來啦,都來啦!”


    扭頭一看,駙馬正騎著那頭牛,身邊隨行著三十騎,浩浩蕩蕩地殺了過來,看樣子是挺整齊。


    漢十五霍然迴頭,目光凜冽,直視青年!


    毫無疑問,這莫名其妙的青年必定來曆不俗。


    青年迎上他目光,笑嘻嘻道:“還打不打啦,不打就把東西還給我們,大太陽曬得慌,我都快中暑了。”


    “打,怎麽不打?”駙馬爺說出這句話時,在場儀仗兵其實挺佩服,雖說是個弱不禁風的小白臉,吃軟飯都吃上了滎陽王家,可一路行來,人品還是可以的,此時再放出此句豪言,無疑又增添了少許魅力。


    程思美跳下牛背,步伐穩健,全然不同於先前輕浮,眼神也冷峻起來,來到漢十五身側,拍拍馬鬃,“漢十五,今日之事,隻有在場五十二人知曉,五十二個人已經很多了,若迴了王都,被其他人知曉,你我可就生死兩立了。”


    漢十五有些懵,跳下馬,恭敬道:“不知殿下所指何事,今日我等為保殿下,衝鋒陷陣不在話下,況且,區區幾個江湖人罷了,儀仗兵還怕收拾不了?”


    本能地,程思美對於那青年有些敵意,也有懼意,這恐懼來得毫無緣由,可也正因如此,才更叫人恐懼。


    程思美拍拍他肩頭,點頭道:“還不上馬?帶上你的雄兵,握緊你的大槊,先捅他個窟窿!”


    “遵命!”


    ——


    半裏地外的小沙丘上,趴伏著幾名女子,隱藏得很好,不曾被人發現。


    小七悄聲道:“我記得你說過儀仗兵挺厲害的啊,怎麽還有人不開眼要來招惹他們?”


    庾泗努努嘴,“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那棺材裏肯定是值錢的東西,七個人尋上了儀仗兵,拚命了也想搶那副棺材,可見分量絕對夠重。”


    小七兩眼放光,攛掇道:“那咱們趁他們打起來,偷摸帶走,狄大哥要是知道了,還不笑歪了嘴?”


    庾泗輕拍她大腦袋,小丫頭隻長頭,不長腦子,掉錢眼裏去了。


    正說著話,那頭儀仗兵均已上馬,列陣森嚴,隨大元帥一聲令下,馬蹄雷動!


    青年微弓步,緊急調動周身天道絲絛,這神秘來曆的男子果真有強悍本事,霎時間威壓加身,其早已踏身天道,煌煌如神靈!


    ——


    “走吧,咱們去尋馬車,老馬不知道餓死了沒有。”


    況慈皺眉道:“沙漠裏連水都沒有,你把老馬隨便找個地兒一放,它不餓死才怪!”


    一秀大笑,幫他背起家當,鍋碗瓢盆叮啷咣啷,“老夥計陪我一輩子了,它有幾斤幾兩我還不清楚?走吧,死不了。”


    忽然,地麵震動如老牛翻身,無盡黃沙翻湧波動,況慈沒站穩,一屁股坐迴了地上。


    “啥啥啥?地震了?”


    一秀護住他,介紹道:“這是天道,有個先天神到達瀚海了。”


    “先天神?啥玩意兒?”


    一秀搖頭道:“這個沒法子解釋,路上我會為你拆解天道劃分,你慢慢就會理解。”


    “哦。”況慈艱難爬起來,那個神又不老實,地麵再度翻動劇烈,少俠站不穩,又一屁股坐了下去。


    ——


    那一頭,五十儀仗兵分五列,由漢十五打頭,唿喝一聲,飛奔而去,青年將六名信徒護佑身後,周身氣機鼓蕩,獨屬於天道的絲絛萬千流轉,其中蘊藏無數法則,雖一人當關,卻有萬夫莫敵之架勢。


    瞬間接戰!


    十騎逼近,大槊先行,鋒芒毫不掩飾,直戳對手,再看青年,褪去玩世不恭,轉而身姿挺拔起來,眼神堅定,散發著無與倫比的氣勢。麵對騎兵進攻,毫不畏懼,氣勢如虹,一頭撞去!


    兩騎頓時被他掀翻在地,漢十五身處十騎之後,此刻與他正麵對麵,攻勢不減,一槊搗來!


    青年身形閃動,步伐靈活,一雙鐵拳堅硬有力,繞至漢十五身側,一拳擊中馬腹,戰馬吃痛,厲嘶一聲,漢十五就勢翻轉下馬,抽刀出鞘,翻滾向另一頭。


    此刻,騎兵第二輪衝鋒也已來至。


    又是十騎轟撞!


    十根大槊閃爍明晃晃的鋒芒,刺向青年,青年的天道絲絛愈見壯闊,席卷黃沙平地起,扶搖衝天,身形一動,便如鬼魅般穿梭於騎兵之間,拳法精妙絕倫,一拳疊一拳,兩匹高頭大馬不堪重負,又栽倒於地。


    然而,騎兵實力也不容小覷,一輪衝鋒過後,迅速遠離戰場,後頭尚有三輪衝鋒,車輪戰而已,江湖宵小也敢猖狂?


    第三輪衝鋒火速來到,他們緊密配合,既是一道無鋒利刃,亦形成了一道堅固防線,十槊勁往一處使,目標隻有一個!


    青年雙臂同振,攬黃沙入懷,又使個平推千鈞,霎時間立起一道無匹沙幕,沙土質地雖柔軟,此刻卻如一堵牆般,瞧著堅不可摧,十騎撞來,衝勁不小,仍舊給他把沙牆給撞了個粉碎,不過騎兵也絕不容樂觀,十匹戰馬大多口歪眼斜,腿骨受衝,搖搖欲墜了。


    儀仗兵迅速下馬,抽刀與漢十五退至一側,伺機反攻。


    第三輪衝鋒剛剛結束,第四輪已然奔襲而至,青年尚未攬沙起牆,一下子就讓大槊給挑了起來,倒不曾刺中他,這位神秘高手腳踏槊杆,借力騰躍,哪料還有第五輪騎兵衝鋒,此次儀仗兵改變進攻態勢,老遠就開始拋擲大槊,青年剛竄起來,兩根大槊唿嘯而來,噗噗紮中他心胸,慣性衝擊之下,完全站立不住,掉落在地,被釘在沙土上。


    除卻戰馬受損不便再戰者,其餘儀仗兵再度列隊整齊,緊握大槊,離得老遠,這般距離發動衝鋒最為方便,若不知死活的敵手還敢再戰,不介意再給戳兩個窟窿眼。


    五輪衝鋒,五十名儀仗兵皆隨漢十五衝了出去,此刻老牛拉著的破板車,以及車上的木頭棺材可就無人看管了,頭戴金麵,手握西洋騎士劍的男人悄摸來到,趕著牛車逃之夭夭。


    這老牛大概許多天不曾進食了,慢慢吞吞,沒走兩步就讓人堵住去路,騎士劍一看,攔路的是個同樣錦衣黑甲的儀仗兵,不過右臂好像沒了,隻剩一條胳膊,提著杆老長的槊。


    單臂陶!


    騎士劍跳下車,抽劍出鞘,恍然大悟:“原來還有後手,我就說漢十五連張小二都敢打,卻不以棺材為重,竟然想得比我還要多。”


    陶經不曾正視他,反倒將視線拉遠,看向騎士劍身後。


    騎士劍早察覺有人,不過也清楚來的是誰,程思美,王朝的駙馬爺嘛,一介文弱書生,不足為懼。


    程思美成竹在胸,有儀仗兵牽製張小二,這位曾經丟了牛車的騎士劍大抵是翻不起浪花兒來了,“朋友,你我是不是認識呀?”


    騎士劍仍緊盯陶經,冷笑一聲:“堂堂駙馬爺,我怎麽有機會認識?”


    “按理說,出門戴麵具者,若不是醜的要命,那就是怕被人認出來,看你身姿氣度,大概長相不會太差,也就比我遜色幾分吧。那麽能不能請你摘下麵具,你我交個朋友?”


    騎士劍拍拍老牛,“怎麽,我想要這一車的黃金,駙馬殿下與我交朋友,敢否以黃金為禮?”


    “敢。”一個字蹦出來,騎士劍驟覺十分不對勁,一扭頭,發現平平無奇的駙馬突兀現身於身側,一隻細長且白的手掌搭上他之肩頭,他的聲音也突然有了變化,陰柔且蠱惑人心,“不以真麵目示人,我可就不敢了。”


    霎時間,程思美身軀散發微光,黑清寒冰好似蒸發般,將他的相貌遮掩,籠罩,消失於濃重蒸霧中,等待霧氣散盡時,法道荀炳,再現真容!


    闕晚空是見過荀炳的,帝國名捕堂首席捕頭,實力僅次於其師秦燕雛,擅耍一手寒冰陰謀,據傳始終以狄鷹為假想敵,以幹掉狄鷹為終生使命。


    既生炳何生鷹?


    他忽然想起來三年前的某件事情,彼時鍾繇受傷,二人為躲避惡徒,又開始流浪荒漠,那一日早上,他正烤著羊,偶遇了儀仗兵,也遇見了程思美。


    一句俠以武犯禁,令漢十五不由分說展開進攻,本著擒賊擒王的戰術,闕晚空奮起抓駙馬,在衝破險阻接近車輦之際,一股異樣令他心頭忽然發顫,好似一絲冰冰涼涼沁入肌膚,滑向心口,現在想來,猶感覺心口還涼颼颼的。


    進入車廂與程思美的一個照麵,令閱人無數的闕大俠直覺此人一定不簡單。


    現今再看,早在三年前的輪迴時,駙馬就已然是荀炳了。


    他們是達成了約定,由荀炳假冒程思美,又或是真正的程思美已遭了毒手,荀炳取而代之?


    原來這貌不驚人的駙馬爺才是真正大敵!


    騎士劍不肯受製於人,急拔身長掠,手腕出劍,使的是個巧勁,刺向荀炳。


    好個荀炳,輕描淡寫,隻出兩根手指,輕易鉗製住刺來長劍,身形化影,快得不及眨眼,一枚黑冰錐以迅雷之勢紮進了騎士劍心口。


    沙漠再起狂風,一代大俠闕晚空飛奔而至,手中同樣一柄西洋騎士劍,瞄準的是單臂陶,身法迅疾,在扛著大槊剛剛反應過來的陶經作出應對之際,劍尖刺中他心口!


    陶經厲聲嘶吼,揮舞望風大槊掄了過來,闕晚空彎腰貼地,繞行至荀炳身側,一劍刺出!


    這一劍可了不得,荀炳匆忙迴撤,一見之下,麵前兩位西洋騎士劍並肩,一位臉有刀疤,一位臉覆金銅麵,當世兩大高手同出,要會一會帝國神捕與三軍單臂陶了!


    ……


    翻過那座山,還有一座山,莫怕!


    ——荀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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