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點剛過,部分趙氏族人散去,都迴家歇息去了。


    趙家小院裏剩下了趙家偉一家人和幫忙打雜的趙氏後生和媳婦們。


    趙家偉大姐夫從外麵領進來一個神秘的老婦人,


    “神婆來了,讓開。”


    “讓道,讓道。”


    一屋子人便齊齊起身,恭恭敬敬把婦人迎到堂屋裏,安置在右上角坐下。


    堂屋右上角的水泥地板上早就鋪了一張陳舊的草席。


    神婆一坐下便放下身上一個髒汙的布袋子,緩緩地從裏麵取出很多奇物異件,一一擺放在麵前的席子上。


    安寧看到眼前這一幕如此的似曾相識,可不就是跟那年害的她挨了趙家偉一巴掌的場景一模一樣麽?


    隻是眼前這位並非當年那一位神婆,這地方的神婆似乎還不少。倘若請了這個神婆來做神,結果一家人的境況也沒見的比以往好一些,那麽下一迴就再也不會請她了,必然得換一位。


    這個地方,神婆真的很多。就是本村本社也有好幾個。但是請神婆,可不一定是要請近處的,或是請熟人,請親戚。


    一般請的都是遠近聞名,做神很靈驗的。這種事可不必拉關係,套近乎,也不必照顧本村本土的神婆生意。


    安寧看到這一幕,無端的心生反感。但是她那天已經當著趙家人的麵親口答應了,大年初一配合他們驅魔除祟,再反感也隻好忍耐忍耐了。


    安寧還是單純地以為自己就配合配合而已。殊不知,這迴做神是以她為中心的。她自己便是那主角。


    趙家這是把安寧當成了不幸的根源。結婚十餘年了,還無所出。老趙家沒有實現傳宗接代的願望,如今子孫凋零的禍根便是娶錯了媳婦兒。


    可自家的獨生子趙家偉卻又偏偏不舍得換媳婦兒。


    現目前雖然安寧已有身孕,可肚子裏裝的不一定就是他老趙家想要的。老趙家隻要兒子,不要丫頭。隻有懷兒子這件事情可以板上釘釘了,趙家人的心才會放到肚子裏去。


    不然就會一直折騰,哪怕是為此散盡家財,也是在所不惜的。


    沒辦法,隻好驅魔除祟,把希望寄托在神靈身上。但願神靈能保他們如願。


    這不,剛進入大年初一,不早不晚的神婆就進門了,一切準備工作就緊鑼密鼓地開始了。


    趙家的人,除了安寧此時就在一旁當看客,其餘老小都在做事情,他們神情肅穆,忙忙碌碌。


    淩晨十二點,趙家院裏,燈火通明,人影綽約,進進出出。


    女眷們生火的生火,燒水的燒水;至於男丁們,除了老族長坐在神婆對麵的上位端著一杯白酒慢慢噶著,時不時與神婆交流兩句外,其餘都在宰殺用來做祭的牲畜。


    盡管包括趙家偉在內的趙家男丁們都在除夕宴上喝了很多酒,有醉醺醺的,有頭暈腦脹的,可此時幹起活兒來,卻沒有一個含糊的。個個嚴肅認真,仿佛在做著一件神聖的,事關趙家大運的事。


    在這裏,每到這種時候,媳婦兒侄女們應該比別的家庭成員更加忙碌才是正常的。安寧之所以被允許悠閑地坐在那裏,其中緣由真的是一言難盡。


    安寧一貫堅決反對搞這類似的活動,在這一點上,麵似柔弱的安寧固執異常,趙家人拿她沒辦法,那一次兩口子打架他們也是知道的,歸根結底就是為這事兒。


    後來,趙家偉犯渾打老婆的事兒,趙家人也都知道。但他們習以為常,而且還說:


    “家偉這媳婦兒也是,早該收拾了。”


    然而趙家偉每一次求得安寧原諒,其中有一個條件就是不逼安寧做她不喜歡的事,其中就包括做神。趙家人愛做不做,與安寧井水不犯河水,這是安寧的底線。


    安寧提出的這樁約法三章,趙家人是不能接受的。這還不反了她的,哪裏輪得著一個媳婦兒給他們老趙家立規矩了?這是在老趙家曆史上從未有過的,這是允許有的嗎?怎麽可以這樣?


    然趙家就是想不到,趙家偉居然接受了這樣的約法三章。他居然允許媳婦兒淩駕於老趙家的規矩之上。允許她不必依循趙家的規矩,允許她做自己,破裂的不受趙家規矩的約束。


    家偉這是怎麽了?娶了媳婦忘了祖宗?他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以前的媳婦,他的前妻,他可沒有這樣遷就過她。


    一想到趙家偉的前妻楊雪,想想那是一個多麽聽話的媳婦啊,趙家偉讓她往東她不敢往西。


    飯菜做鹹了淡了,她得挨上丈夫突如其來的一掌摑;說話不得體,不僅要挨大姑子們毫不客氣的責罵,老公公也會給她一個淩厲的眼神殺,然後一家子攛掇著讓趙家偉管管自己的媳婦,別由得她這麽沒規沒矩的。


    於是,趙家偉若是心情不太壞的話,一個耳光就算小小懲戒一下了;倘若正好趕上趙家偉情緒比較差的時候後,那可就大不好了。


    趙家偉會揪著媳婦兒長頭發,把她像拖一條死狗一樣地拖到院子裏,一頓拳打腳踢,直打到自己痛快解氣,方才得以釋放。


    而一屋子的趙家人,隻管一邊聽著楊雪被打得哇哇慘叫,一邊若無其事地擺著龍門陣,完全不相幹的樣子。好像他們家兒子打的隻是一隻看不順眼的小貓小狗。


    有時候,飯桌子上,楊雪哪裏沒有看好別人的眼色,一個動作,或者一句話惹得趙家哪一個看她不順眼了,她也一定會遭殃的,平白的也會招來一頓無妄之災的。


    或是,當婆婆的舉起湯勺子往她腦門上重重一敲,下一秒,腦門子上就鼓起雞蛋大小的包來。二姑子一見那額頭上的包,覺得特別影響食欲,惡狠狠地盯著她嗬斥:


    “煩死了!看到你這樣子,飯都吃不下了。惡心死了!”


    “出去吃!”


    趙家偉咬牙切齒地從喉嚨裏擠出一句變形的低吼,楊雪就端起碗來,往外走。


    楊雪隻好徑直來到院門外的核桃樹下,坐在冰涼的石板上,豆大的淚珠兒就滾滾地往碗裏灌。


    趙家偉的媳婦兒,似乎有一個共同的愛好,都喜歡待在院門外,又都喜歡坐在核桃樹下,坐在冰冰涼的石板上。


    楊雪是,安寧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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