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兩個喝酒的女人開始自斟自飲,不再對著其他人舉杯的時候,說明這兩個女人已經醉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接下來就是互訴衷腸,相擁而泣,抱頭痛哭。


    是時候了,年春給幾位男士使眼色,示意他們可以離場了,把空間留給她們姐妹。


    於是,三位男士悄悄退場,今天把酒桌留給女人吧。女人有時候也是需要酒場的,隻屬於她們的酒場。


    年春發現兩個對飲的姐妹眼中早已沒有了他人,隻顧拉著手互相掏心掏肺。她便不動聲色地把兩位的酒杯裏全換成了茶水。


    “來,咱三姐妹幹一杯吧,男人們都走了,現在是咱們的天下。”


    年春移到彭麗身邊,緊挨著她坐下。


    彭麗迷離的眼神,眼裏泛著淚光,一手搭在方蘭蘭肩上,一手捂著自己的胸口,痛心地道:


    “你知不知道,我真的…我死的心都有了。”


    也不知道她們前麵的聊天內容是什麽,年春就聽見這麽一句沒頭沒尾的半截話。


    估計她把事情的原委都跟方蘭蘭說了。可方蘭蘭也是醉態百出,眼睛都快睜不開了,淚水卻像斷了線的珠子,滾滾落下。


    她手撫著彭麗的背,安撫她的情緒,嘴裏含糊不清地喃喃道:


    “不哭,不哭噢。”哄小孩似的。


    唉,看來方蘭蘭也是不中用了,隻顧著盲目的情緒共鳴,都忘了要辦正事兒的。


    “彭麗,來,咱倆喝一杯。”


    年春扶著彭麗的肩膀,摟過來靠在自己身上,把茶水遞給她。


    “來,幹杯。”


    年春舉起水杯碰了碰彭麗手裏的杯子,彭麗抹了一把淚,說了句:


    “嗯,幹!”然後一飲而盡,做出十分豪氣的動作來。實則搖搖晃晃,樁子不穩了。


    年春再把杯子都續滿茶水,抽了一張餐紙,貼心地擦拭著彭麗眼角的淚水:


    “你們小兩口是不是鬧別扭了?他是不是欺負你了?你告訴我,迴頭我替你收拾他。”


    “不是……不是說一頓就沒事了。年春,你知道吳青這個混蛋,他闖了多大禍嗎?我真的死的心都有了,嗚嗚嗚…”


    彭麗竟失聲爆發了她的情緒。


    闖禍?吳青怎麽看都不像是會闖大禍的人呢。出軌?男人這個群體最常犯的錯誤,這個物種似乎對一切的色誘都毫無抵抗力。除了這件事,實在猜不出吳青還能闖出什麽大禍來。


    年春滿腹疑惑地輕輕拍著彭麗的背,等著證實一下自己的猜疑:


    “到底怎麽迴事?慢慢說,沒什麽大不了的。”


    彭麗突然坐直身子,擤了擤鼻子,甩甩頭,擦幹眼淚,似乎在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她神色嚴肅,清清楚楚地說:


    “一夜之間,他在牌桌上輸掉了五萬元。四萬元是我們全部的積蓄,準備交房子首付的,孩子明年就讀小學了,買學區房用的。還有一萬元是他的年終獎金。剛領了年終獎他就拿去賭,賭輸了,輸紅了眼,他就把五萬元的存款也取來一並輸掉了。就一夜的時間呐,全輸光了。年春,你說這個人是不是魔怔了呀?嗚嗚嗚……怎麽辦才好……嗚嗚嗚……”


    “啊…”


    年春驚唿,半晌合不攏嘴。意外啊。


    一夜輸掉所有家底,這事兒擱在吳青身上太不可思議了。說實話,這事兒要是發生在陳成身上,還有幾分可能性。


    平日裏不哼不哈,不肆張揚的吳青,居然幹出這麽驚世駭俗的混賬事,可不是闖了大禍了嘛。


    “你別太難過了,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先接受現實,下來再想辦法吧。”


    見彭麗哭得那般絕望,年春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了。這件事情太出乎意外了,年春一時也沒了主意。


    出了這樣的事情,兩口子吵過,哭過,冷戰過,鬧過離婚。好一陣子雞飛狗跳,愁雲慘霧的日子。


    最後,吳青借債湊了房子首付,買了學區房,算是給老婆孩子了一個交代。


    這事兒,少華夫婦和陳成功不可沒。少華和年春借給吳青3萬元,湊房款。陳成家借出2萬元,但是方蘭蘭不太願意,為此,兩口子鬧過不愉快,隻是在陳成的堅持下,最終還是借了。


    少華和陳成押著吳青當麵向老婆孩子寫了保證書,從此遠離賭博,方才平息了這場風波。


    通過耿家家庭會議,一致決定,兒子耿堯就在移民新村上幼兒園。交給爺爺奶奶照顧。


    別人父母都想方設法把孩子往優質學校送,恨不能砸鍋賣鐵的也要把孩子送往大地方的學校去就讀。


    耿醫生這個權威的一家之主與別人的觀念總是不一般。他主張孩童時代應該是無憂無慮,輕鬆自在的。


    現在的孩子,那還像孩子嗎?背負著千斤重任,無休無止的學習,從牙牙學語就被強行灌注唐詩宋詞,算數技巧,直接束縛了孩子天性,哪裏還有童樂可言。


    耿家的孩子,要快樂成長,讓他留在鄉下學點基本知識,好好體驗快樂童年,等到上初中再去城裏,多大個了不得的事呢?


    年春雖有些遲疑,但也沒有反對。她遲疑是因為,她們同齡的家長們在孩子學習和教育這方麵都鉚足了勁的競爭,追趕。說是不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


    那麽,他們把孩子放任在鄉下自由成長,萬一真輸在了起跑線上,可如何是好?她沒有反對是因為,她打心底裏讚同公公的觀點。


    自由是她刻在骨子裏的人生信條,從小到大,父母不經意間放任她自由成長,於是她習慣了追逐自由,向往著無極限的自由。


    年春實在也是不想把兒子束縛起來的,自己都不喜歡的事,她不想強迫孩子去承受。再說,在大事件上年春一直聽公公的,聽公公的就是聽耿家的。耿家雖是她的婆家,但也猶如她的第二個娘家。


    他們給了她從未有過的關心和家的溫暖,這是她在原生家庭不曾得到過的待遇,耿家待她如親閨女般。


    年春從不奢望要把孩子培養成多麽了不起的全才,所以她不想參與到這個時代虎媽狼爸們的競爭中去。也不想讓他的孩子卷入競爭的洪流中。她希望能還給孩子一個無憂無慮的童年。


    孩子放在公公婆婆身邊,就是最好的選擇。一旦到了城裏,就如同被趕上了架的鴨子,由不得你由著孩子天性來成長了。優渥的物質條件下,小小的肩膀,沉沉的書包,壓力多過歡樂的童年。


    不管將來如何,至少現在,她隻希望她的孩子能自由釋放天性,暢快淋漓地感受童年的快樂。


    即便是每一個孩子人生的一些必修課,那麽也要等到他的認知能力達到足夠的高度的時候,再讓他勇敢麵對現實,麵對挑戰去吧。


    實在不應該在他還完全懵懂無知,弱小無力的階段打著“愛”的名義來強迫孩子,催逼孩子,施加壓力在他幼嫩的心靈上。


    耿家向來家風純正,爺爺奶奶帶大的孩子,品行壞不了,這就足夠了。


    兩口子迴到縣城,開啟了他們無拘無束的二人世界的生活。他們出雙入對,形影不離的,鄰居們都忍不住感歎:


    “怎麽會有這麽恩愛的夫妻,真是羨煞人咯。”


    年春值夜班的時候,少華一個人在家裏一刻也待不住,他跑來醫院食堂蹭飯,還賴在醫院不肯離去。


    沒過多久,少華跟醫院的小護士們混熟了,打成一片。護士美女們都喜歡跟他打堆堆。


    他就頂著一張娃娃臉,老大不小了還像個學生,年輕愛玩兒的小護士們閑來喜歡跟他打遊戲,一打一個通宵。


    早上,年春下了班,小兩口一起出去吃早飯,少華送了年春迴家睡覺,然後去上班。他們把日子過得像校園裏的小情侶一般,不認識的人根本看不出他們早已為人父母。


    連安寧也感到納悶,怎麽周圍70後做了父母的人,個個都是快節奏生活,每天日程排的滿滿當當,按照規劃的軌跡,毫厘不差地,緊張快速地運轉著。大人,小孩,一家子都打了雞血一樣,隨時準備戰鬥一樣。


    哪有縫隙,這般悠哉?她和趙家偉還沒有帶孩子,每天上下班,迴來吃飯,散步,睡覺,一天的時間也就安排完了。


    他們是怎麽做到把日子過得像娛樂一樣鬆弛愉快的?


    周末了,兩口子愉快地迴老家看孩子。


    孩子被養的很好,一天一個樣,圓潤又健康。


    可能是聚少離多的緣故吧,每一次見到父母,孩子都表現的有些靦腆,叫聲“爸爸媽媽”後就往爺爺奶奶懷裏鑽,要麽往姑姑懷裏鑽,就是不來粘著爸爸媽媽,弄得年春心裏酸不溜就地不好受。


    少華有些不甘心,孩童般的好勝心鼓動著他,於是他悄悄跟年春打賭說:


    “你信不信,今天晚上之前我就讓他離不開我這個當爸爸的。”


    “切,我才不信,媽媽都不粘了,還會粘你?”年春不屑,一臉的不屑。


    少華拿出特意給孩子買的零食,來到孩子麵前,討好他:


    “堯堯,來爸爸抱,這是牛奶麻花,特好吃哦。”


    小堯堯從爸爸手裏接過零食,卻不肯離開奶奶的懷裏,吝嗇地,一個擁抱也不肯給少華。


    孩子一點要爸爸抱的意思都沒有。年春幸災樂禍地衝少華做個鬼臉,少華撇撇嘴,不理她,繼續努力引誘著孩子。


    年春見孩子一時半會兒不會跟她和少華親近,也不勉強,直接到廚房去幫廚去了。等到吃飯的時候,不見了少華父子的身影,奇怪地問:


    “咦,這爺倆哪去了?都到飯點兒了還不見人影。”


    “他爸帶出去溜達了,不用等,給他們留點熱的,先吃吧,指不定玩什麽好玩的去了。”爺爺發話,大家都不等了。


    直到天快黑,一大一小一對人影才從蒙蒙夜色中走來。


    到了明晃晃的電燈下,年春被父子倆的形象逗樂了。“噗嗤”一聲笑得眼淚都擠出來。


    一對泥人啊。


    隻見父子倆腿腳上,手臂上全是黑色的泥巴,大的小的褲管都高高挽起,像極了那水田裏打壩插秧的莊稼人。


    衣服褲子全是泥。孩子小臉上到處抹著幹巴的泥土,爸爸脖子上也有。


    “幹啥去了,你倆弄成這副德性?哈哈哈….”年春話不成調,差點笑岔了氣。


    “媽媽,油炸泥鰍兒。”


    小堯堯舉起一串黑不溜秋的東西遞到年春麵前。待年春看清楚,才發現幾條泥鰍穿在一根狗尾巴草上,還在活蹦亂跳。


    “你倆抓魚去了?堯堯想吃油炸泥鰍兒嗎?”


    年春蹲下身,摸摸兒子的頭,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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