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那天安力得了流感,發高燒,直燒得他迷迷糊糊下不來床,老老實實擱家躺了兩天兩夜,不然他就真的闖下潑天大禍了,少不得要累及家人,不得翻身。


    就在這兩天,平日裏和安力一起混的那一潑街娃兒終於打死人了,全進了派出所。


    而他們打死的居然是校長的兒子。隻因為校長兒子鄙視他們,罵他們是街娃,混混,二流子,他們早就盯上他了。


    為了伺機逮著機會好好教訓他,這個機會安力和他的混混朋友一起等了一段時間,恰好在安力生病這幾天,這個機會便毫無征兆的來了。


    那天晚上,下了晚自習後,校長兒子一個人出門想去街上買東西,走進幽僻處時被正在那裏躲著吸煙的混混們逮住了。


    混混們畢竟都是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半大小孩,下手也不知輕重,結果把校長兒子打狠了,傷勢過重,送到醫院沒搶救過來,校長兒子稚嫩的生命就定格在了十三歲那年。


    安力是陰差陽錯,錯過了一劫。不止安力,算是全家人也躲過一劫。


    聽到消息,安力父母後怕不已,心髒狂跳,雙腿打顫。阿彌陀佛,老天保佑,真是冥冥中有老天神明保佑啊。


    差一點,就差一點了。不可思議,連安力父母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怎麽恰恰讓他們躲過這一劫了呢?


    每每噩夢驚醒,都不相信,他們真的真真實實的是逃過了這一劫。


    安力沒有參與打人,安力沒有被抓走。這不是夢,是現實。


    好久緩過神來,相信了這是事實,厄運並沒有降臨,安家一家才如夢初醒般有了慶幸的感覺。


    那麽,新的問題來了。他們的生活再也迴不到從前,他們根本無法當做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這件事情並非對他們一家沒有任何影響。


    怎樣去麵對校長呢?安力沒有直接參與打人,但是安力的黑曆史在學校是有記錄的,他的黑前科無人不知。


    在這批街娃子當中他算是頭號人物之一,他沒有參與純屬意外。沒有證據證明他的罪行,但是校長心裏跟明鏡似的,這幫混混跟安力是穿一條褲子的,看到他焉能當做沒事人一般?


    校長公子,那可是品學兼優,才貌雙全的優秀的孩子,校長花了多少精力和心思來培育他,校長自己心裏清楚。


    就這麽被這些挨千刀的兔崽子們用這麽慘無人道的方式奪去了性命,什麽樣的仇恨才能承載校長心裏的痛與恨啊?


    聽說校長不吃不喝不出門,也不見人。校長在停放兒子屍體的屋子裏呆了一個星期,陪著兒子,一忽兒哭泣,一忽兒自言自語,精神十分不正常。


    大家都在議論紛紛,說校長有多可憐,校長有多可憐,那些個混混就有多可恨可惡。


    安家夫婦都不敢往人前過,總有憤憤的眼神淩厲地掃過他們的身上。令他們背脊發涼,內心同時充滿了負罪感。


    這個地方還能待嗎?安力父母覺得自己是沒有勇氣待下去了。


    於是她們決定離開盆山,迴老家去。


    安家夫婦馬不停蹄地東奔西走,終於辦妥了一係列複雜的舉家搬遷的手續,隻等著搬遷迴老家去。


    動身之前,安家夫婦帶著孩子們去山神廟拜了山神爺。是懺悔,也是祈福。


    以前,小安寧數次請求媽媽帶她去山神廟看山神爺,或者參觀每年的廟會,可是母親就是不舍得讓她拋頭露麵,一次也沒有帶她來過。


    這是第一次來,也是最後一次。安寧小小的心裏難免有一些遺憾的,第一次來看傳說中的山神爺,居然是來拜別他的。


    也不知這一生還有沒有機會來再拜他?


    安寧繞著山神爺走了一圈,感覺一切似乎曾經出現在夢裏過,自己因為太想來,而又不得來,總是在夢中見到山神廟和山神爺。


    山神爺左側的一堆稻草,前麵的供果和香案,神廟周遭的景觀,都似曾相識,那麽親切,那麽熟悉,恍惚間,明明是來拜別的,卻感覺緣分未盡之意,真是神奇得很。


    數年後,安寧考上了大學,大學畢業參加考試,迴到甘陽縣城工作,為的就是可以無限接近盆山,隨時迴盆山故裏看看。


    遺憾的是,安寧媽媽在女兒剛開始工作那年患乳腺癌,無救,撒手人寰。安寧爸爸失去愛人,憂思過度,提前病退在家養老。


    安寧的哥哥安力,學無所成,靠爸爸發揮了一點餘熱,為兒子在單位裏謀了一個工勤人員的職位,做了單位的專職司機。


    安力一如既往地對唯一的妹妹安寧態度冷漠,毫不關心,仿佛他們之間沒有任何關係。


    要不是還有一個共同的爸爸,恐怕這兄妹倆永遠不會再有任何交集了。


    安寧不想跟哥哥成這樣,但是無奈,哥哥對她的這種態度仿佛就是與生俱來的。


    哥哥的態度總是令她感受到徹骨的寒冷,她終究是看清楚了,如若不是爸爸,他們是不會再踏進同一個家的。


    倘若有一天,爸爸也不在了,她們兄妹倆就是徹底的陌生人了。


    安寧想要承認自己還有爸爸和哥哥兩個親人,但是她知道,在哥哥心裏,他沒有當她是親人。


    所以,一旦沒了爸爸,安寧就沒有親人了,在這世上,再沒有人關心她的死活。


    安寧考上大學的時候,爸爸媽媽宴請親朋好友來慶賀,可哥哥卻刻意躲出去,寧願跟朋友聚也不肯參加妹妹的升學宴。


    安寧迴到甘陽縣工作的時候,爸爸媽媽想攜一家人一起送安寧來報到,哥哥也不肯來,還冷嘲熱諷,說:


    “不就是個小小的公務員嘛,又沒有當官兒,值得這麽勞師動眾嗎?一輩子都這麽慣著,將來沒人慣了,恐怕就沒得活路了。”


    “說什麽呢?這是你妹妹,將來我和你爸都不在了,就該你來守護妹妹了。”


    “是啊,如果我和你媽都不在了,自然是你這個當哥哥的慣著她了。就這麽個妹妹,你不慣誰慣啊?”


    “別,我可不慣她。別指望我會慣她。你們慣了她大半輩子了,也夠了。往後讓她自己慣自己去吧,享福享夠了,該她吃點苦頭了。”


    聽了哥哥這一席話,安寧的內心拔涼拔涼的,這個哥哥可真是不近人情,說話那麽冷漠呢。這話說得,好像還巴不得妹妹吃苦頭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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