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樰還是王妃,但她知道自己已經不是以前的王妃。


    她還是會想盡辦法幫宋承睿,但不會再有任何期待。


    宋承睿很忙,何樰知道他在忙什麽。軍隊,是他乃至整個京都的保障。自從柳玉娘出現,何樰再去青樓這麽一鬧騰,宋承睿的花天酒地、宿柳藏嬌的花名算是傳了出去。他依然三天兩頭去怡春院走一圈,喝點花酒,陪柳玉娘玩鬧。但更多的時候,會突然從怡春院改道軍營,當然不會讓人察覺。


    不管去怡春院還是軍營,都跟何樰無關,他這樣忙,兩人能碰麵的機會不多,何樰也不會因此再胡思亂想。


    讓自己的精神從他的世界脫身,是何樰對自己的保護。


    她把更多的時間花在弟弟何晟身上。母親跟弟弟,成了她僅有的慰藉。好在,兩個宅院,一路之隔,她進出很方便。


    哪怕有母親跟弟弟相陪,她還是經常沒來由的悲傷,盡管這樣的悲傷其實很可笑。


    她此刻才明白,宋承睿在她心裏住過,很深,她把他從心裏剝離出去那時起,就開始變得孤獨。


    那是一種在熱鬧的人群中,突然就笑不下去的無助和惆悵。


    那種孤獨感,哪怕宋承睿出現在她身邊,跟她說話,陪她吃飯,隔著被子睡一張床,也無法抹去。


    “聽說,林子銘迴來了。”這天,她在發呆,母親突然跟她講起忠勇侯府的事:“他替王爺出去辦事,離開京都一年時間,迴來的時候,瘦得不成樣,你大舅都快認不出來了。”


    何樰從恍惚中迴過神,想起那林子銘被關在京洛大牢的事。


    “他什麽就迴來了?不是還在京洛做事麽?”何樰反問道。


    “據說是在京洛立了功,迴來京都一段時間後,會進軍隊當個副將。”何母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她隻當八卦講,自從知道自己親哥一家想方設法算計她們母女,她就從心裏割舍了這份親情。


    “立功?”何樰有些懷疑:“他能立什麽功?”


    “我也是聽丁二說的,他也不知道具體怎麽迴事。”何母邊說手裏邊繡著護膝的套麵花紋。一入秋,天就要轉涼,何晟早起念書,她得提前給他弄些保暖的護膝。何樰趴在桌上,看著母親一針一線,嘴角的微笑在她慈祥的臉上漾開,說不出的溫暖,讓何樰陶醉。


    “小姐,門房的阿忠說門外有人找您。”珂兒從門外叫她:“說是侯府的。”


    “侯府的?”何樰有些發愣。


    侯府跟何府已經很久不來往,誰這個時候會來找她?


    “珂兒,你去看看是誰?”何樰說道。


    她可不想跟忠勇侯府再有任何關聯,尤其是,她懷疑父親的死就是大舅一手策劃的,現在,隻等薛神醫把證人帶迴來。


    珂兒應聲出去了。


    沒一會,珂兒迴稟:“是侯府的林二公子。”


    “林子銘?”


    何樰跟母親同時抬頭,都一臉疑惑。


    猶豫片刻,何樰還是對珂兒說道:“讓他進來吧,在客廳等著,我一會就到。”


    “母親,您就別出去見他了,省得大家都不舒服。我出去看看,沒事就把他打發走。”何樰邊說邊朝門外走。


    何母應了一下,手裏的活沒停。她心裏確實不想見侯府任何一個人,包括這個侄兒。


    何樰披了一件薄氅,來到客廳時,林子銘已經在那裏等著她了。


    “表妹,近來可還好?”林子銘陪著小心,先開口問候何樰。


    何樰上下打量眼前瘦得有些脫相的林子銘,他一直都是好看的,即便瘦了,五官更是如雕刻一般立體感十足。


    跟以前不同的是,他變得沉穩很多,臉上沒有了年輕人的朝氣和跳脫,多了幾分沉重和平靜。何樰突然沒那麽討厭他了。


    “我還好。表哥什麽時候迴京都的?我怎麽不知道?”何樰笑了笑,示意珂兒斟茶。珂兒利索的先給林子銘倒上,再倒何樰那杯。


    林子銘馬上就從主仆的動作看出,她們沒有他想象的那麽討厭他。


    他心裏暗暗鬆了一口氣。


    何樰看出來他臉上微妙的變化,問他:“表哥找我有事?”


    “其實,也沒什麽。”林子銘有些猶豫,欲言又止。


    “其實表哥不說,我大概也猜得出來你想說什麽。”何樰把弄著手裏的茶杯,懶懶說道:“聽說,表哥就要去軍隊曆練了?”


    林子銘眼睛一亮:“表妹知道我要去軍隊?”何樰居然知道他的動向,想必心裏還是有他的,他心裏暗暗高興。表妹是他的執念,他早就傾心於她,哪怕已經嫁人,他依然念念不忘。


    林子銘突然喊得這麽親切,讓何樰有些不自然。


    “我也剛聽母親說起,”何樰說道:“你是想在去軍隊前,找我說你父親的事吧?”


    林子銘眼裏的光瞬間暗淡下去,他不得不麵對兩家無法逾越的那道鴻溝。


    “父親跟母親,確實做了對不起何府的事,”他囁嚅著說道:“但他們也得到了懲罰,母親沒了,小妹毀容,姨娘也死了。整個侯府,一片死沉。表妹,能不能放過父親?他老了許多,不再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林侯,隻是一個蒼老無力頭發斑白的老人……”


    何樰打斷他:“所以,你一直都知道,如果我不想放過,你父親終究會以命抵命,對不對?他,就是那個下命令對我爹下毒的人,對不對?”


    林子銘身子一晃,臉色有些慘白:“何樰,你應該知道,那不是父親的本意,他上頭,還有寧王……”


    “寧王又如何?我母親可是他親妹妹。”何樰繼續打斷他,聲音有些抖,是給氣的:“他什麽下得去手?”


    “是,他有錯,可他也身不由己。能不能放過他?何府的仇,我替你報,我幫北靜王對付寧王。哪怕上刀山下油鍋,我都去。如果真要以命抵命,我來抵。”林子銘繼續哀求,麵容因痛苦而眉頭緊鎖,五官扭曲。


    “你們在說什麽?”何母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門口,身體搖搖欲墜。


    “娘!”“姑母!”


    何樰林子銘同時撲上去,在她摔倒在地前,托住了她。


    “娘,您怎麽來了?”何樰看著母親慘白的臉,心都要碎了。


    “你們說的,都是真的?你父親他……是你大舅害的?”


    兩人的沉默讓何母感到絕望。一個是她深愛的夫君,一個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親哥哥,她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林子銘跪在地上,磕頭謝罪:“姑母,一切都是寧王害的,包括我母親,還有柳姨娘,也是間接死在寧王手上。銘兒糊塗,之前還替寧王賣命,現在,銘兒知道錯了,我願意用自己的命,為所有人報仇,也為冤死的姑父報仇。”


    “娘。”何樰也試著安撫母親:“子銘表哥說的沒錯,寧王狠辣,這一切都是他害的。”


    林子銘沒想到何樰能替他說話,心裏感動得難以自持。


    “你們都別再說了。”何母陷入巨大的悲痛,傷心欲絕,誰的話她都聽不進去。


    人也變得綿軟無力,幾乎無法站立。


    林子銘想跟何樰扶她迴屋,被她一把狠命推開:“你走!不要再踏進何府,從此,林家跟何家,恩斷義絕!”


    林子銘被推得一個踉蹌,他其實比何樰母女還絕望。


    珂兒跟小翠已經搶進門,幫著何樰,把何母扶住,將她送迴寢室。


    何樰趁著空隙,匆匆跟林子銘輕聲說道:“表哥,我知道你的難處,你想做什麽,盡管去做,我知道輕重。除非你家裏人再來為難我,否則,我不會讓你難做。你快走吧。我母親不能再受刺激了。”


    “樰兒”林子銘動情的望著何樰,眼裏含淚:“謝謝你!你好好看著,我決不會讓你失望。如果,我說如果,他對你不好,你等我迴來。”


    何樰一愣。


    林子銘已經轉身離開,走得很決絕。


    林子銘早就聽到大街小巷的傳聞,到處都在傳,那北靜王眠花宿柳,夜不歸宿。


    他替何樰難過,但心裏又隱隱歡喜,覺得自己似乎還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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