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


    太後坐在桌前,看著桌上的信,麵目猙獰,手裏的佛珠串幾乎要被她扯斷。


    那是她親信打探迴來的消息。她多年經營,幫寧王建立起來的私兵受到重創,而事情已經過去一個多月,寧王竟一個字都不跟她提。


    “一個個都是白眼狼。看來他是以為自己翅膀硬了。”太後咬牙切齒。


    近身伺候的崔嬤嬤寬慰道:“也許寧王不想讓太後過於操心,故意難住了。”


    “他要有這份好心,哀家就不用整日替自己替呂家籌謀了。”太後怒道。


    太後跟寧王的母妃呂皇妃同宗,這也是她一心扶持寧王的原因。


    太後眉頭緊鎖,思索半響,自言自語道:“看來,鼎兒不是睿兒的對手,連哀家都被睿兒治了一道,更別說鼎兒了。”


    “不行。”她繼續說到:“哀家被皇上懷疑,不敢妄動,得找人幫鼎兒過這一關。”


    “您說的是……北靜王府那個?”崔嬤嬤遲疑的問道。


    “沒錯。”太後語氣堅定:“你出宮一趟,暗中把她帶進宮,哀家自有安排。”


    “這麽早就動她,會不會打草驚蛇?”崔嬤嬤還是有些猶豫,小聲提醒道。


    “哀家怕來不及。”太後臉上微怒:“鼎兒連連失利,又不及時跟哀家通氣,再不動手,恐怕不出半年,這皇宮都輪不到他說話了。”


    “呂皇妃呢?要跟她說一聲麽?”


    太後搖頭:“那就是個蠢貨,沒有她在鼎兒旁邊瞎指揮,鼎兒也不至於深陷泥潭。”


    “去,把人給我帶進來。”


    “是。”


    崔嬤嬤領命而去。


    一個月後。


    何樰已經痊愈,帶著珂兒迴何府跟眾掌櫃議事,待大家離開,翟掌櫃留了下來。


    “東家,線人來報,最近王府管的很嚴,但有一人,頻繁出入。線人見不對,暗地跟蹤,發現和她接觸的,是太後的人。”


    按何樰的要求,翟掌櫃派人時刻盯著王府。翟掌櫃是商戶,安排的人也大多跟商戶有關,不易被察覺,竟比北靜王的線人隱藏得更隱秘。


    聽翟掌櫃提到太後,何樰眼角一跳,頓覺有異,問到:“是誰?”


    “雲姨娘。”翟掌櫃應道。


    雲錦是太後的人?她不是董嫻妃曾經的婢女麽?


    何樰心頭一緊,不好,王爺的母妃要出事。


    “您派人繼續盯著。”何樰麵色有些難看,交代翟掌櫃幾句,便匆匆趕迴王府。


    她一路壓著怒火,恨不得直接把雲錦揪出來打。但很快又冷靜下來,沒弄清楚她們真正目的之前,不能打草驚蛇。


    當晚,宋承睿依然在春熙苑就寢。


    隔著褲子,何樰試著問他:“王爺久不去雲姨娘院裏,不知道她會不會有想法?”


    “王妃又把本王往外推?”宋承睿有些不滿,說話像是賭氣。


    “我隻是想知道,王爺對雲姨娘了解多少?”何樰假裝不輕易的說道。


    宋承睿馬上聽出異樣,警惕問到:“王妃懷疑雲錦?”


    “王爺的人沒發現雲錦經常出府麽?”何樰提醒道。她不想讓宋承睿知道翟掌櫃安排線人的事,隻能從旁提醒。“連我的婢女都奇怪她為何突然出入頻繁,王爺要不派人查一查?”


    宋承睿深唿一口氣,故意漫不經心的說道:“她可是母妃的人。”


    何樰知道,她竟敢懷疑母妃的人,讓王爺有些不快。


    “沒錯。”何樰沒打算退讓,繼續堅定的說道:“所以王爺更該謹慎才是。”


    宋承睿一驚,突然反應過來:“所以,王妃不是懷疑母妃,而是擔心母妃?”


    何樰不假思索的說沒錯。


    宋承睿騰的從床上坐起來:“王妃可是查到什麽了?”


    何樰也跟著爬了起來,麵對他,搖頭說道:“有沒有問題,還得王爺去查才好。”


    見宋承睿有些緊張,何樰怕他衝動,又提醒到:“王爺切不可打草驚蛇,就怕她們突然動手,那我們可就被動了。”


    宋承睿見何樰搖頭,但語氣不容置疑,仿佛已經篤定雲姨娘有問題。又事關自己最在意的母妃,他突然有些心慌。


    何樰趕緊安撫:“王爺先別慌,母妃看似不爭不搶,老實本分,但也不會這麽容易被人算計。”


    宋承睿這才緩緩躺下,卻已經沒了睡意。


    他既擔心母妃安危,又驚歎於何樰的敏銳。


    若何樰真為寧王辦事,自己未必是她對手。目前來看,她從未背叛過他,還處處替他籌謀。


    可若跟在母妃身邊多年、全心全意伺候母妃的雲錦都有問題,那他還能相信誰?處處替他籌謀的何樰又有幾分真?


    宋承睿因何樰受太後責罰,愧疚心疼,剛想著日後要好好待她,突然又鬧出雲錦的事,讓他又開始動搖。他知道自己已經對何樰動情,這才是最可怕又痛苦的地方。愛她,又猜不透她的心思,讓宋承睿進退維穀。


    皇宮。


    皇上帶著嬪妃到慈寧宮向太後問安。


    太後打量著董嫻妃,一臉慈祥的問她:“哀家聽說董嫻妃喜歡侍弄花草,院裏的海棠每年都開得最多最豔。很費精力吧?”


    董嫻妃福了福身,迴到:“托太後的福,臣妾喜歡海棠,侍弄起來是歡喜的,不覺得費事。”


    “董嫻妃這麽喜歡海棠,可有什麽由頭?”太後將手裏的茶杯往桌上一放,“哐當”一聲,看似不小心,實際是故意放重了的。


    嘴角依然帶著微笑,但眼睛已經冷峻威懾。


    董嫻妃嚇得跪了下去,又驚又急:“不知母後為何這樣問?喜歡就是喜歡,還需要由頭麽?”


    一旁的皇上看出不對,知道太後要對董嫻妃發難,心裏不快,卻也不能說什麽,女人之間的勾心鬥角他見慣了,勸不得。


    因而也不吭聲,隻看太後要如何作妖。


    其他妃子更是幸災樂禍,恨不得太後整出什麽勁爆消息,好讓她們多些話題解悶。


    “別人自然不用由頭。”太後眼神越來越淩厲,怒道:“你董嫻妃不一樣。你以為自己隱藏得好,就能糊弄皇上麽?”


    怎的還扯到自己身上了?皇上一臉困惑。


    其他人更是兩眼一亮,紛紛看向董嫻妃。


    董嫻妃已經匍匐在地,誠惶誠恐:“請母後明示,臣妾不知做錯了哪裏,竟讓母後如此震怒。”


    太後從崔嬤嬤手裏接過一張帶有刺繡的帕子,擲到董嫻妃跟前,怒喝:“你自己看看,這是什麽東西?”


    董嫻妃看到手帕,身子一晃,臉色煞白,不敢伸手去撿。


    呂皇妃早就向前,撿起手帕,打開來看,手帕一角,工工整整的刺著一個“棠”字。


    “這是什麽?什麽有個棠字?”呂皇妃看熱鬧不嫌事大,聲音開始陰陽怪氣。


    “還能是什麽?”太後冷笑著說道:“她不敢說,我替她說,這不就是董嫻妃當年的定情信物麽?哀家記得那郎君名字裏就有個“棠”字。這會子,一個藏著繡有棠字的手帕,一個種著海棠,好一個郎情妾意。你把皇上當成什麽了?”


    皇上臉色越來越難看。


    董嫻妃手微微發抖,顫著聲解釋:“母後冤枉,臣妾自進宮,一心一意侍奉皇上,絕無二心。臣妾隻是喜歡海棠的豔麗,沒有別的心思。”


    一國之君,最怕臣子有二心,更何況是自己的嬪妃。


    皇上冷冷的看著董嫻妃:“海棠豔麗,喜歡也沒什麽。但這繡著棠字的手帕,嫻妃是不是該解釋解釋?”


    “臣妾冤枉,不知太後從哪裏拿來的手帕,臣妾真不知道。”董嫻妃帶著哭腔,無力的辯駁著,她知道,今日不管她如何解釋,太後都不可能放過她了。


    果然,太後聲色俱厲:“還能從哪裏來?自然是從那奸夫身上搜來的。”


    奸夫?竟然連奸夫都找出來了,董嫻妃怕是躲不過這這一劫了。


    看熱鬧的其他嬪妃開始唏噓,不過,都是臉上同情,心裏暗爽。


    特別是呂皇妃,嘴角上揚的角度壓都壓不下去。


    “咦?”突然有人發聲:“這手帕怎的這麽眼熟?”眾人一看,說話的是佟貴人。


    佟貴人年紀不大,剛進宮沒多久,還是天真爛漫的年紀,皇上倒是喜歡她的天真。


    “這手帕,你見過?”皇上問她。


    佟貴人從懷裏掏出一張繡帕,顏色模樣跟太後拿出來那張差不多,不同的是,這張繡的是一個“梅”字。在“梅”字旁邊,繡著一株梅花;而太後那張,“棠”字旁邊,繡的是一枝海棠。


    皇上氣結:“一個梅,一個棠,哪裏一樣了?”


    佟貴人急到:“當然一樣,妾身院裏的嬤嬤從宮外買迴來,我覺得好看,又讓她去買各種花樣的,裏頭就有海棠的,不信讓嬤嬤迴去拿來。皇上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皇上這才緩了緩,說道:“快去。”


    那嬤嬤早就一溜煙跑出了慈寧宮,沒多久,帶來一遝帕子,各種顏色,各種花樣,有“棠”、“梅”、“竹”“芍藥”“蘭”……


    佟貴人一邊數一邊高高興興的分發:“這是慶雲街泰安繡坊出的,可漂亮了,正好今日姐姐們都在,每人一張,送給各位姐姐。別客氣哈。”


    一時,各嬪妃手裏都分到了一張手帕,呂皇妃那張,還是繡有“棠”字的。她將手帕往丫鬟手裏一塞,嘴裏嘟囔:“誰稀罕這小家子氣的東西!”


    太後更是氣結,手指著佟貴人,罵道:“你湊什麽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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