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識過周霜不信鬼不畏神的樣子,陳傳箋知道他所求必然是一件困難的事,但著實未曾想到這麽困難,而且還是這般出乎意料。


    陳傳箋在周家的花廳中苦大仇深地凝視著一枚簪子,簪子是鎏金鑲寶石鏤刻梅花紋樣,一看就知價值不菲。


    “你看到什麽嗎?有鬼嗎?能把它召出來嗎?”


    陳傳箋氣不打一處來,“哪有鬼會閑到沒事幹附在簪子上啊!”


    周霜很不痛快地望著她。


    一盞茶之前,陳傳箋剛出了六王府就被周霜拘來了周家,進門的時候周家管家周雲的下巴簡直要掉在地上,他飛一般地竄進了後院將周老爺請了過來。


    周老爺苦口婆心地勸,“我的兒,法師可是救了我們全家,你就不要再為了五百兩銀子去糾纏法師……”麵具掩了陳傳箋不情不願的神色,隻平淡若水地接過周老爺的話茬:“那五百兩銀子已經和周公子兩清了,今日來是為了另外一樁事。”


    “嗯?”周老爺一時詫異,訕訕笑了笑,臨走還擔憂地把書房門推大了些,“那你們聊,你們聊。”


    但是周霜同她沒什麽話聊,直奔主題地端出一個七子紋的青瓷盒,取出一枚簪,當下就要陳傳箋找到簪子的主人,不,準確來說是將簪子主人的魂魄找來。


    “這人死了有多久?”


    “近十年。”


    陳傳箋歎了一歎,十年了,要麽成了精,要麽投了胎,要麽早就散在了天地之間,又要到何處去尋呢?


    “這是個很重要的人嗎?”


    “重要,你若是找不到,我即刻去六王府討迴那幅畫。”周霜話說的不重,茶碗卻磕得重,聽得陳傳箋心驚肉跳。


    雖然陳傳箋會捉鬼,也會招鬼,但都是在行陣打鬥中保命的伎倆,在茫茫天地間找鬼卻不是她的強項,若說真有人能做到,那也是二師兄宸離有這個本事。


    “十年真的太久了,我沒有把握能夠找得到,隻能先試上一試,你去倚紅樓找原蘇來。”


    “金長天找過他,但他同你到六王府之後便音訊全無。”


    陳傳箋心中暗罵一聲,這隻色迷心竅的公狐狸,到了正經時候就不濟事了。


    “招鬼這種事,須得設壇做法,不能急在一時一刻……”陳傳箋推脫道。


    “就設在我家中,有什麽需要我去買。”


    “你買?你分得清三天和七天的雛雞嗎?”


    周霜一撩眼皮,斷然道:“你列了單子,我明日陪你去買,你最近必須住在我家。”


    “你,莫不是怕我跑了不成?”


    “嗯。”


    周霜毫不客氣地走了,隔了不久長嶺就帶著陳傳箋去住處,一路上不停用眼瞄著陳傳箋,到後花園無人處才輕聲道,“我家老爺交代了,公子行事古怪,法師不要放在心上,若公子真的跟法師索要了五百兩銀子,老爺會還給法師的,還請法師放過我家公子,不要招了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來——”


    陳傳箋尋思著自己怎麽已經淪落到魔頭一般地境界了,莫不是周老爺覺得自己來周家是為了敲詐勒索的?陳傳箋笑得矜持,“是你家少爺邀請我來,那五百兩銀子無需再還,我同他已是一笑泯恩仇。”


    長嶺聞得此言,神色愈發古怪,吞吞吐吐地道:“那…那小的鬥膽求求法師放過我家公子吧,小的聽說有什麽雙修大法,最損陽氣,公子他——”


    陳傳箋目瞪口呆,深覺這周家一家從上到下異於常人,當真是見識廣博,不可小覷。


    “這就是公子的別院了,從今日起,法師都要和公子住在一起,所以——”


    “嗯?我要跟周霜住一個院?”


    “嗯,公子親自交代的,求法師放過公子吧!”長嶺撲通跪倒,哭喪著臉哀求道,“我家公子還年輕——”


    陳傳箋一本正經地冷笑道:“你去幫我求求你家公子,放過我好嗎?”


    長嶺愕然。


    陳傳箋騎虎難下,心知設壇作法也不過是走個過場,壓根不可能把失蹤了十多年的鬼找迴來,但為了應付周霜,她不得不趕鴨子上架,把這趟活做完,也算有個交代。


    設壇做法是件麻煩的事,昔日師父三佑散人一年到頭都難得做一次,到了非要開壇的時候,整個秀首峰都要忙個人仰馬翻,光是各色香火便有十幾種。


    陳傳箋三日來帶著周霜簡直是要踏平京城的商行,也正是有此機會,才能一窺周霜的風貌。


    一個巨富之家的少爺,一個聲名顯赫的文士畫家,活得比販夫走卒都要斤斤計較,基本上全京城最便宜的東西都在他的腦中歸檔整理了。


    陳傳箋揉著腿坐在攤子上看周霜吃餛飩,據說這是全京城最便宜好吃的餛飩,為了這頓餛飩,她跟著周霜從南城走到了北城,囫圇入肚之後也沒覺得其味無窮。


    周霜夾著一個餛飩,頗有興味地道,“這是用豬後腿上的精瘦肉剁成的餡,調料之中多加了一味胡椒,除腥提味。”


    陳傳箋無動於衷地看著自己的空碗,她已經吃完了,至於什麽豬後腿,什麽胡椒,全無印象,隻是不解,一個餛飩攤子,還要做的這麽講究嗎?


    周霜從筷筒中抽出一支筷子,蘸著陳傳箋碗裏的剩湯,寥寥幾筆劃出一隻豬來,陳傳箋睇了一眼,感歎他非是浪得虛名,一隻豬畫得栩栩如生。


    “從這裏,到這裏,都是廋肉——”周霜神采飛揚地指點著,“攤主的麽子,擅打野味,是以他家的餛飩有時是用山豬肉製成,今日你我運氣好,趕上了,這碗餛飩肉質鮮美,肥瘦得益,咬合之時似彈珠,應是今日拂曉剔骨開剁,而略有粘牙,正是將江米碾碎煮熬,加在餡內調勻所致——”


    陳傳箋聞之,歎為觀止,深深為自己的那碗倉促入肚的餛飩感到遺憾,怎麽也該細品才是。


    “你做畫家真是屈才了,應該做個廚子。”


    “畫可由得千萬人賞,飯卻隻可做給一人吃。”


    “……”


    如此看來,做廚子竟然是比做畫家還要金貴些。


    在西城買足了材料,陳傳箋在周府焚香沐浴,決定次日深夜設壇做法。


    周家到底是有錢人家,高台壘得極快,陳傳箋去靈境胡同把置辦數年之久的行頭拉了迴來,法袍在箱底積壓數年之久的,抖得陳傳箋灰頭土臉,發冠也生了黴,洗洗涮涮排開在院子裏晾著。


    長嶺看著這陣仗,問周霜,“公子,咱家是要幹什麽?法師這樣,你瞧著成嗎?”


    周霜冷哼一聲,“成與不成,今夜便知。”


    夜半三更,陳傳箋披紅掛綠地上了法台。


    周霜抄著手,站在了三尺外,一雙眼簡直像是水蛭,牢牢咬在陳傳箋麵上。


    一個時辰過去了。


    兩個時辰過去了。


    雞叫了,東方泛了魚肚白,陳傳箋的肚子也不爭氣地叫了好幾聲。


    周霜站在高台底下,帶著一夜的寒風涼露,恨聲地道,“我就不該信你。”


    陳傳箋腰酸背痛,哆哆嗦嗦地從高台上爬下來,兩股戰戰像個罪人一樣站在周霜麵前,等待著周大公子疾風驟雨般的嘲諷,卻不想周霜隻是自嘲一聲,“我可真算是豬油蒙了心,竟然相信鬼神之說。”


    “簪子的主人到底是誰?”


    “你無需知道。”


    陳傳箋微怔,鮮少見到周霜這副失落模樣。


    “萬物有靈,靈若要存在,要附於肉身之上,物靈修煉的極少,這簪子隻能做個引子,若真想找到那主人的魂魄,還得找我二師兄宸離——”話一出口,陳傳箋就在晨風中閃了自己的舌頭。


    “多少兩銀子?”


    “什麽?”


    “找你二師兄需要多少銀子?”


    陳傳箋咽了口口水,“想讓周霜知難而退:“不貴,五千兩。”


    “好,明天帶我去見你二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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