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燈瞎火之下好容易到了六王所說的那棟小樓,月色朦朧也看得不甚清楚,但觀其飛簷勾連的輪廓,便知白日裏應是秀麗堂皇。


    “以前倒也好好的,隻是這幾日不知怎麽了,夜裏總有投磚之聲,嚇得人不敢居於此處。”


    陳傳箋燃了一張黃裱,沒有鬼氣,也沒有狐味,更沒有妖風,再正常不過的一棟小樓。


    “法師隨我來——”六王踉踉蹌蹌地扯住陳傳箋,對金長天及隨從低喝一聲,“都不準進來。”


    陳傳箋額頭突跳,隻覺得這短小粗悍的六王比鬼怪還可怕了幾分,不由在手中扣了一小包鬧羊花粉,要是六王敢有越軌之處,就讓他躺上一夜。


    “來來來,隨本王來。”


    陳傳箋是一路被扯進小樓的,一陣夜風吹過,六王身上的飯菜酒味不折不扣地全送進了她的鼻端,陳傳箋掙紮一下,掩鼻道:“王爺請放手,草民自可前行——”說話之間,六王真的就鬆了手,然後重重地摔倒在地,眨眼功夫就響起了極沉的鼾聲。


    陳傳箋哭笑不得,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六王攙扶起來,靠在迴廊下的柱子邊,自己則捏了張黃裱,掏出匕首,奔小樓而去,這種地方若是真的如六王所言有鬧鬼之事,要麽是個剛幻化連妖氣都極淡的小妖,要麽是道行極深連妖氣都能收斂的邪穢之物。


    隻是,小樓確實忒幹淨了點,陳傳箋在樓上逛了一圈,沒發現異常,剛下樓就聽到院子中還真的有了一聲瓦碎之聲和一聲慘叫。


    原來是一隻剛修術不久的小蛇,化了個少年形狀,笑嘻嘻地用碎瓦丟著睡在迴廊下的六王,陳傳箋扭住對方發髻,惡狠狠地道:“何方妖孽,在此處擾亂人間?”


    小蛇轉了個圈兒,滑出了陳傳箋的手掌心,笑嘻嘻,“哼,小爺什麽來頭,說出來怕嚇死你,上次來了個禿子,被我打了出去,你這非男非女之輩,還戴著麵具,莫非是貌醜不敢見人?”


    “你現在收斂妖氣,滾出此處,我既往不咎,否則決不輕饒。”陳傳箋扣住一枚幣子,又覺得浪費,赤手空拳就要來逮他。


    小蛇不服氣,“哼,你竟然看看不起小爺,那小爺就給你點厲害嚐嚐——”說著話把手中的瓦片投了過來,還哈出一股子惡臭的霧氣。


    陳傳箋也不磨嘰,閉了五感躲過瓦片,用一道黃符貼在少年後頸處,令小蛇現了原形,抓住尾巴轉了幾圈就甩了出去,這一甩怕是想要再迴來,也得費上不少周章。


    剛甩完蛇,就聽院門口一陣喧囂,王府的侍衛和金長天唿啦啦全湧了進來,火把之下金長天那張臉忽然變得慘白,如喪考妣地衝了過來,一把抱住了六王,“王爺,王爺!快,快叫大夫!”


    陳傳箋抬眼看去,方知自己惹了大禍,小蛇好死不死地用瓦片打中了六王的頭,那一聲哀嚎便是六王發出的,現下六王鮮血披麵,已是昏了過去,而富貴蟒袍之上還殘留著碎瓦,真是令人百口莫辯。


    “來人,拿下!”


    盞茶時間,座上賓變成了階下囚。


    陳傳箋不無悲哀地想,幹嘛非要為了三瓜兩棗的來趟這趟渾水啊!


    ……


    六王府地牢的待遇不怎麽好,曲道幽深不通氣息,牢室逼仄臭不可聞。


    在山中長大,從不覺得時間歲月長的陳傳箋抱著雙腿守坐著一盞豆油燈,堅強地和老鼠跳蚤彼此為伴,不知道自己熬過幾個黑夜和白天,連衛士都換了幾撥,沒等來任何一個搭救她的人。


    陳傳箋暗自下定決心,如果原蘇再來不救她,她違背三佑散人的教誨,召些鬼來,讓六王親自磕頭來求她。


    左等右等,等到了最不可能有指望的人:金長天。


    金長天似是一夜未睡,眼袋腫的像魚泡,他神情憔悴地隔著鐵欄施禮到底,愧疚地道,“恩人,都是我不好,起初隻想在六王麵前舉薦恩人,卻不料害的恩人身陷囹圄。”


    陳傳箋懶得理他,“這不關你的事,麻煩你抽空去趟倚紅樓的花鏡處,幫我給原蘇公子帶句話,讓他想轍把我搞出去。”


    金長天焦躁道,“恩人,你哪裏知道此間嚴重!你打的可是六王爺!我不知道那位原蘇公子是什麽來頭,但他絕對沒有權勢能擺平此事,皇上是極看重六王的,若治恩人一個不敬之罪,恩人便性命難保啊!”


    陳傳箋敷衍著嗯了一聲,不以為意,就算真個要治罪,原蘇也可以輕輕鬆鬆將她提出大牢去,何況她壓根不相信六王能熬得過家裏鬧妖精。


    “王爺現下已經轉醒,但大夫說並無大礙,若是現在有個說的上話的,在王爺跟前美言幾句,這事便算不上什麽大事了——”


    陳傳箋揮揮手,輕描淡寫地推脫著:“此事無須你勞累奔波,我乃方外之人,世俗律法無須遵守,而且我讓你去找的原蘇公子道法高強,不怕六王不從。”


    “恩人這般說卻是不對,一則皇上倚重國師,朝廷裏有的是世外高人,若不是六王不想勞動國師大駕,這次也犯不上請恩人,如若府中再鬧妖精,引得國師來治,你那位朋友豈不是自找麻煩?二則若皇上真的要治恩人的罪,恩人就算法術高強,但總被同道中人追捕,日子也是不好過的。”


    陳傳箋忽然想起幾年前被師父遣下山去避難,不由麵色一凝,道:“那你說應當找什麽人去跟六王?”


    “實不相瞞,我已替恩人找過了,六王素來愛才,更是愛極了周兄的畫,求數年而不得……今早我為恩人之事去找過周兄,周兄一口答應下來,隻是說恩人須得答應他一件事兒——”


    “周霜?”陳傳箋哂笑一聲,指望周霜還不如指望原蘇靠得住些。“這事倒不必麻煩周公子了,你還是幫我請原公子來此處好了。”話落,扭了個頭再不看金長天,金長天見陳傳箋實在固執,隻得歎了一聲,默默退了出去。


    又吃過三頓食之無味的牢飯,陳傳箋有些坐不住了,牢裏太靜,靜得隻能聽到耗子吱吱叫的聲音,無論是原蘇還是金長天,誰都沒有來,仿佛將她遺忘了一般。


    陳傳箋看著指頭粗的鐵柵欄,在一張黃表紙中注滿了真氣,猶猶豫豫總下不了手,這要是真招鬼來,她謀害六王的罪名就算是坐實了。


    黑暗中,有鑰匙碰撞的清脆聲。


    陳傳箋喜出望外。


    火把一路亮起來,有腳步聲由遠及近,陳傳箋探頭一看,來路上有人慢慢踱過來,儀範冷清,風神軒舉,隻是拿著一方絹帕捂在鼻尖,神情格外有些不耐煩。


    “六王爺醒了,要治你的罪,你要死還是要活?”周霜說著話白了身旁的軍士一眼,“站後麵些。”


    軍士愕然。


    “身上味重。”


    軍士一下紅了臉,依言站得靠後了些。


    陳傳箋望著周霜,總覺得此人矯情得不可思議。


    “你所求何事?”


    周霜不耐煩地搖搖帕子,“此時此景,我與你之間算不上個求字,隻是做樁生意罷了,你若是真有神通,我這樁事也算不得什麽難事。”


    “究竟所謂何事?”


    周霜挑眉,“你得先應了我——”


    陳傳箋略一沉吟,就見周霜轉了身,道,“算了,你還是留在地牢等死吧——”說著話就抬腿要走,陳傳箋情不自禁地喊了一聲,“喂,等等!”


    “要死要活?”


    “要活。”


    “那出來吧——”


    一眨眼,又成了座上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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