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頎長纖細,麻衣飄然。


    一人高大瀟灑,風流倜儻。


    比肩而立,如一對璧人。


    周霜思索了一下,這位穿麻衣佩戴麵具的應該是倚紅樓見過的陳傳箋,那日她女扮男裝,修眉俊眼,顧盼神飛,像一位翩翩少年郎,今日做女子扮相, 長發鬆鬆垮垮在腦後挽了個發髻,不佩釵飾,帶著一隻碩大的烏木麵具,將容貌遮得嚴嚴實實,隻看身段,雖是削瘦,但手腳過長,走起路來衣角帶風,兵氣伐人,這盛氣淩人的美感如刀鋒一般在周霜身前掠過,在剛立夏的時節中竟感到了一絲寒意。


    同袂而來的男子玉冠束發第一次見,穿一襲白衫,肩上搭著一隻白皮狐狸,麵貌清俊,一雙眼眸如清泉一般,亮得驚人,彷佛自林間而來,不染世間風塵,幹淨得宛若畫中之人。男子的眼波在室中梭巡一遍,最後落在了那隻桌角的狐狸身上,微微笑道,“你修行不易,今日且放你走,三日後到我處領罰。”


    誰曾料,那隻作妖的黃狐狸竟然又化了人形,她眼淚汪汪地跪在地上哭得極美,又克製著哭腔,柔聲細語道:“參見少君,求少君饒過奴婢這一次,奴婢修行百年,隻差一點就……”她一邊說話,一邊撩著鬢角,偷偷瞄向原蘇,待說到後來竟淺淺笑了一下。


    陳傳箋忽然心中一跳,隻覺得這女子是世間至極的可愛之人,什麽要求都想答應。


    原蘇一撩眼皮,唇邊蓄起幾分譏屑,還尚未開口,就見肩上那白狐一躍而下,威風凜凜地叉開了腰,站在女子麵前怒喝道:“少君仁慈,本免你淫亂之罪,可你不知感恩,敢在少君麵前行媚術,妄想開脫,明日前就來領罪受罰。”那女子瑟瑟不語,奪門而逃,白狐嗖一聲竄上肩頭,不過是眨眼的功夫,又變成了披肩。


    周霜冷哼一聲,“早聽聞有人能言腹語,你們帶著幾隻狐狸到我府上裝神弄鬼,意欲何為?”


    陳傳箋在麵具下翻了個白眼,“若不是看在銀子的份上,我還真不願意來——”話音剛落,一行人哭天搶地地奔了進來,打頭的便是周老爺。


    “我的兒!”周老爺近得身來,老淚縱橫地在周霜身上摸了又摸,確定有鼻子有眼,胳膊腿無缺的時候,才轉過身來衝著陳傳箋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抱著陳傳箋的腿,語無倫次,“陳大法師,救命的陳法師,從今日起你就是我周家的恩人,周家上百口願意為陳大法師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陳傳箋見這場麵實在見得太多了,她可勁地把周老爺的手從自己身扒拉下去,一本正經地道:“你給錢,我捉妖,我們兩清了——”


    兩清?


    周霜微微挑眉,一撩眼皮睇陳傳箋一眼,語調不善地問;“他給你多少錢?”


    “五百兩。”


    周老爺和周雲的哭聲都停了一下,默默咽了口唾沫。


    “你叫陳傳箋?”


    “嗯。”


    “好,你要記得,你欠我五百兩銀子。”


    “嗯?!”陳傳箋翻了白眼,“長得像模像樣,可惜腦袋有病。”


    ……


    陳傳箋得了周家五百兩銀子,第一件事還是到倚紅樓清賬。


    她和原蘇相識於兩年前,彼時他還是一隻奄奄一息的狐狸,長著數條尾巴,陳傳箋識得他不是個凡物,好心救了,細致調養,不過月餘就變換成一條好漢。


    原蘇起初也不是這般荒淫,第一眼見時,白衣玉冠,溫文爾雅,舉止彬彬,談吐不凡,把陳傳箋迷得三魂六魄全升了天。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不知恩人以何為生?”


    陳傳箋答得言簡意賅,“捉妖降魔驅鬼,煉丹算命看風水。”


    “那最好了,在下修道多年,可助恩人一臂之力。”


    自此,如影隨形,日久見狐心。


    原蘇這隻狐狸,千好萬好,隻有一樣不好,就是留戀風塵之地,這陣子又迷上了花鏡,剛聽見名字的時候,陳傳箋還道是嫦娥之姿,洛神之態,笑顰風流,自秀於世。


    那日一見,便癡在當地,身高五尺,膀大腰圓,比等閑男人還要魁梧些,言語行事之時,聲如洪鍾,沉穩如石,好在敦厚仁義,豁達瀟灑,時日一長,不僅原蘇常常宿在她處,就連陳傳箋也換了男裝常來玩樂,老鴇見花鏡水漲船高,竟是不讓贖身了,好容易捉妖換來的錢就這麽揮霍在了銷金窟裏。


    “今日是怎麽了?竟懨懨的。”陳傳箋一打珠簾,就見花鏡倚杆臨窗,神情呆滯。


    原蘇嗤笑:“還不是為了什麽段郎——”


    前幾日倚紅樓來了個書生,眉清目秀,與花鏡觥籌一晚,還寫了首酸詩給她,自此後花鏡便上了心,時時地念叨他。


    “不過是閑來耍耍,竟就當真了——”原蘇托著腮,咽著果子騰嘴出來譏道,“好歹也是閱盡風月的人了,連虛情假意都分辨不出,真是豬油蒙了心。”


    陳傳箋自然不似原蘇那般碎嘴,她站在花鏡邊上一瞧,那個男兒一般的女子居然紅了眼眶,還強作堅強地拭淚,“讓公子見笑了。”


    陳傳箋見她傷心的很,隻得好生勸她,“今日我才同鴇兒清了帳,你再找個恩客斬上一道,總歸慢慢會積到贖身的錢,同你的段郎雙宿雙飛。”


    被斬的恩客原蘇不情不願地清了下嗓。


    花鏡輕蹙濃眉尖,“謝謝公子,奴家倒也不是為這件事心傷,而是為了雙珠姐姐。”


    “她不是痊愈了?”


    “嗯,自從公子施法後,雙珠姐姐便一日好過一日,於是白老爺就為她贖身,這一兩日就要娶進門去了,而我——”花鏡落下淚來,“再也見不到雙珠姐姐了。”


    陳傳箋歎道:“那位白老爺也忒不是個東西,不知周雙珠此去是福是禍。”


    原蘇聳聳肩,“是福是禍不都是自己選的,再不好也得看是跟什麽比,嫁給白晟,縱然日後寵愛不在,也好過在這種地方,一雙玉臂萬人枕,一點朱唇千人嚐,人老色衰,連條活路都沒有。”


    花鏡一聽這話,聯想到自己的處境,不由得愈發傷心起來,陳傳箋抄起一個果兒,劈頭蓋臉砸了過去,原蘇順手抄到手裏,啃了一口,嘴上不饒人地道:“花鏡,你也是,你那個段郎要是靠不住,就趕緊求求這位陳公子幫你贖身,日後去他家裏當個丫鬟,再給你配個家丁,日子也能過得不錯。”


    陳傳箋一雙眼恨不得翻出去,丫鬟?家丁?光養原蘇這隻狐狸,都要吃窮了她。


    “哦,對了,陳公子,這是白老爺下給你的帖子,請你去赴宴吃酒。”


    白家的喜帖?陳傳箋摸著自己光溜溜的下巴,行吧,畢竟斬了人家五千兩,總要隨個禮才說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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