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沒有閑的慌天天盯著凡人一日日過生活的神仙,但,也許有因果。


    種善因,結善果;種惡因,結惡果。


    本來一直生活在銀子嶺鄉豬兒洞村現年47歲的朱大誌,應該與石頭窠鄉分別來自黃土廟村、關家河莊、姚家涼亭村的工匠學徒王小和張二,以及關九,姚大,毫無瓜葛。


    兩個鄉距離一點也不近,就是常年爬山涉水、上樹下河、開荒砌岸搞慣了的積年老農,空手來迴一趟也得費上大半天的工夫,所以兩鄉之間輕易是不怎麽走動的。除非年景好的時候,在晴朗溫暖的日子裏,出嫁的姑娘(們)提雞掛鴨背上娃,走一趟娘家去看看娘老子 。


    蔡耀祖更是與他們毫不相幹,怎麽扯也扯不一起去。蔡家莊既沒有姑娘嫁去石頭窠鄉的任何一個村落,也沒有任何一個姑娘從石頭窠鄉嫁進來。往上數3代沒有,往下數3代也沒有,連議親都沒有過。一次都沒有。


    這六人,隻是1984年的正月,恰好聚集在了方家的2號新房工地上。又恰好,一邊是五個一直被包容的青年,年少輕狂,不知天高地厚;一邊是一個自我中心的中年巨嬰,心智遲滯,自帶“世人皆我媽”氣質。一邊要因為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使壞報複方家,一邊想著表現自己,好對虧欠良多、碩果僅存的親生女兒朱翠珠示好。


    唯一相同的是,兩邊人都沒什麽行事分寸,也都習慣了不考慮後果。


    隻以為這次也一樣,跟以往那無數次一樣,不用他們自己承擔後果,有也隻會是比較小的後果——比如賠錢了事。


    可惜,這次不一樣了。


    蔡耀祖應了他自己親口發的毒誓,不能人道。一樣下場的還有王小和張二。嚇的另外兩人,關家河莊的關九和姚家涼亭村的姚大,全家連夜搬走,對外都說是去投奔省城的“貴親戚”去了。


    至於這兩家怎麽會這麽恰好的都有了省城貴親戚,那誰知道呢?


    出事的地點是蔡家莊附近那個已經出過一次事故的小河邊。


    兩件事間隔不到2年,嚇得周邊所有人家從此不敢靠近那個小河邊,附近村落的婦女們就是洗衣服,也會特意多走2裏地,去到河的上遊洗,或者幹脆在村裏挑井水洗衣服——當然挨了罵!井水是要喝進嘴裏的,你洗衣服不是髒了水源嘛!


    長久下去也不是辦法,蔡家莊新上來的村長蔡暉隻得號召莊裏的人湊錢一起另外選地方,專門挖了一口池塘,作日常飲用之外的水源之用。


    迴去石頭窠鄉的工匠學徒王小和張二的日子怎麽過,一時半會的也傳不到銀子嶺鄉這裏來。不過就在山腳下的蔡家莊裏,蔡耀祖的日子一下變得水深火熱了起來。


    前半生多麽的有恃無恐,接下來的下半生就會多麽的卑微如塵。


    畢竟出了這樣的事故,蔡耀祖最基本的傳宗接代都沒法兒辦到了,更不用提什麽光宗還是耀祖的了。這個時候,他之前好賭的毛病,反倒是不藥而愈了。


    蔡文、錢春華、蔡耀祖,這曾經“相親相愛”的一家三口,終於舍得睜開眼看看,一直以來,他們不顧別人死活,過的是什麽日子了。


    隻是為時已晚。


    本來就年紀一大把的蔡文,經此打擊,再撐不住那股心氣,久治不愈的哮喘病越發嚴重起來。在春天還沒有完全來到的正月初,就一倒不起,病臥在床,一日日可吃可不吃的混沌著,慢慢就現出那下世的光景來了。


    事主蔡耀祖,則因為事情鬧得太大,這周邊十公裏範圍內的活人就沒有不知道他身上發生了什麽的,根本就沒臉出門。他整日把自己關在房裏,先摔光了所有能照見自己的東西,像玻璃鏡子、玻璃水杯、陶瓷碗盞等等,然後砸光了曾經的心頭好,牛骨骰(音,tou二聲)子,接著把所有出門能穿的衣褲撕成了一條一條的碎布條。


    隨著時間推移,他變得愈發古怪起來。


    先是怕見人,連心疼他的錢春華給他送飯,都隻能放在門外地上,或者幹脆就從門縫底下勉強擠著推進去一個或兩個饅頭;慢慢的又開始怕見光,窗戶光是關上還不夠,還要拿床單布釘死,不讓一絲光亮透進來。


    就這麽足不出戶地窩在黑暗的房間裏,仿佛終於感受到了一點安寧,蔡耀祖這才停止了打砸,房間裏每日靜悄悄,再沒有什麽聲音傳來。


    剩下個錢春華怨氣衝天,猛的醒過神來,家裏家外什麽事情都得自己一個人扛。這種情況下,她根本就出不起攤派到頭上的挖池塘的錢,洗衣服都隻能偷偷摸摸趁天黑去池塘隨便洗洗。


    還是新村長蔡暉機敏,聽了比村長選舉遲一個月才選出來的婦女主任朱香蘭反應情況,他決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允許錢春華白天來池塘洗衣服,別再天黑栽池塘裏淹死了,害的大家又不敢用池塘了。


    那池塘不白挖了嗎?


    隻是不讓出錢,錢春華並不滿足,她異想天開的想找莊裏的族親們一起去方各壪找方家索賠,或者去豬兒洞村找朱大誌的族親索賠,總之是要拿到錢,最好拿多多的錢,不光能救治小兒子,還能順便給老伴的哮喘治斷根。


    當然被三個分家單過的兒子兒媳拉住了。


    可不能讓這糊塗老娘再挑起事端來了!


    剛禍害得老五沒了盼頭,再要是坑害了我們幾個可怎麽辦?我們幾個可妻子兒女都有了,日子怎麽也要往下過的!


    “......外婆,我們迴來了。”磨蹭到快中飯時候,謝過敏雪姐姐的好意,子好子故姐妹倆堅持自己返程,但故意一路慢吞吞地走,花了比去樺樹莊時翻一倍的時間才終於走迴到蔡家莊。


    本打算偷偷溜進房就算了,不想迎頭就撞上睜著一雙死魚眼睛定定坐在客廳大靠背椅子上的錢春華,聽到響動,惡狠狠地看過來!


    嚇的子故打一個寒顫,呲溜一下,縮著脖子躲到姐姐背後去了,手上死死攥住姐姐的下衣擺不放。


    “.......”錢春華半晌沒開口,惡狠狠的眼神也不挪開,臉色不停變幻,“你們還知道迴來!.......你們迴來了呀?吃中飯了沒有啊?......”


    這下,子好也害怕了起來,一邊小心翼翼應付,盡可能不觸怒外婆,一邊踮著腳,悄摸摸橫向小幅挪動,想盡快挪進房裏關上門,“嗯,我們已經吃了中飯了,外婆要是沒吃,還是趕快去吃中飯吧,餓肚子可難受了......”


    “好好好,外婆這就去吃中飯,你們兩個......你們兩個小孩子以後不要離開家這麽久,聽到沒有!......聽到沒有呀?”


    “嗯嗯,聽到了,以後我,我們不去這麽久了,我們就在家陪著外婆......外婆,我有點困了,想睡一會兒......外婆,那我關門了哈......”


    唿——,子好靠在門板上,長出一口氣。


    ”唔唔,唔......“哦,忘了妹妹還躲我身後呢,子好側過身子,把子故拉到身前來,四目相對,劫後餘生。


    敏雪姐姐,你說的未來是什麽樣啊?我們這樣活著都很難的女娃也有未來嗎?


    同一時間,樺樹莊,邵敏雪家


    邵敏雪正半蹲在自己大臥室另一側的屋簷底下,專心致誌地撥弄爐子裏的煤球,準備再做上一頓中飯。


    隻是這次隻有自己一個人吃中飯了。


    “其實我還挺喜歡姐姐妹妹一堆,大家熱熱鬧鬧一起吃飯的......”邵敏雪無意識呢喃了這麽一句,隻是周圍太安靜了,她還是聽到了自己嘴裏的話,唉,不想那麽多了,也就還剩大半年的時間,反正以後輕易也不用迴來這裏了。


    嗯,今天再多煮點兒好了。


    趁現在王靈秀忙著奶孩子,抽不出身管我,能多吃點就多吃點兒。怎麽說這個家裏也有我親媽的一份奉獻,拿不走,我還不能多吃點嗎?


    “叩叩叩”嘉雲站在鄰居的大門前,一手敲門,一手裏還托著個長盤子,長盤子上還覆著張濃白的紗布,看不清長盤子裏放了什麽,“敏雪姐,開一下門啊!我嘉雲,哎唷,我端不動了,哎哎哎要掉了.......”


    嚇的邵敏雪隨手就丟了手裏的鐵火鉗,三步並作兩步從屋簷底下退迴門裏,橫向穿過大臥室,先打開臥室門,再撲到剛修好門閂的大門去開大門。


    真以為她手裏拿了什麽東西,快要掉地上去了。


    結果,大門打開,她隻看到一個笑意盈盈、閑適自在的邵嘉雲,“哎呀,嚇到你啦?來這麽快呢!”


    “你這拿的什麽啊,這麽大?還不是你說要掉了嘛,你嚇唬我,你學壞了你!”邵敏雪一邊假意抱怨,一邊上手準備去揭開上麵蓋著的紗布。


    “啪!”邵嘉雲抬手就打掉了邵敏雪蠢蠢欲動的手,下巴一抬,示意她迴頭去看:你那個愛挑事的繼姐正看著呢,你真要這會兒揭開嗎?


    “來來來,我們進去說.......多謝你幫忙送過來了啊!一會兒我得給你多少錢啊?”後半句是臨時加上的,那會兒邵敏雪已經拉著邵嘉雲步入臥室了,故意一邊關臥室門,一邊抬高聲音朝客廳深處邵招娣所在的方位喊。


    終於安全了。


    嘉雲跟敏雪對視一眼,都不由自主地笑起來。


    “你說,咱們這樣是不是跟電影裏接頭的地下黨一模一樣?”


    “誒,可別瞎說哈,現在哪兒還有地下黨啊,共產黨!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


    “是是是,就你懂,就你懂......”嘉雲放好了魚盤,就去撓敏雪的癢癢,右手五指指尖攏到一起,吹上一口熱氣,往人脖領子、腋下、胸前、後背窩等處搔去,動作輕又快,就是沒長癢癢肉也會不由自主地升騰起一股股止也止不住的癢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了好了,我求饒我求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饒了我吧饒了我吧,饒了我饒了我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玩了不玩了,我錯了我錯了,哈哈......”


    見敏雪求饒了,也實在笑不出來了,怕她真出事,嘉雲終於停下了手。


    敏雪笑的眼淚都出來了,先拿布手絹擦幹淨臉上,再牽整齊弄皺的衣擺,一邊理著衣領一邊疑惑:“奇怪,你怎麽突然這麽自來熟啦?昨天和今天上午人多的時候,你都表現的呆呆的,話也不怎麽說的呀?”


    “你都說是人多的時候了,人多我就應該表現的呆呆的,我媽說的!”嘉雲擺擺頭沒再繼續說下去,轉而起身去檢查自己的魚,“呐,這可是我今年網到的第一條大魚!看是你來做熟它,還是我來做,總之我們倆一起吃掉它就對了!”


    “哇!才開春呢,冰都不知道化沒化幹淨,你就能網到魚啦?還這麽大!厲害!”敏雪對著嘉雲豎起大拇指來,“還是你做吧,我爐子上已經煮上白米飯了,另外還有個簡易灶可以用,就是我之前沒怎麽用過,不知道好不好用......誒,你怎麽不在你自己家做吃的啊?你家裏的廚房,大灶水缸菜刀砧板碗筷什麽的應該都有吧?”


    “......我叔叔迴來了,我就不敢用那個廚房了......哎呀,你管那麽多呢,我就樂意在這兒做飯,怎麽,你不答應?”


    “答應答應,沒說不答應啊......哦對了,柴火應該不多了,你自己想想辦法哈,我去做我的飯去了。”


    “喂!你怎麽這樣啊!......”


    春天就要正式登場了,銀子嶺鄉的女兒家們也陸續在往前走了。


    一定都會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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