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的,你在家嗎?方家的?方家的?”錢秀蓮拉著錢春華找上門來,有求於人又心裏沒底,鼓足勇氣也隻弱氣地喊上那麽一兩聲就偃旗息鼓了,於是遲疑著、想走不想走地在方家大門外糾結、磨蹭。


    “要不我們還是先迴去吧?你這事兒隔得也太遠了,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我就說不能貿貿然找上門來,你看,果然不搭理我們吧。我們先迴去吧,等迴去了我,我帶著你妹夫一起去幫你,行不行?迴去吧......”錢秀蓮低低勸慰姐姐錢春華道。


    “我,我就是......我就,想試試......”錢春華突然跑到不熟悉的地方來,也有些膽怯,但還是堅持不走,定要試試。


    自打嫁了人,錢春華一直就是圍著婆家打轉,總算熬到孩子們都大了,自己那口子也老了,年輕時候那爆碳一樣的脾氣也被久治不愈的哮喘病治的服服帖帖了,還以為自己終於能輕省點,隻用管管灶台上的飯食和地裏的口糧呢。


    結果又獲知了大女兒遇上這樣的烏糟事,總不能不管吧,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哪個能不心疼啊!


    迴想原來年輕時候的日子,嫁為人婦,又做了人母,是一日都不得閑,常年的活動軌跡都是以蔡家莊為中心的,光家裏那不算大的一間瓦房一天忙下來也得走上個四五十圈。每天睜開眼就從天亮忙到天黑,別說方各壪了,就是娘家錢各大壪那邊,因為隻剩下大哥大嫂和侄子侄女們,就也隻逢年過節稍微來往一下,平常都不怎麽走動的。


    現在想想,還真有點後悔以前沒多跟娘家來往,畢竟錢各大壪就緊挨著樺樹莊隔壁呀,說不得大女兒的婆家人不看僧麵看佛麵,見她娘家人時時走動,還離得不遠,也就不敢這麽折騰我的好曼婷啊!


    “我還是想試試。我是個臭屎無用的,學不來潑辣爽利的那一套,自己憋屈就算了,總得為我可憐的曼婷想想法子,曼婷還這樣年輕,曼婷她,她還沒滿30呢,她後頭還有漫長的一生要過。我總得試試。你就讓我試試吧.....就多等一會兒,興許一會兒就有人出來了,再等會兒吧。”


    “......”行吧行吧,走都走到這兒了,等會兒就等會兒吧,錢秀蓮無奈妥協,跟錢春華一起殷切切候著,眼巴巴等人開門。


    其實不是方家不開門啊,是你倆這也太早啦!


    這初冬時節本來就太陽東升得比別的季節晚上一大截,更何況最近一陣子方家一家子人各司其職,各有各忙,都累成死豬樣,睡得死沉死沉的,昨天晚上還電閃雷鳴一夜暴雨,連門前的泡桐樹倒下來了,人都沒醒呢。


    畢竟都分好工了,方家兄弟姊妹五個白天一整天都在新房工地上耗著。篩沙的篩沙,挑土的挑土,遞磚的遞磚,挖溝的挖溝。跟在花錢請來的熟手工匠師傅後頭,當半個沒工錢的生手小工使喚的。也是主家有人在場呢,別想著糊弄事兒的意思。


    當媽的姚立華堅守大本營,在老屋呆著也沒閑過。要核實記錄各種請的工人力工報的工錢和工時,安排好空地給各類額外花錢請的機械如拉磚的拖拉機、砍樹刨木頭的電鋸、拉梁柱鐵釘石灰水泥的驢車等等,還要與好心主動來幫廚的各位嫂子嬸子大娘們耐心商量,細心協調好備菜數量、灶上做飯的輪班與配合、工匠的某些忌口、開飯時間等等。


    趕上情況特殊的時候,還得想著是就如往常,做好飯後在老屋客廳裏和大門外屋坪上擺上兩套借來的長凳、大桌子、飯碗菜盤筷子杯子的,然後叫個旁邊守著看熱鬧的小孩兒跑個腿,去請工匠、小工、幫工、司機師傅、雜工、力工等等迴老屋一起就餐完了,休息一個鍾頭,再迴工地繼續呢;又或者是幹脆麻煩來幫廚的女人們一起裝籃子送飯到工地上去席地而吃,吃完不休息馬上繼續幹,碗筷籃子這些就還原人帶迴老屋去清洗整理。


    至少得這樣忙到臘八節前,才能算忙了個七七八八,隻等放工匠們迴去過完春節、祭了祖,春3月再迴來收尾了。到那時候就主要是給新房吊頂、驗收的最後階段了。


    打雷下雨加樹倒了都沒醒,更何況這樣安靜的早上,你倆又這樣輕輕巧巧地喊那麽一兩聲的,那誰能聽得見啊?


    提到讓錢春華錢秀蓮這姐妹倆這麽操心著急的蔡曼婷,說一言難盡也一言難盡,說簡單也簡單,還是那麽一個事兒,貫穿中華民族幾千年的,也說不好應該算精髓還是應該算糟粕的東西:要有傳宗接代的兒子。


    蔡曼婷早年出嫁的時候,一臉懵懂,隻因年紀也沒比方娟大多少,方娟19歲出嫁,她是22歲出嫁,剛開始也跟所有新婚小夫妻一樣,日子過得蜜裏調油,嫁的男人除了比較孝順之外,沒什麽不好,不,可以說根本就沒什麽不好,孝順父母那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嘛,誰也不能說孝順父母有錯啊,是不是?


    更何況她男人勤懇能幹,是一個種莊稼的“好把式”,待人接物也比較溫和,很好地安撫了蔡曼婷年輕輕出嫁,突然就一個人身處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裏,每日都要與全然陌生的人打交道的那驚惶不安的心。


    頭幾年他們小夫妻倆,以蔡曼婷的視角來看,她跟她男人互相之間應該隱約有一份不算薄的感情在的。


    變故出在她連著生了兩個丫頭子之後,因為沒生出想要的兒子來,一直被公公、大嫂、大哥,甚至是還沒到出嫁時候、小她10歲有餘的小姑子明裏暗裏的言語擠兌、欺負,一直就是拿她沒用,沒本事生出兒子來說事。一直一直無孔不入地、見縫插針地這麽對她惡意相向。


    她不知道生女兒還是生兒子全都取決於她男人,她男人備孕不積極,不好好休息不堅持戒煙(少喝酒)不減少力氣活不多注意飲食健康少吃生冷煙熏鹽菜醃菜這些,或者去醫院檢查肝腎功能等等,她一個人就是再怎麽努力,也不可能跟她男人生出健康孩子來的——就更別提那被當成寶的兒子了!


    剛開始她還習慣性地奔向曾經安撫過她的那個懷抱,她試探著小心翼翼地拿開玩笑的語氣跟她男人說了小姑子說的什麽“不下蛋的母雞”之類的話,實則是屏息靜氣等著她男人的迴答,非常期待他像以前那樣,也能很好地撫慰她、幫助她。


    她當然失望了。


    後來她又嚐試了好幾次,陸陸續續把公公啊大嫂啊大哥啊小姑子這些人說的各種讓人不舒服的話,都跟他說了,毫無收獲。甚至因為她男人遲遲沒有積極表現出維護的態度來,那些人從言語擠兌發展到不讓吃飯,動手推搡,推諉髒活累活給她和她女兒們!


    一切隻因她男人選擇對一切視而不見,他不能沒有老父親,不能沒有大哥,當然也不能沒有妹妹,他隻是自認為蔡曼婷已經嫁給他了,孩子都生了,雖然不是男娃隻是兩個沒用的丫頭片子,但蔡曼婷已經是他板上釘釘的媳婦,跑不了了。


    所以她男人一直在勸她“忍一忍”,說“不就是男娃嘛,我倆還這麽年輕,還能生,你繼續生不就可以了嘛......”


    可是,這種情況,誰還能頂著巨大的精神壓力生出什麽健康孩子來呀?並且也沒人會保證下一胎就一定可以生出男娃來呀!你是男人你當然可以繼續“生”了,你又不用親自生!


    生孩子又不是拉屎,說得那麽輕鬆!


    那可是一項從懷上到終於生出,要持續至少一年半的事情!更何況我是你們家買來的母豬嗎?要這樣一直生,生到兒子為止?那在生出男娃之前,你們家能夠做到認真、細心、體貼地照顧我嗎?


    我活生生的人在這兒,我活生生的兩個女兒也在這兒,什麽也沒做錯都要被全家抵製、擠兌、欺負,我還能相信我繼續生下去,把身體搞垮了之後,你們家的人就能突然變得慈眉善目、菩薩心腸了?


    眼見著男人靠不住,兩個女兒也跟著蔡曼婷一起吃不飽穿不暖的,一晃眼冬天要來了,零下十幾度的寒冷可不是捱一捱就能捱過去的,實在沒辦法了,蔡曼婷才抽空偷偷跑去隔壁錢各大壪的舅舅家求助。


    錢舅舅想管,舅媽覺得不好伸手太長,去管這拐了幾道彎的已嫁人生娃的外甥女,不管最後鬧到什麽程度,自家都容易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所以主張讓錢舅舅托信去告訴大姑子錢春華,請她當娘的拿出個章程來,以她當娘的意思為主,到時候自家這當舅舅舅媽的就可以從旁幫忙了。


    而5天之後才終於收到消息的錢春華,這才坐不住,爬上山頂的方各壪,找到妹妹錢秀蓮,一鼓作氣就找到了方家——那個附近已經傳遍了的英雄方家!不僅肯為外嫁女出頭,還有能力幫著掃清一切障礙,隻留下方娟一個女人拿婆家的屋產財物過活養著兩個兒子安安心心過她消消停停、自己當家的美好日子!


    呃,以訛傳訛了屬於是......


    她們都以為方家除了去蔡家莊鬧了一場把大著肚子的方娟接走,接著又暗地裏使了什麽手段,直接促使蔡國強動手推了他老娘蔡黃氏(黃冠玥)掉河裏淹死,然後又偷摸指使跟蔡國強不和的他大哥蔡國慶跑去找蔡家莊老村長告發蔡國強,隻等派出所的人來把蔡國強抓走了,就送方娟迴到蔡家獨自領著兩個兒子生活呢!


    所以錢春華才這麽虔誠地非要守著方家開門,好給她的曼婷也掙出個能自己當家做主的好日子來!


    “開門了開門了!姐,門終於開了!快,上去問啊!”錢秀蓮晃了晃因為等太久已經迷迷瞪瞪的錢春華的肩膀,催促她姐趕緊去問。


    “嗯......嗯?開了?門開了?好好,我們進去!”錢春華瞬間清醒過來,拉著妹妹錢秀蓮就要往台階上走。


    “誒?我就不用去了吧?這,這屬於你姓蔡的事兒吧,誒誒,別拽,你鬆手啊......我不去——”還是被堅定的錢春華扯上去了。


    “請問,是方小哥嗎?”


    “嘿!誰?”迷迷瞪瞪卸掉門後抵著的柱子,打開門上的門閂,剛推開大門,方愛民正站在門檻內懶散地揉著眼睛,就被這突如其來的陌生女聲嚇了一跳,趕緊放下手來,才終於看清麵前是兩個麵生的嬸子,“大嬸,你們,找誰?這方各壪所有男人都姓方,你們不是找錯門了吧?”


    “沒找錯沒找錯,肯定沒錯,方娟兒是你大姐吧?我是蔡家莊的,跟你大姐婆家,就,蔡家莊習慣稱唿蔡老八家的,我男人是蔡老八叔伯兄弟的下一代,就,算是蔡老八隔房的堂侄。反正我跟你們大姐多少沾點兒親,你懂吧。要不,你先讓我進去,咱們坐下了好好說說?”


    “這......”方愛民正猶豫要不要請人進來,哪兒有這麽大清早就上門的人啊,還是不認識的,一般隻有喜事要趕午前上門,好討個吉利,那什麽破財的白事的或者是其他什麽噩耗的,一般都知道要守到下午才上門通知的呀。


    平時沒怎麽來往的人,看這急切的樣子也不像是來報喜的,反而像有求於人才上門攀親的,實在不好放進門來呀——保不齊就是一個大麻煩啊!


    “愛民,誰在門外?”姚立華的臥房離大門最近,早就聽到響動了,隻聽不真切,掙紮著用這兒也痛那兒也酸的手腳穿戴整齊了,終於起得床來了,打開臥房門她就問了一句。


    “二哥,你杵那兒做什麽呢?”惠民被尿憋醒了,急匆匆往廚房那頭走,得盡快趕去後院茅廁解決人生三急之一,手上急急慌慌提前在解腰帶,也就隨口一問。


    “沒誰,就一過路的出家人,問我要不要接下大瓷廟的正月十五廟會請帖,我這就打發了人走!”愛民急中生智,謊稱是出家人“打秋風”來的。


    “哦出家人啊,正月十五廟會的請帖?正月十五?沒這麽早送請帖呀,哪有提前半年送的,快打發走了!不定哪兒冒出來的騙子呢!”


    “是是,請吧,快走快走。”愛民作勢往外趕人,實則拿自己身體遮擋住別人視線,上手拉著兩位錢嬸子的手腕往門外帶,“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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