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鳴三聲群山醒,秋來雲霧繞多彩。大別山在雞鳴霧繞中伸個懶腰抻抻腿,睜眼一看,原來時已至中秋,趕忙放手讓懷抱裏的那些闊葉林、喬木林、果樹林、灌木叢去完成自己的秋。


    於是當紅豔豔太陽剛剛爬上來,連綿不絕的山脈就陡然凸顯出繁複的、成片的、斑斕的各種變化來。


    這山也就再繃不住它那往日沉默內斂、不動聲色的神秘。即便朝夕相處,也不讓人知道它城府有多深沉,胸懷有多寬廣,更不好意思袒露它都默默承受了些什麽,庇護了些什麽。


    “秋老虎”還在,楊樹葉子隻敢悄悄黃一個葉子,黃兩個葉子,黃三個葉子......生怕進度太快。可惜它的葉子是黃金一樣的顏色,被陽光一照就閃閃發光,隻好半是留戀半是惋惜地一片一片葉子往下掉,似蝴蝶翩躚,似仙鶴旋舞;


    泡桐樹的葉子比較討巧,它不悄悄變黃,葉子維持綠色,隻等葉子間隙中長好了計劃要長的又圓又小、可以拿來入藥治病的泡桐果,就迅速跌落下地,落地才不緊不慢地枯黃;


    (注:泡桐果,可入藥,具有化痰、止咳、平喘之功效,可用於慢性氣管炎,咳嗽咯痰。“秋老虎”指的是湖北地區雖然已經入秋,但仍然很燥熱的天氣,甚至比夏季還要更熱;與此類似的天氣現象還有,3月份的“倒春寒”,即已經春暖花開,但會有一小段時間陡然又冷如冬季。簡而言之,都是前一個季節的強力閃迴,秋天的“夏季閃迴”與春天的“冬季閃迴”。)


    比楊樹泡桐樹效率更高的是鬆樹的葉子,它趁人不注意,悄悄調個色就成了,外表看起來仍舊是綠的,實際已經從鮮亮的翠綠變成了沉穩肥厚的深綠。


    這天一早,特別、極其、萬分珍惜舊日老友的陳清歡,她又雙叒(音:ruo四聲)叕(音:chuo二聲)來了!


    她來了她來了,她帶著金黃皮薄的桔子、土綠土綠的厚皮梨子、黃燦燦個頭不小的枇杷、以及金黃脆甜的柿子,這些方家自己就能摘到吃到的成熟果子,來了。


    “快拿迴去!你也不嫌壓得慌,挑這老大、兩籮筐的桔子梨子枇杷和柿子,”姚立華上揚的嘴角壓了又壓才冒出這麽一句話來,“我又不是吃不上!”


    “你就大大方方樂唄,何必強裝出這嫌棄樣子來?”陳清歡戳穿道,“來,想吃哪個,上來自己拿!”說完,轉臉又衝屋後喊了一嗓子,“桂枝!桂花!出來吃水果!今天吃它個夠!”


    “歡嬸兒,來啦!”桂枝第一個響應,“那我吃......柿子吧,家裏有桔子梨子了,枇杷也有人送了。”


    “歡嬸兒,又來啦!”桂花跟風一句,就再沒有別話了,隻低頭認真挑選起來。


    “歡嬸兒!你不打算要魏叔了,是來娶我媽迴去的嗎?”愛民也露出臉來,發言意外地很是大膽。


    “就是就是!這樣大張旗鼓的!今天晚上可是中秋之夜!”愛軍一向與愛民“焦不離孟孟不離焦”,馬上加碼。


    “......什麽意思?中秋之夜就怎麽了嗎?”落了惠民一個小可憐兒在後,一如既往地在狀況外。


    “......”陳清歡與姚立華互相對了個眼,立馬又跟被火燙了似的,撇開了眼去。


    “嘔——”陳清歡作勢惡心得要吐出來,想了想不行,不得讓這些小小子們看了笑話去,“嗨,不知道是誰,一大群人去的獨獨落了他一個,在深夜的曬場上天為被地為席地睡過一晚上的哈?果然是自己不受人待見就見不得別人關係好唄。你們說,是吧?”


    “是...啊,是誰呢?”桂花千挑萬選終於選中了一個脆甜柿子,使勁大啃一口包在嘴裏嚼,含糊不清地湊熱鬧。


    “反正不是我!”桂枝挑的柿子不盡如人意,有點澀口,迅速吐出這句來,就忙著用牙齒給柿子“去皮”。


    “......”愛民和愛軍麵麵相覷,這,大過節的,怎麽就開始互相傷害了呢?


    你不是開玩笑的嗎?


    我是啊


    (攤手)那我幫不了你


    “歡嬸兒你!好好好,我見不得別人好是吧?”愛民一時情急,扯過愛軍,“我剛下午才幫著我哥一起去給人送過節禮了,人也願意,還......呐,這就是她們家還禮的枇杷!”


    “哇!我們要有大嫂啦?”桂枝驚喜,我說家裏怎麽有別人送的枇杷呢!


    “大哥,大嫂叫啥名字啊?是哪家的啊?......你都沒請媒人,直接跟二哥一起上門送禮的嗎?你們也太厲害了!她們家居然也沒拿掃帚趕你們出來!?......你怎麽不帶著我一起去啊!......那下次就由我陪二哥去二嫂家!”惠民抖機靈,連下次都提前預定了。


    “那什麽,你們......大(嫂)......”愛軍猛地甩開了愛民的手就想躲迴屋裏去,這個叛徒!


    “噯——大小夥子羞個什麽!快好好說說,你忘了歡嬸兒我是做什麽的了?趕緊坐下,好好說說!”陳清歡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愛軍胳膊不放。


    愛軍死勁掙也掙不開歡嬸兒的手。這也太有勁兒了!到底是我年輕,還是她年輕啊?


    算了,掙不開就掙不開吧,愛軍泄氣地一屁股趿(音,ta一聲)到椅子上,剛好可以請歡嬸兒幫忙掌掌眼。


    “現在八字還沒一撇呢,還不能管她叫大嫂。”愛軍先聲明一句,然後才往下繼續介紹,“我,她,我跟她是在割麥子的時候見第一次的,後來晚稻播種的時候又剛好遇上,就聊了幾句......就,就這些了,別的,沒了......”


    “割麥子?割麥子那會兒人老多了,你怎麽就覺得你跟她是見麵呢?那方成鋼,方成鐵,方成銅,方立國,方立軍,方立民,方愛國,方建軍......一長串的男青年都去割麥子了呢!”桂枝腦子轉得飛快,立馬反駁。


    “對啊對啊!還有割麥子那會兒蠶場已經都建成了,年輕姑娘嫂子嬸子大娘什麽的大部分都在蠶場忙活著呢,怎麽就她去了麥地,還剛好跟你見了麵了?”桂花緊隨其後。


    “喲,割麥子和種花生那會兒,咱家新承包的田地不都是哥你和惠民一起負責的嗎?剛看惠民的反應,他怎麽一丁點都不知道啊?!”愛民的疑問也不少。


    這一連串的問題打了愛軍一個措手不及。難道我真是個“睜眼瞎”?尤其看不明白女孩子的事?愛軍求救的目光都不敢再投向愛民了,怕又挨奚落,轉而眼巴巴地瞅著正好整以暇、津津有味吃梨子的老媽方姚氏。


    那目光簡直如有實質,瞅得方姚氏梨子肉都咬到嘴裏了,硬是沒法兒吞下去。這傻憨憨!


    “呃,你想說什麽?”


    “我想知道,剛桂枝桂花和愛民說的對不對?我是不是被人算計了?”


    “算計?不會,這怎麽能叫算計呢?那女孩子對你造成什麽傷害了嗎?”方姚氏幹脆放下手裏的梨子,認真解答。可憐的娃兒,剛開始起心思就遇上這麽個精明的,溜了他一圈有餘,他不僅不知道還直不楞登往套裏鑽。


    聽到旁人的好心提醒,又這樣全盤否決。


    哎喲~~這可是......叫人說你什麽好啊。


    “要我說,你們一家子就別跟審犯人似的審他了,”陳清歡聽了一會兒,發現雙方都懷疑太多,了解太少,“今天晚上不正好是中秋之夜嗎?你們幹脆借著‘摸秋’的由頭,讓這倆人單獨一起去相處看看不就行了嗎?反正女方也送了枇杷過來,說明她們家也不反感啊!”


    “我覺得......”桂花已經吃完一個柿子了,趁這個間隙準備表達讚同。


    “你就別覺得了,你們兄弟姊妹幾個也別開口了,”方姚氏製止他們發表意見,“還有你,不光‘桃膨李脹棗子樹下埋死人’,那柿子也是不能一氣吃太多的,你歇會明天再吃,這還好多呢,夠吃!......愛軍,你怎麽說,去不?”


    (桃膨李脹棗子樹下埋死人,地方流傳比較廣的民諺俗語,其實就隻有一個意思,桃子李子和棗子都不能一次性吃太多,容易損害身體健康。)


    “去......”愛軍的心情一下子緊張起來,“可是我不知道說什麽......去也白去了吧?”


    “怎麽會呢?拿出你的真誠來,你不明白的你直接問,反正”


    “......反正你也學不會那套旁敲側擊、迂迴套話的本事?”居然是愛民接上了媽想說的下半句。


    “你怎麽知道我要說這個?”


    “呃,不重要,你繼續說,我就是,就,......不重要。你繼續說吧,我肯定,我們肯定認真聽,再不打斷你了。”


    “還說什麽啊,你不都替我說完了嘛。就這樣,散了散了,我要跟你們歡嬸兒深談關於我們什麽時候拋開你們魏叔結婚的事兒......”


    “......”眾人目瞪口呆,真談啊!


    “去吧去吧!晚上中秋聚餐的時候再迴來啊,去啊!”


    “啊?哦哦......我們都去啊?”


    “都去都去!快去!”


    兄弟姊妹幾個幾乎是踉蹌著被推出門的,幹脆就順了媽的意思,讓大哥走在前麵,其他幾人跟在後麵,雄赳赳氣昂昂......走了3米不到,就畏縮不前了。


    “前麵,前麵就是了,”愛軍轉身就要跑,被後麵幾個七手八腳地攔住了,“誒——別跑啊,反正都走到這兒了,有我們這麽多人在呢,不怕,我們去會會......大嫂......”


    “說了還不是大嫂!”說不定以後都不會是大嫂,這麽精明的姑娘,我可應付不了,她估計也沒看上我,純粹逗我玩呢。


    “啊不是不是,不是大嫂你得告訴我們怎麽稱唿啊,她叫什麽?”


    “對啊,她叫什麽?”


    “叫朱翠zhu......”愛軍渾身不自在,別別扭扭地說完名字,才猶豫著往前又走了幾步。


    “朱翠什麽?是竹子,還是珍珠啊?”


    “朱翠珠,珍珠!”到了門口,愛軍又停下了。


    “誒——誰叫我?”啊啊啊啊,居然就這麽把人喊出來了,快跑快跑!


    可惜依舊被身後一幫人死死抵住了後腰,動彈不得,隻得僵硬地等待結果。


    隻見走出來一個身材高挑的姑娘,第一印象是她好白哦,在這將晚未晚的暮色裏,格外抓人眼球。隨著她循聲走近的步伐,還能看見她腦袋後麵馬尾尖一晃一晃的,不等眾人再多看幾眼,她就已經輕快地來到跟前:


    “你來啦?是你剛剛在喊我?”


    嗯?這怎麽還自來熟呢?不是隻見過兩次聊過一次嗎?


    她好像認識大哥,但是不知道大哥的名字誒!


    “是,是我喊的,”愛軍暗暗掐了一把手掌心,“是我喊你的,今天晚上就是中秋夜了,你,我,我想約你一起去‘摸秋’,不知道你......”


    “可以啊!現在就去嗎?”朱翠珠姑娘一臉......興奮?她怎麽不是害羞或者害怕呢?她怎麽不拒絕我呢?她怎麽能這樣......好看呢?


    愛軍被愈發離得近的年輕姑娘晃了神,半天沒接上話來。


    “嗯?去不去啊?”


    “哦哦,去,現在去,翠珠你,你需要準備些什麽嗎?還有,你帶幾個兄弟夥吧,我們這,這許多人都要跟著的,怕你不方便。”


    “沒什麽不方便的,我也不需要準備什麽,這就走吧。”朱翠珠好像一個久經沙場的將軍,枕戈待旦,隨時能戰。


    看她這熟練程度,不害羞也不推拒,她不是結過婚吧?


    呃,這,不好說。


    先看看吧,大哥不也說還不是大嫂呢嘛。


    不對呀,她怎麽姓朱啊?咱們銀子嶺鄉姓方姓陳姓張,哪兒來姓朱的呀?


    怎麽沒有,豬兒洞村就有啊,不過離我們這比較遠。


    “你們怎麽還不跟上,在搞什麽?”愛軍突然扭過頭對著後麵低聲喊道。


    第一次旁觀談情說愛,尤其還是自家大哥談情說愛,幾個毫無經驗的弟弟妹妹們嘰嘰咕咕研究個不停,雖然沒弄出聲音來,卻與大哥的距離越來越遠。不怪大哥迴過頭來低聲喊他們。


    “來了,我們這就來。”


    此時,方家


    “我不是方姚氏。”方姚氏用方姚氏的嘴,說了這樣石破天驚的一句,停了停,又追一句,“你早有預感的,對嗎?”


    陳清歡瞬間淚如雨下,又點頭又搖頭,“什麽時候?怎麽這麽突然,這段時間我幾乎天天來陪她,怎麽......”


    “我也不知道。”


    “那她......她去哪兒,她好好的......吧?”


    方桂花一言不發地看著陳清歡,既不點頭也不搖頭。


    “嗷哇.....哇啊嗷....嗷嗷嗷嗷嗷........又隻剩下我一個人了!”陳清歡根本沒顧上問現在坐在對麵的是誰,就撲倒在桌子上嚎啕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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