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家


    5月15日這天,半中午的時候,蔡家莊有人因為比預期播種的快,臨時叫自家小子跑迴家裏取更多花生種,打蔡老八家旁邊過的時候,發現那大門上掛起了白對聯和白球花,一望即知在準備白事。


    那蔡家小子也不害怕,照常取了花生種子,送去自家地頭種,隻嘴也沒閑著,這麽那麽一通說,蔡家莊的男女老少就都知道了,不少人嘀嘀咕咕議論起來,一直到傍晚歸家的時候也沒停:


    “蔡老八家搞白事?什麽時候?”


    “你不知道?就今天啊,還是你家小子說的呢,他不是迴去拿了一趟花生種嘛。”


    “我不知道啊?他說了嗎?我中飯還迴去吃的呢,我咋沒見著?”


    “不能啊,就是他說的!”


    “誒誒誒,我打斷一下哈,先不管誰說的,蔡老八家誰沒了?你們知道不?”


    “你知道?”


    “我不知道啊,我這不問你呢嘛!男的女的?總不能是他家上學那小孩兒吧?”


    “我看不像......”


    “我迴去問問我家小子不就行了嗎?”


    “還問啥呀,你們幾個啊,這點子事兒說半天還都沒說到點子上,不就是白事嘛,那不得送禮吃席嘛,我們早點兒去送禮不就知道了嗎?”


    “我可不去!我們家跟蔡老八家可有仇!祖訓不讓跟他們家來往的!”


    “你盡瞎扯!還祖訓,不就是你祖父臨終說了那麽一迴嗎?才多久,30年都不到,算什麽祖訓?”


    “你別管,反正我不去,要去你們去!”


    “那你呢?他不去,你去不去?”


    “要不,你們先去?我怕晦氣,尤其如果是他們家那個好不容易被娘家接走的媳婦子難產什麽的,更晦氣!”


    “你才晦氣,你全家晦氣!不晦氣還生不出來你這麽個晦氣玩意兒來呢!死遠點兒!我家方娟好著呢,在娘家養胎呢!”方姚氏剛走蔡家莊附近,跟蔡家一步之遙,就聽到這幫閑出屁來的死老爺們口吐穢語,瞎他媽猜忌方娟,根本忍不了,恨不得噴他們一臉口水!


    “滾滾滾滾滾滾滾滾滾滾滾滾滾滾滾滾滾滾滾滾滾!”不等他們反應過來,方姚氏跟趕蒼蠅似的,手都掄出殘影來了,使勁兒驅趕他們,嘴裏一疊聲讓滾。


    一幫大老爺們背後說人,被人當場捉了個現行,臉漲得通紅,又羞又怒,還從來沒有女人敢這麽對他們說話呢!但一時又心虛氣短,越急越想不到要怎麽駁斥這老娘們,差點被自己的唾沫噎個半死。


    這邊正鬧著,那邊出大門調整白球花位置的蔡國強聽到動靜,走了過來,依舊一副儒雅靜氣的樣子,任誰也看不出這人大半個月前還跟自家老娘鬧得麵紅耳赤、雞飛狗跳、暴跳如雷、拳腳相加。隻見他徑直走到人群裏輩分最高的蔡三伯跟前停下腳步,麵帶笑意地溫聲道:


    “三伯,各位叔伯們,不如一起進來觀禮?我請了最有名的那家來給我媽做七七四十九天的水陸道場,好送她下輩子投個好胎。”


    聞言,蔡家幾個老少男人們麵麵相覷,都顧不上剛痛罵了他們一頓的方姚氏還在旁邊虎視眈眈,急著問:“怎麽是你媽?昨天我還看見蔡婆子在地裏挖地準備種花生呢,她還想跟我討點大粒的花生種去種呢,說她留的種不好,一半幹癟,一半被老鼠啃了......就昨天啊,今天就,就沒了?”那我昨天是跟人說的話嗎?蔡七叔忍了又忍,沒敢真的問出這句話來,但眼睛已經出賣了他,裏麵明晃晃就是這個意思。


    “七叔——你多想了!我媽怎麽也50多快60的人了,什麽時候走都不奇怪啊......”


    蔡國強不對勁,非常不對勁,他這話根本就沒有否認蔡婆子昨天還在地裏幹活這個事!


    “行行,蔡國強你咋說都行,我今天來也不知道你媽沒了,我隻是想來看看蔡德誌的,我女兒大著肚子不方便,我替她好好看看......”方姚氏不想細究這些事情,又不是方家的事,管它呢!


    “丈母娘,你來了正好,你不用再兩頭跑了,把小誌帶走吧,帶迴你方家,我現在顧不上他!”不等方姚氏說完,蔡國強就特別願意地主動讓蔡德誌去他外婆家。


    不對勁,不對勁,非常、極其、特別不對勁!以前方娟還住在蔡家的時候,蔡家這對母子可不是這樣的,他們非常不樂意讓方娟和蔡德誌這母子倆往一塊湊,這才過去多久!


    “要不,大家都進來吧,別繼續在外麵站著啦!”蔡國強一邊說一邊嘎吱一聲把大門打得更開了,基本到了可以架一架兩匹馬的馬車進去的地步。


    蔡三伯和蔡七叔對視一眼,都這份兒上了,再不好推拒,隻得硬著頭皮帶頭進了門,身後跟著的一串人也一起。


    方姚氏也進來了,根本沒去管蔡家叔伯們的糾結和擰巴,反正剛已經罵他們那臭嘴一頓了。


    大家進了門,穿過前院,一進客廳就看到客廳裏擺著一副上好的暗金漆桐木棺材,棺材前直接就是一個香案,點了白色蠟燭,點了一爐香,地上丟著一個布麵蒲團。


    此時在客廳門與那蒲團之間,一個中年男人穿著寬袍大袖,帶著璞頭帽,做的是跟道人近似但又不完全一致的裝扮,正在做蔡國強剛說的七七四十九天水陸道場,就是不知道今天是不是這道場才開始的第一天了。隻聽他嘴裏唱道:“彭祖八百年也有盡,福享人生此時年......1926丙寅年生人,蔡氏黃冠玥儒人,請賜......”


    領頭的人手裏又是香燭又是鈴鐺,嘴裏念念有詞,聲音忽高忽低時隱時現,不一會兒就汗透後背了。


    身後跟著的兩男兩女也沒閑著,各自手上拿著些黃色符文符紙一類的東西,雖然不跟著跳,但時而繞場四人成圈地遊走,時而停下一齊趴俯在草團上,以額觸地,時而站起來原地不動跟著念念有詞,看起來有他們自己才知道的規律。


    在這四個人後麵還設有“步嶂(音,具體不清楚是哪個字)”,不讓白事主家之外的人跨進那裏麵去。


    再就是左右兩邊還有類似“隨從”“隨侍”一樣的更年輕一點兒的男生女生守著一些器物,偶爾也上前送點兒什麽東西給領頭的那人用,然後退迴原位,保持一模一樣的姿勢站著。一手在胸前,一手垂下,除非手上拿了東西,不然都是中指內扣在手掌心,其他四指朝著不同的方向盡可能地伸直。


    跟蔡家叔伯子弟什麽的這些人仔細觀看道場,輕易不敢走動不同,方姚氏抬腳就繞過一個“隨從”,進到右邊臥房裏,終於找到了蔡德誌。


    方姚氏對著個才6歲的小孩子急得抓耳撓腮,好不容易說清楚,是“媽媽要接蔡德誌一起去外婆家”,結果這破孩子居然一臉的困惑:


    “媽......媽?我有媽媽?”蔡德誌表現得困惑至極,好像今天才知道自己有媽媽似的。


    “你當然有媽了,所有人都有媽媽,是媽媽生的你啊,媽媽才能生小孩兒哦——”方姚氏耐心哄著眼前這小破孩子。難怪!我說這麽小個院子怎麽就能做到讓兒子從小就不怎麽和親生母親見麵呢?


    這怕不是生了個傻子吧?他居然!不知道!


    蔡婆子也是讓人開了眼了,再沒有比這更快的“惡有惡報”的現實案例了!讓你一天天盡長那作怪坑人的心眼子不長眼,掉河裏了吧!


    誒?不對呀?這都入夏了,怎麽也有個20多度了吧,居然是凍僵了爬不上來才淹死的?難道......


    方姚氏小心翼翼探出頭去,瞅了瞅此時正守在“道長”身側的蔡國強,不會的不會的,蔡婆子再可惡也是對方娟這個兒媳婦不好,哦,還有對她大兒子蔡國慶不好,對她這個眼珠子一樣寶貝的小兒子還是很可以的呀,應該不至於,不至於......吧。


    不至於嗎?蔡國強剛剛在門外根本就沒有否認蔡婆子昨天下地打算種花生,也很痛快地讓我帶走蔡德誌,這明顯不對勁兒啊!


    可是,為什麽啊?如果真的是......,他為的什麽啊?


    這是蔡家的事,這是蔡家的事,這是蔡家的事,這是蔡家的......就算要查,那也是派出所的事,派出所的事,派出所的事,不關我事不關我事不關我事不關我事......


    方姚氏在腦子裏拚命說服自己不去管這個事,蔡婆子就算不是仇人也絕對沒對方家尤其對方娟做出過什麽值得稱道的好事來。反正,不是我造成的!


    定了定神,方姚氏牽著6歲的蔡德誌走出到客廳來,繞過正在做道場的那一堆人,對著靠牆一臉恍惚的蔡國強胡亂打了個招唿,然後請了蔡家一個來幫忙做飯的嬸子叫張槐妮的領著去了小瓦房,打算順便收拾點兒方娟用慣的細軟帶迴方家去。


    謝過了槐妮嬸子,方姚氏這才一手拎著用碎布拚成的四方形大朵大朵紅花黃花紋樣的包包,一手牽著蔡德誌往山頂上爬。


    “你是桂花嬸子吧?我是......方娟大伯,我叫蔡國慶,你應該知道我的。”方姚氏剛走出不遠,就被人迎麵攔住了,“我,我想跟你一起去方家......”


    “啊?”


    “不是不是,你別誤會,我的意思是我想跟你一起送孩子......哎呀,也不是,你稍等,後麵我媳婦就來了,讓她跟你說吧,就等一會兒,不會很久的,拜托!”蔡國慶實在口笨嘴拙,說半天說不明白,急得抓耳撓腮,現在隻希望落在後麵的朱香蘭快點兒趕上來!


    “也行吧,我等會兒就是了,隻是,我們就站這路當間兒等嗎?不找個地方坐著等嗎?”方姚氏提議道。


    “嗯,還是不坐了,這附近最近也就是我那弟弟,蔡國強的屋子,就......你明白,對吧?真沒多久,肯定馬上到......誒,我看到她了!你稍等哈,我去迎一迎她,她東西拿太多了,手上還牽兩個孩子......香兒!這裏!我在這裏!”蔡國慶不等說完就迫不及待地大步迎了上去。


    一手接過所有大小包袱,一手抱起4歲的小兒子蔡德意,順勢走在朱香蘭的後麵一步。朱香蘭一下子輕快了,隻牽著8歲的蔡德芳,果然不久就到了。


    “你看,這是我大女兒,你見過的,蔡德芳,今年8歲,這是我小兒子蔡德......”


    “等會兒!你跟我介紹你家大女兒小兒子的,是想做什麽?”


    “我來說吧,一句話就能說明白了,我們想托你把這倆孩子跟蔡德誌一起都帶方家去,我們不想他們被逼著給他們那個黑心爛肺的奶奶守靈送葬!”


    呃,就這麽當著自己老公的麵兒說婆婆黑心爛肺?這麽直接的嗎?方姚氏簡直不知道要擺什麽表情好,隻好轉臉去瞅蔡國慶。


    “香兒說得對!就是這個意思!......果然還是你嘴巴會說,我剛急半天,沒想起來怎麽說呢......”蔡國慶全然都是慶幸,一點兒沒覺得香蘭說的話有什麽不對。


    好吧,既然你們都同意了,那我就不多加評判了:“隻是這日常嚼用,讀書開銷什麽的,從哪兒出啊?先說好啊,我接蔡德誌也好,甚至接我們家懷孕的方娟迴方家也好,隻要是沒有正式扯離婚證,一切開銷都是你弟......都是蔡國強和他媽負擔的啊,每月送兩次,當然我們會適當貼補一些,但......怎麽說我方家與你蔡國慶也隔著一房呢,是不是......是吧?你應該懂的?”


    “多謝方嬸子!這個我明白,你說的在理,我們會按時送東西的,讀書開銷什麽的,也是我們自行承擔,隻讓他倆在你家待著,有地兒躺就行,小孩子嘛,這又到夏天了,隨便一張席子鋪地上都能睡,我們不挑那個,你放心!”朱香蘭接過話頭,一邊說一邊指著蔡國慶手裏大大小小的包袱,“呐,這裏麵就是他倆頭茬要用到的東西,都在這兒!”


    “那行,那我們趕緊走吧,日頭都起來了,太曬了!”見已經說定,互相都是明白人,就沒再多囉嗦,方姚氏第一個領頭往山頂爬。


    此時,方家


    “方桂枝,方桂枝,方桂枝在家嗎?”老村長領著一個全身穿得綠油油、連包都是綠的的郵差,找上門來。


    “桂枝她這會兒不在家,村長你找她做什麽呢?如果不是要緊的,我可以幫忙代收的。”桂花迎出門來,到了門外,順便就反手把大門給掩上了,根本不讓村長和郵差進門。


    這什麽情況?我一個村長,還不配進去喝口水的嗎?老村長不太高興,口氣變得硬邦邦:“沒事兒,那等她迴來再說吧!”


    老村長鬧脾氣,說完就準備轉身走,沒防住身後的郵差露出臉來,兩隻眼睛亮晶晶閃著光,跟夜裏餓狼看見迷路的行人一樣,隻眼珠子不是綠的!


    “太好了!方桂枝真在這兒!我終於找到了!這是她的信!”郵差莽撞地抽出一封信來,想了想又縮了迴去,“不對,這信很重要,我還是在這兒等她迴來吧!你不用管我,我就......我就蹲這兒牆角就行,這都霞光滿天了,應該要不了多會兒她就迴來了!”


    他左右看看,挑了一個避陰但一眼就能看到的角落,抱著郵差包就安心蹲下,真打算等到方桂枝迴來為止。


    “啊?要不,你還是進來等吧?”桂花傻眼,這人怎麽憨憨的?


    “哦,他可以進,就是不讓我進是吧?我還是村長呢!”老村長沒走遠,見此情形,氣哼哼地又踱步迴來,質問桂花為什麽不讓他進門,這會兒又主動提出讓郵差進去了?


    “不是不是,我不是不讓你進,村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哎呀,你應該聽說了呀,我家接迴來大姐在家養胎呢,快生了,不好見生人,要不小心出......呸呸呸......就是,就是,你懂了吧?”桂花想解釋,又不想觸大姐黴頭,趕緊連呸三下。


    “哼!那行吧!生人不讓進,我就不進去了,但你也不許這個郵差進去!要防就要防到底嘛,你個腦筋不會轉彎的!”老村長轉怒為喜,跟郵差打了聲招唿就不管了,自己慢悠悠迴家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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