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裏,傅元蘅端坐在桌前拿一把銀梳緩緩的梳理著頭發。


    一個丫鬟慌張跑進屋裏來,對她說:“小姐,小姐,打聽到了。”


    傅元蘅放下手中的梳子起身。


    丫鬟接著說:“那個女子是禦史台陸大人的妹妹,來京城不久,她與沈家兩兄妹關係匪淺,就是借著這個由頭接近了二公子,弘文館的張思來報,午後二公子帶著一個女子過去任上了,據他描述應當是這陸姑娘沒錯了。”


    “什麽?”傅元蘅臉都氣的青了。


    “簡直就是狐媚子,這麽明目張膽的勾引憶安哥哥,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身份,派人給我盯著她,她若再去糾纏憶安哥哥,速來報我。”


    自那日與父親起了衝突,沈璿心中便終日不安,他打算盡快對子悠表明心意。


    上次遊玩見到子悠對撫琴頗有興趣,他便差人去找杉木。


    近日家中小廝給他尋得了一塊百年的上好杉木。


    他找了有名的工匠,想要親手給子悠斫一把琴。


    每日結束了廖夫子的課,他都親自到斫琴師的鋪子上忙活,手上被刻刀劃破了些許口子,又結了痂。


    沈璿身為沈家的長子,除了父親對他要求嚴格,常常責罵之外,生活也算是順風順水,幸福康樂,所求皆可得。


    自兩年前陸霄成親時再一次見到子悠,他整顆心都被這個姑娘裝滿了。


    沈家與陸家是世交,他又和子悠一起長大。


    在他看來,等他高中後,去陸家提親,兩家親和喜樂結為親家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天不遂人願,國公府林家拋出了橄欖枝,讓這件事情已經橫生出了許多枝節。


    別人看不出,可他能感覺到蕭憶安對子悠青睞有加,這更讓他忐忑難安。


    靖北王府,書房。


    蕭憶安迴府後,在書房一坐就是許久。


    提筆難掩笑意,在紙上畫了一個姑娘的畫像。


    楚餘端湯進來,好奇的問:“公子,你這畫的是誰呀?”


    蕭憶安連忙掩蓋起來:“沒誰?你怎麽還不去休息。”


    楚餘過來搶:“公子我都看到了,讓我瞧瞧。”


    蕭憶安瞪了他一眼:“越發的沒上沒下了。”


    到了約定這一日,子悠又過來看書,蕭憶安特意帶了胡記的糕點過來。


    讀完了《世說新語》,子悠又選了本《趣談諸子百家》讀起來。


    約莫讀了半個時辰,子悠心中有些疑惑:“蕭大人,我想請教你一個問題。”


    蕭憶安拂了拂衣擺望向子悠,很是熱心的說:“陸姑娘說來聽聽。”


    “儒家道:仁、義、理、智、信、博愛、廣施仁政、民貴君輕;法家道:治道不法古,依法而治;道家又道:無為、順其自然。儒家主張人性本善,而法家主張人性本惡。蕭憶安公子覺得他們誰的主張更有道理?”子悠問。


    聞言,蕭憶安態度謙和又一本正經的開口:“這個世界本就不是非黑即白,如同無法定義一個人是好人還是惡人,好人亦會犯錯,惡人也能行善。人性是善是惡,無法定論,在我看來,人性如一頁白紙,潑朱為赤,潑墨為黑,我們每個人的這頁紙,是赤是黑,或是有赤有黑,不到蓋棺是不能下定論的。至於一國之政,自武帝始到如今皆是行表儒裏法之道,既尊儒,又崇法,以儒家禮樂教化人心,以法家之刑守住底線。”


    “於我個人而言,按道家思想來做事就會簡單許多,無為,不爭,順其自然,勢來便進,勢退便罷。”


    子悠先是領悟似的“哦”了一聲後,旋即不禁點頭讚歎道:“聽君此一言,茅塞頓開,大有裨益,大有裨益啊。”


    蕭憶安暖洋洋的笑開了。


    子悠鄭重的思忖了一下,似有許多疑惑,祖父從小告誡她,事在人為。


    蕭憶安則說他崇尚無為,順其自然。


    當今世風日下,若不為自己綢繆,這般順其自然下去,豈不是白白埋沒了一身好才華。


    她幽幽的開口:“蕭大人,世人大多庸俗,有時候你站的位置便是你在別人心中的位置。令尊靖北王此次大敗北昭,舉國稱讚,何其風光。人都說虎父無犬子,我打心底裏覺得你才華出眾,將來必能有一番大作為。”


    蕭憶安聞言停下了手中的筆,眼神黯淡了下來。


    子悠看他有些傷神,心想許是戳到了他的痛處。


    她清了清嗓子,拔高了聲音:“我掐指一算,以你的能力,過不了多久,便會有大展才華的機會了,我十分的看好你哦。”子悠樂嗬嗬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低頭沉思片刻,猶豫再三開口道:“陸姑娘也同別人一般看我嗎?”


    子悠一陣迷糊,莫不是他誤會我是那種趨利逐名之人。


    她緊了緊牙關,幹幹一笑:“我自與別人不同,作為你的朋友,無論你身處哪個位置,我都把你放在心中很重要的位置。”說完不忘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


    蕭憶安酸澀一笑道:“很多時候,鋒芒畢露未必都是好事,於我而言,平平淡淡便是最好的。”


    子悠知道他的處境,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為了自保,他隻能藏拙。


    男兒誰能無抱負,一身才華無處展示,又不敢展示,心中得憋屈成什麽樣。


    她緩緩開口道:“《論語》有雲,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我以為好鋼應用在刀刃上,有大才者,理當為國爭光,為民謀福。當然,我知你的顧慮,祖父曾給我講過陶朱公的故事,他一生拜過相,從過商,三次登臨頂峰,領略過高處的風光,亦能識時務的急流勇退,明哲保身,這樣不是也很好嗎。”


    蕭憶安聞言麵露愧疚之色,少頃微微一笑道:“陸姑娘說的是,我自當效仿陶朱公,不會讓陸姑娘失望的。”


    “我當然希望你更好,但是我也希望你每日能開開心心,做自己內心真正歡喜之事。”子悠會心一笑道。


    兩人沒再言語,蕭憶安仍在編書,子悠繼續讀她的《趣談諸子百家》。


    氣氛很是靜謐,仿佛空氣都凝固了。


    “唉,傅小姐,跟您說了蕭大人有客人在。。。”一個聲音刺破了這份靜謐。


    子悠循聲望去,那女子美的明豔絕倫,如明珠生暈,美玉盈光。


    雖嬌俏,卻一身傲人姿態,氣勢壓人。


    她便是傅元蘅吧,傅家三代為相,她母親又是當今皇後的同胞姐姐,除過公主,她算是這金陵城最尊貴的女子之一了。


    門口的侍衛隨著她一起上樓來,臉上甚是無奈的開口道:“蕭大人,這,傅小姐非要進來,我們也攔不住。”


    蕭憶安起身:“無妨,你下去吧。”侍衛得救一般的趕快開溜了。


    子悠急忙起身準備恭恭敬敬的行個禮。


    還未等她福下身,傅元蘅怒目圓瞪的望著子悠:“你是誰?”


    這一副捉奸般的模樣弄的她十分不自在,她悄悄的將蕭憶安望了一望。


    蕭憶安開口道:“傅小姐今日找我有何事?”


    傅元蘅上前小鳥依人般的抱住蕭憶安的胳膊,斜眼望向子悠:“憶安哥哥,她怎麽在這裏?”


    蕭憶安深知傅元蘅善妒,幾個月前上元節,他隻是扶起了一個摔倒的姑娘,傅元蘅便叫人劃破了那姑娘的臉。


    他怕子悠無辜受到傷害,隻得與她劃清界限。


    “這位是禦史陸大人的妹妹,也算是我的表侄女兒,今日過來找幾本書讀讀。”


    “表侄兒女。。。”子悠聽到這幾個字很是羞愧難當。


    沒想到蕭憶安也知道了此事,這不是公然占她的便宜嗎。


    不過看你如此為難的模樣,本姑娘不與他計較。


    見色忘友果然人之常情,子悠心裏把蕭憶安審判了幾百次。


    依舊麵露笑容,附和的點著頭,嘴裏不忘跟傅元蘅問好:“傅小姐好。”


    伸手不打笑臉人,是個人都懂這個道理吧。


    誰知傅元蘅她果真不是個人,她冷了子悠一眼,沒好氣的說:“沈瑤的朋友果然都跟她一個貨色。。。”


    蕭憶安麵露不悅,打斷了她的話:“傅小姐慎言。”


    子悠深吸了一口氣,忍了忍,她這種身份又如此刁蠻,還是不要得罪她的好。


    她十分識趣的對他們二人說:“我還有事就先告辭了,表叔叔,傅小姐,兩位慢慢讀。”


    說著便一溜煙的下樓出去了。


    出了弘文殿,子悠心頭悶悶的,她自語道:“誰說蕭憶安好男風,如此知道避嫌,我看他對男女相處之道清楚的很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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