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著蕭憶安走了兩條街,果然在前方看見一座衙門模樣的房子上書“弘文殿。”


    門口兩個穿盔帶甲的侍衛持長矛而立,十分威風。


    蕭憶安對兩個侍衛交代道:“這是我的好友陸姑娘,以後她若過來,你們不必攔著。”


    聲音甚是和煦。


    兩個侍衛識趣的讓開,子悠心中得意了一陣。


    蕭憶安一邊帶路一邊不忘迴頭給子悠介紹這裏的分工布局。


    子悠隨著蕭憶安進入殿內,一股書墨香氣隨風而來。


    書架齊牆而立,放眼望去,密密麻麻,這裏仿佛是一個書的海洋。


    幾個小吏模樣的人正在整理打掃,子悠心裏忍不住默念了一遍:真是孔夫子搬家--淨是書啊。


    子悠像個沒見過世麵的孩子,東看看西瞅瞅。


    蕭憶安都熱情的跟在後麵為她介紹:“這裏的都是史書,這裏的是人物傳記,這裏是古往文壇大家的作品。。。”


    子悠很是滿意的點點頭,隨口問道:“蕭大人便是管理分類這些書籍嗎?”


    蕭憶安淺淺一笑,指著不遠處的台階:“二樓便是我撰書之處,陸姑娘選好了書,可在這裏讀,也可隨我到樓上讀,有需要幫助的,找他們幾位便可。”


    子悠環顧四周,果然見到了許多著灰色官服的小吏在打掃整理。


    她甚是懂事的迴了句:“蕭大人你不妨先去忙,等我選好了書,會過去找你。”


    “這位是陸姑娘,麻煩少使多多照顧。”蕭憶安交代了小吏幾句,目送子悠走去書架旁,才徐徐上樓去了。


    這裏果然是南景藏書最多的地方啊,連這些隻聞其名,不詳其真容的《推背圖》、《魯班書》、《山海經》、《商君書》都有。


    子悠取下了那本《商君書》,小吏慌張開口:“陸姑娘,這書拿不得,沒有上麵的令,不能隨意查看的。”


    她知道這是禁書,乖乖放了迴去。


    她走到哪裏,那位小吏便跟到哪裏,想是得了蕭憶安的令自是馬虎不得。


    她發現一本名字很有趣的書,叫《古鏡夜談》,正要去拿。


    那小吏又開口了:“陸姑娘,這本書也看不得。”


    子悠不解:“這本也是禁書嗎?”


    “那倒不是,這是一本講鬼怪誌異的書,有些章節甚是恐怖,在下讀過後,現在一個人連夜路也不敢走了,我怕姑娘你讀了晚上嚇的睡不著覺。”


    小吏心有餘悸的模樣,讓她不禁唏噓,到底是真恐怖,還是這位膽子實在太小。


    她尷尬的對著小吏笑了笑,轉去別處看。


    子悠從書架上抽出一卷《漢書》,對小吏說:“這本能看得了吧?”


    小吏對著書架查看了一番,拿下幾卷《史記》,遞給她。


    “在下以為,這《漢書》多古字,論讚全用賦體寫成,我怕姑娘讀的艱難,倒不如《史記》來的樸素、生動。”


    他這番話說的子悠不甚開心。


    她心想:這人好生奇怪,說這話是瞧不起我嗎,怎知我就讀的艱難了。


    她將手中漢書放迴,眼睛餘光瞄到了一本《周易》,要說晦澀難讀,非《周易》莫屬了。


    她果斷的抽出那個《周易》,與小吏唱起反調:“少使有所不知,我自幼便愛讀這些晦澀的古書,於我而言,越難讀越有趣。”說罷抄起那本《周易》便到二樓去找蕭憶安。


    留小吏在原地對她豎起大拇指:“秘書郎的朋友,果然不凡。”


    蕭憶安換了湖藍色官服,襯的他的膚色更白了。


    他熱情的安排子悠坐於對麵書桌,拂袖給她倒上一杯清茶。


    子悠接過茶,他又從盒子裏取出兩盤糕點,“方才陸姑娘選書的時候,我叫人到樓下買的,也不知合不合陸姑娘口味,快嚐嚐吧。”


    子悠看到桃花餅喜上眉梢,笑的樂嗬嗬的:“那便謝過蕭大人了。”


    蕭憶安淺淺一笑,迴到他撰書的案幾上去忙了。


    幾個鮮花餅下肚,子悠撐的吃不下了,開始打開《周易》翻看。


    實在晦澀難懂、毫無意趣。


    她從袖口取出絲巾輕掃了掃嘴角,了無意趣的折了幾下,折成了一個兔子模樣,朝著兔子瞪眼噘嘴。


    殊不知,他的一舉一動都被蕭憶安看在眼裏。


    他悄悄收迴了眼神,眉梢嘴角皆帶笑意。


    子悠玩膩了兔子,不時的抬頭看蕭憶安,隻見他在案幾旁端坐著。


    一手撐書,一手執筆。


    手指白皙纖長,不時的寫上幾個字。


    一雙曜黑的眼睛倒映著書上的字,如碎落的星星點點。


    鼻峰高挺,一雙唇微微張開。


    瘦削的側臉線條硬朗,秀美而不失男子的英氣,半披的頭發乖順的滑在背後。


    子悠一手托起下巴,一時竟看的入了迷。


    不免心中感慨:竟沒有一根頭發絲拖後腿,奧妙的很啊。


    都說蕭憶安是金陵第一美男子,看來也不是妄言,單單望著他便讓人覺得賞心悅目,神清氣爽。


    蕭憶安似是察覺到子悠在看他,屏氣凝神了一瞬,笑意嫣然的抬頭。


    目光對上時,子悠麵上蹭蹭的燒的比那爐子上的火苗還要熱,迷迷蒙蒙、勉勉強強張開嘴對蕭憶安說了句:“這個鮮花餅真好吃啊,蕭大人你來一個?”


    蕭憶安倏爾一笑,嘴角的笑渦淺淺蕩漾開來,“我不喜食甜,陸姑娘愛吃就好。”


    眼睛那麽像,年紀也對得上,何不問一問他,萬一那少俠就是他呢。


    子悠幾番猶豫,還是開了口:“蕭大人可曾習武?”


    蕭憶安手中的筆停了一瞬,旋即搖了搖頭。


    “蕭大人才高八鬥,定是日日都要溫書,沒有時間做旁的了。”子悠輕輕迴了一句,心裏很是失落。


    蕭憶安隻是輕輕一笑。


    “哦,我曾撿到一個玉佩,蕭大人不妨幫我看看。”子悠從袖口掏出玉佩。


    蕭憶安似乎鬆了一口氣,起身接過玉佩,端詳了片刻又還給子悠。


    表情平常道:“依質地來看,這種羊脂玉並不是什麽名貴之物,雕刻的樣式也是尋常樣式,上麵既無銘文又無記號,應當是難尋失主了。”


    果真不是他,子悠接過玉佩,心裏很是失落。


    蕭憶安見她麵色不佳,接著說道:“我會幫陸姑娘留意的。”


    子悠笑笑,將心事藏了起來,轉移話題道:“不知蕭大人在編撰什麽書?”


    “我正在編一本有關南景各州地理、人文、民生百態的書,叫做《南景全書》。成書後,便能方便各州衙門查閱熟悉,更好利用當地資源造福百姓。”蕭憶安滿心喜悅的介紹著。


    “哇,好厲害啊。”子悠不禁讚歎道。


    蕭憶安謙和開口:


    “憶安不才,還未曾親自走遍南景的大好河山,目前隻完結了益州篇,其他幾州與同僚們遍查群書、訪談學者,方完成了一個大概,不夠嚴謹,還需實地考察論證,若今生有幸能見證這部書的成冊,也是幸事一樁。”


    子悠心中升起一絲敬佩,熱烈的附和道:“一定會的,蕭大人年紀輕輕便學富五車,前途自是不可限量啊。”


    蕭憶安眉梢攜笑的問子悠:“多謝陸姑娘吉言,陸姑娘,你可有什麽夢想?”


    頭一次有人問她夢想,子悠認真的思考了一番。


    她一個女子,爹爹雖對她寵愛有加,可也沒對她抱什麽希望。


    爹爹希望她能嫁一良人,相夫教子,幸福安穩的過完這一生便安心了。


    她知道陸家的生意將來是要交到堂兄與霖兒手中的。


    她自然是不會染指的。


    這樣想來,除了找到她的少俠,她似乎還真沒有什麽夢想。


    她幹幹一笑道:“我嘛,我希望能將大江南北的美食,全部吃上一遍,不知道算不算一個夢想?”


    蕭憶安會心一笑:“當然算了。隻要是心中所想,無論是何種願望,皆可算得夢想。”


    子悠迴示他一笑。


    蕭憶安又開口:“陸姑娘似是對占卜推理也有興趣。”


    子悠望了一眼手頭的書,敷衍的一笑,皺眉咬唇一番又打開了那本《周易》。


    周易沒見到,倒是見到了周公,不知何時子悠竟伏在桌上睡著了。


    蕭憶安拿過一件披風給她蓋了起來,又去忙他的編書了。


    約莫睡了小半個時辰,子悠一個激靈醒來。


    眨了眨眼睛,朝蕭憶安望過去,正對上他的一雙眼。


    他如親娘看孩兒一般慈愛,還不忘淡淡一笑道:“讀《周易》著實費精神,陸姑娘不妨看看我給你找的這本書。”


    子悠又是皺眉咬唇一番,幹幹的笑了兩聲:“也好,也好。”


    許是子悠睡著的時候,蕭憶安去拿了這本《世說新語》放在子悠的桌上。


    子悠打開看了幾篇,文風獨特幽默、生動自然的描寫了前朝士大夫的處事風貌。


    讀到任誕篇的時候,子悠忍不住笑開了。


    蕭憶安見她如此開心,嘴角攜了一絲笑意。


    “我時常羨慕劉伶縱酒的放達,張季鷹辭官歸故鄉的灑脫,也佩服王子猷雪夜訪友,乘興而來,興盡而返的率性而為。”


    子悠笑吟吟的對他點點頭:“果然英雄所見略同。”


    蕭憶安聞言低頭一笑。


    約莫看了兩個時辰的書,子悠望了望窗外的太陽,估摸著時間不早了。


    她起身對蕭憶安行禮告辭:“蕭大人,多謝你的款待,今日先看到這裏吧,我怕爹爹找不到我著急了。”


    蕭憶安放下手中的書和筆,起身相送。


    蕭憶安甚是誠懇的邀請子悠下次再過來。


    子悠對這個朋友非常滿意,不忍拂了他的好意,連連點頭:“好說,好說,隻怕我會擾了蕭大人的清靜。”


    臨行前蕭憶安遞給子悠一個令牌說:“日後姑娘如有用得到憶安的地方,可拿這個令牌到靖北王府找我。”


    這可是王府的令牌,子悠拿著令牌遠遠的看了又看,得意的收到了袖子裏。


    蕭憶安這朋友交的不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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