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上學期,校園裏悄然迎來了一位實習老師。她總是跟在錦集幹媽身後,仿若一隻初來乍到、略帶羞澀的雛鳥。上課的時候,她就揀個凳子,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手中的牛皮本成了她的魔法書,筆尖在上麵刷刷遊走,記錄著課堂的點滴。偶爾,她也會登上講台,給錦集他們上幾堂課,那輕柔的嗓音、認真的模樣,倒也給平淡的學習生活添了幾分不一樣的色彩。


    錦集對她的印象,大多停留在幾次背單詞遇到難題時,跑去問她讀音的瞬間。那些畫麵,像被定格的舊照片,簡單而純粹。不知不覺,兩個月的實習期如白駒過隙,轉瞬即逝,聽聞她即將離開的消息,大家心裏都泛起了絲絲漣漪。


    錦集的幹媽是個極重感情的人,特意拿出一節晚自習的時間,為實習老師舉辦歡送會。這本該是一場充滿歡聲笑語、美食飄香的聚會,學生們都盤算著趁機放鬆一下,盡情吃喝玩樂。然而,誰也沒料到,文俊這個平日裏風風火火、行事不羈的女孩,竟在此時做出了一件令人大跌眼鏡的事兒。


    她認認真真地寫了一封信,在全班同學麵前,聲情並茂地朗讀起來。那家夥,讀得是繪聲繪色,一會兒眼眶泛紅,似有千般不舍,一會兒又語調詼諧,逗得班上的人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快出來了,桌上堆滿了同學們用來擦眼淚、擤鼻涕的紙巾。可即便笑成這樣,那眼眶裏的淚水還在不停地打轉,仿佛被施了魔法,收放自如。錦集在台下看著,心裏不禁犯嘀咕,這哪是演講啊,分明就是一場精彩絕倫的表演。果不其然,讀完信後,文俊又像個沒事兒人一樣,轉身和她的女伴打鬧起來,那爽朗的笑聲瞬間驅散了剛剛彌漫的離別愁緒。


    當錦集帶著幾分疑惑、幾分探究的目光看向文俊時,不巧,被她眼尖地捕捉到了。文俊像是故意要逗弄錦集一般,嘴角上揚的弧度更大了,笑得愈發歡快,那故意展現出來的情緒落差,讓錦集感覺自己就像個被人耍得團團轉的木偶,滿心無奈。


    “為了在過去的迴憶裏尋得一方寧靜,逃避現實世界的喧囂與紛擾。其實,我內心深處藏著深深的恐懼,也許是害怕某個未知的未來,在它真正來臨之前,我甚至荒唐地盼著,要是有一場意外能將我從這忐忑中解救出來就好了,那時的我,滿心悵惘。我向往那種淩駕於眾人之上的優越境況,可又矛盾地像個膽小鬼,躲在文字的孔隙後麵,偷偷觀察著世間百態。我肌膚上的每一寸光與影,腦海裏千絲萬縷糾纏的問題,都成了我創作的養分。我希望自己寫下的東西,能瞄準現代社會人們內心的不安與向往,同時兼具一種抽象而迷人的美感。我始終堅信,推動一個作家筆力的,一定是他內心深處堅守的美學。而在寫作的某些瞬間,我仿佛能窺探到自己內心深處的那種美感,它宛如夜空中最亮的星,充滿希望,又鐫刻著歲月的痕跡。每次捕捉到它,我都會被深深震撼,對未來湧起無窮無盡的期望,甚至激動得淚流滿麵。我想,這或許也是我抵禦內心彷徨、努力追尋自我的憑借,就像擁有了一雙翅膀,得以翱翔在穹空之上,精細地操控著每一個角色,讓他們在我的筆下鮮活起來,在屬於他們的世界裏,沿著各自的命運軌跡,井然有序地前行。我穿梭在現實與虛構的兩個世界之間,每次從那個虛構的世界迴來,都仿若沉睡了許久後初醒,帶著一種如夢似幻的滋味。書中的人物,通過祭台、儀式或是精彩的故事,向我訴說著他們的訴求,我仿若一個神秘的操控者,身影出現在那虛幻的舞台上,輕輕揮動手中的筆,便能讓他們演繹出生活的多彩畫卷。我深知,這是一種無比幸福的滋味,在文字裏,我既能做最真實的自己,又能幻化成一個全然不同的人,想著想著,我情不自禁地輕快吹了一聲口哨,仿若正駕駛著小船,在碧空下乘風破浪,向著遠方,向著那未知的下一站,揚帆起航。”錦集那麽說過,那時,他和周三們正討論將來想做的事,錦集說他想成為作家,遭到每個人的嘲笑。我笑他的原因很有意思,後麵你們會知道。


    在遙遠的記憶深處,有一處群山環抱的地方,仿若世外桃源。一條蜿蜒曲折的小道,仿若一條靈動的絲帶,延伸至一座大木屋,而後又連接著山坡。峪裏的土地肥沃而寬廣,河流潺潺流淌,清澈見底,仿若大地的血脈。兩邊的山巒連綿起伏,像是巨人的臂膀,將那如藍金石般澄澈的天空,鑲上了一圈生機勃勃的綠邊。山上的樹林,仿若一片綠色的海洋,蟬鳴在其間此起彼伏,永不知疲倦,那震顫的聲音,仿佛蘊含著無盡的力量,好似要把整個世界都震垮才肯罷休。


    對錦集而言,這片土地有著非凡的意義,它代表著溫暖與寬闊。兒時的他,常常赤腳奔跑在這片土地上,塵土飛揚,熱浪滾滾,撲打著他的雙腿,那亮度驚人、刺眼的陽光,仿若一層金色的紗幔,灑落在他身上。錦集和弟弟們排成一排,仿若一群歡快的小鴨子,在鄉間的水路上嬉戲玩耍。他們最常玩的,便是到龍家灣摸螃蟹。腳踩進冰涼刺骨的溪水,腳底觸碰到溪底的石頭,有的圓潤光滑,有的上麵布滿青苔,仿若踩在一塊冰冷潮濕的鐵板上,僅僅通過皮膚,就能感受到那堅硬和類似金屬的犀利質感。山洞裏流出的水,仿若一條神秘的暗河,越深的地方越黑,仿若通往未知的深淵。茂盛的樹蔭下,糖木肆意生長,隻是穿梭其間,稍有不慎,就有被刺傷的風險。但那時的他們,年少無畏,更多的時候,甚至都意識不到臉上、手上輕輕的劃痕,倒是對指尖上那股鐵鏽般的血腥味,記憶猶新,仿若那是他們冒險的勳章。在金黃的風中,他們拿著掃帚抓蜻蜓,眼看蜻蜓就在頭頂一兩步的地方,仿若觸手可及,可剛一靠近,它們便疾速飛了起來。耐心耗盡的小夥伴們氣得直跺腳,使勁揮舞著手中的掃帚,向著空中亂揮一氣,那模樣,滑稽又可愛。


    山坡頂上,錦集和小夥伴們仿若脫韁的野馬,奮盡全力地奔跑下來,稚幼的雙腿充滿彈性,像彈簧一樣,每一步都帶著風。即便不小心摔倒,土地也仿若一位寬厚仁慈的母親,會用它溫暖的懷抱接住你。相較於摔倒帶來的疼痛,更多的是懶洋洋的愜意,在陽光的輕撫下,連痛苦都被削減了許多。奔跑過後,失重和缺氧的感覺接踵而至,仿若靈魂都飄了起來。金風疾馳而來,勁草隨風飄蕩,那風仿若一雙溫柔的手,穿過傷口,帶來一陣麻酥酥的感覺,傷口溢出溫熱的血,錦集卻仿若渾然不覺,光著腳一瘸一拐地挪到水龍頭邊。剛開始流出的水滾燙滾燙的,仿若開水一般,等燙人的水流過後,清涼的水潺潺流出,洗刷著傷口,再隨手找些苦蒿,放進嘴裏嚼爛後敷在傷口上,那認真的模樣,仿若一位經驗豐富的小郎中。


    在陰涼的地方歇一會兒,錦集閉上眼睛,仔細聆聽耳邊的風聲,仿若大自然的低語,再看看牆上晃動的陰影,仿若一場無聲的皮影戲。大腦仿若被一鍵重啟,放空一切,隻沉浸在這片刻的寧靜裏。聽著大人們天南地北地閑聊,可那時的他,年幼懵懂,什麽也記不住,隻記得大人們臉上那燦爛的笑容,還有偶爾轉過頭來,用粗糙的大手摸摸他的頭,那溫暖的觸感,仿若一道光,瞬間點亮了他的世界。念頭一閃而過,仿若穿越了滄海桑田,時間在這一刻無限拉長,大腦仿若被施了魔法,進入一種空靈的狀態,裏麵似有什麽在瘋狂分泌,一切感受都被無限放大。突然,他警覺地睜開眼睛,發現陰涼的搖椅上靜靜地放著本書,隻是人影已不在,仿若一場美夢醒來,小夥伴們像一群靈動的小鹿,飛快溜走,溜出家門,又在土地上集合,仿若這片土地有著無形的引力,吸引著他們。


    夏天,日頭最盛的時候,錦集和小夥伴們會跑到水田裏撿田螺。腳踩進溫熱的泥裏,泥底未浸濕的泥土仿若一條條滑膩的蛇,輕輕搓過腳底的肌膚,帶來一種奇異的觸感。這片田許久未種稻子,也沒太多雜草,水麵平靜如鏡,偶爾閃爍幾下,仿若星星掉進了水裏。他們彎下腰,從水中拾起一隻隻正趴在溫暖的 “泥床” 上暢快唿吸的田螺,田螺身上還生長著水毛棒似的水茗,不一會兒就能裝滿一袋子。當然,也有不小心深陷泥潭的時候,往往是因為將身體的重心過分放在同一條腿上,膝蓋以下瞬間全陷到陰冷的地底,仿若陷入沼澤一般。他們奮力掙紮,想要拔出腿來,一不小心倒在水上,濺起一團巨大的水花,但好在隻要反應夠快,連衣服都不會弄髒,仿若與泥水來了一場有趣的惡作劇。


    這片土地,還意味著各種各樣的樹。它們仿若一群形態各異的守護者,有的高大挺拔,仿若巨人;有的歪歪斜斜,仿若喝醉了酒;有的稀疏錯落,仿若隨性的畫家隨意勾勒的幾筆。它們齊心協力,把陽光攔截,風吹過,光線仿若靈動的精靈,在林間穿梭,那變化就像平靜的水潭上蕩起的柔波,美不勝收。


    桂花開時,濃鬱的花香仿若一場盛大的花宴,鋪天蓋地襲來,濃鬱得讓人唿吸不暢,仿若被甜蜜的香氣包裹,沉醉其中。槐花開時,沒有那般濃烈的香味,隻是結出一串串小穗子樣的小花,錦集他們也曾好奇地摘下嚐過,味道卻不怎麽樣,仿若沒成熟的麥粒,幹澀而無味。在鬆樹下種一棵葡萄,那葡萄仿若得到了天地的滋養,藤蔓瘋狂生長,仿若能長到天上去,結出的果實甜得讓人陶醉,仿若蜜餞一般。在門前點上黃瓜,種上地瓜,隻是常常會被路過的饞嘴小孩偷吃。芭蕉結出黃色的花,刺梨硬挺的枝葉上布滿倒刺,仿若一個個小刺蝟。紅子沿著幹硬的黃土,多是在路旁,紅得耀眼奪目,仿若燃燒的小火球。奇異而有趣的,還有孩子們的滑梯,在茶山上種有茶葉、金銀花,適時發出誘人的氣息,被扯下長藤,折下花朵,暗曬幹後,混著茶葉在茶杯裏輕輕旋轉,仿若一場優雅的舞蹈。茉莉長在坎上的草叢中,水仙在後陽溝的樹蔭下,它們仿若一群遺世獨立的仙子,散發著各自獨特的芬芳。


    我們不得不提及夕陽,當夕陽西下,那萬能而強大的太陽仿若一位遲暮的英雄,收去了它的氣勢淩人,也吝嗇地收去了它的恩澤。它看起來好似衰老了許多,卻拚盡最後一絲力氣,迸發出最後的光熱。晚霞異常迷人,仿若一幅絢麗多彩的油畫,在一片寧靜裏,夜的安眠仿若一位溫柔的使者,悄然來到。這樣的場景,總讓人仿若置身於夢幻之中,心生眷戀。


    錦集對兒時那些玩伴的印象,仿若被歲月衝淡的水墨畫,淺淺淡淡。他將那段時光視作白日的延伸,在院裏或屋頂避暑時,趁著最後的光亮,濃密的眼睫毛緩緩垂下,仿若蝴蝶收起了翅膀。在一唿一吸間,錦集仿若失去了白天的精神力量,陷入一種慵懶的狀態,又在白日的一片光亮中醒來,猶豫一下,他的血液仿若被重新點燃,重新鮮活躍動在他的血管裏,身體更加有力,思維更加敏捷,仿若重生一般。


    錦集和安愚,仿若兩棵並肩生長的樹,從小玩到大。這一點,我之前已然提及,在他們尚未意識到對方的存在時,彼此就仿若太陽、清風一般,自然而然地存在於對方的世界裏,無需多言,卻又不可或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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