詛咒真的不在身上了。


    剝個水煮蛋塞進嘴裏,向陽的心情突然明亮了點。


    不用擔心被噎死嗆死電死淹死……啊,真好啊,形容不出來的好,連消毒水的氣味也好聞極了。


    她要宣布今天就是她的生日。


    向陽又狠狠喝了一大口白粥,送送嘴裏的雞蛋。


    溫軟的半流體順著食道滑進胃袋,讓這幾個月來飽受泡麵和菜幹折磨的憔悴容器如同枯木逢春,被滋潤得少了許多疼痛。


    舒暢得她直想癱下來。


    向陽又把小碟子裏的鹹菜和蘿卜幹拌進粥裏,津津有味地吞咽,感受胃袋越來越充實。


    油條蘸著豆漿吃完,向陽意猶未盡,端起了陸行舟的那份。


    陸行舟調整完狀態出來時,向陽已經端著碗,快把他的粥喝完了。


    這碗有她腦袋大。


    陸行舟問:“還有剩的嗎?”


    向陽繼續喝粥,胳膊肘一抬,示意餐盤上還有油條。


    陸行舟撕小半放嘴裏嚼。


    味道並不怎麽樣,油膩膩軟塌塌,讓作為詭異的味蕾有些惡心。


    向陽放下碗,舔掉嘴邊稠亮的粥油,雙唇顯得有血色多了。


    “不吃給我。”


    見陸行舟食欲不振,她毫無心理障礙地拿走剩下的油條。


    向陽倒不覺得兩人吃同種食物是親密的表現,反而是她這樣的底層人貧窮、爭搶、和饑餓的一個小小縮影。


    這個科技高度發達,人種高度融合的社會,冷漠地區分了相當嚴苛的等級,不巧,向陽的投胎技術很差勁,上這樣大的醫院都是頭一遭。


    向陽忽然停了嘴,喃喃問道:“大醫院,都是一個人住一間房?”


    一塊地,就這麽多麵積,住的人越多,承擔的費用就越少。


    她住過最便宜的房間,十平方能睡將近三十個人,租金低得發指。


    相反,住的人越少,環境越好,就越昂貴,再加上手術費……


    眨眼的頻率變得頻繁,不好的預感襲來,向陽再次點開了病床的自帶光幕,快速地操作幾下。


    一長串可怕的數字無情地彈出來,從視網膜一路刺進大腦。


    個、十、百、千、萬、十萬,後麵是……


    向陽啪的一下把光幕關了,心髒發疼,腦袋嗡嗡作響,不敢再數下去。


    “出院。”向陽喘了幾下,猛得坐直身體,按著唿叫鈴,“我好了,現在就出院,不住了。”


    陸行舟呆滯地叼著油條:“你還剩多少錢?”


    “一分沒有。”


    錢已經差不多被扣光了,光幕上的不是賬單,是欠款。


    “不是說談賠償嗎?真不好意思,我剛才拒絕,現在又想談了!”


    向陽牢牢地拉住趕來的護士的手,言辭前所未有的懇切。


    她那時候還覺得詛咒帶來的耗損由醫院承擔很不地道,現在想,屁,都是狗屁,沒錢真的要死了!


    “女士,你別著急,我這就去喊人。”


    “先讓我出院。”要不是管子還插在身上,向陽立刻就能下床走它個健步如飛,“就現在,我完全好了,醫療奇跡!”


    ——


    結果是,醫院方免除了向陽醫藥費的百分之二十三,其他欠債同意分期付款。


    向陽背著巨額債務,又因為走起路來並不健步如飛而像個喪屍,不得不再次壓榨錢包打車,身心俱疲地迴了自己的破家。


    那隻詭異又遭了次詛咒的殃,似乎沒再纏著了。


    “哢啦,哢啦。”


    銅鑰匙在沉重的鎖裏轉了幾圈,向陽費勁地拉開防盜鐵門,忽而手上一輕,省力許多。


    一顆腦袋伸到向陽側麵,帶著點新奇:“你家在這兒啊。”


    還是跟來了,果然事情沒那麽簡單。


    向陽攔住他:“做什麽?”


    陸行舟把捂著腰的手鬆開,那血跟高壓水槍似的滋了一地。


    “借個東西堵堵。”


    向陽態度冷硬:“拿完就走。”


    她沒了詛咒,他來了現實,沒必要再產生多餘的交集。


    詭異的威力她在遊戲裏已經領教過,殺人對它們來講是多麽簡單的事情。


    向陽懷疑陸行舟還在虛弱期,等他度過這段時期,也不再需要錨點後,自己很容易被當成唾手可得的口糧。


    一切還未塵埃落定,向陽從沒放鬆下來準備享受大難不死的後福。


    老東家有多沒人性,向陽可是了解得夠夠的。他們準備數量巨大的人命來獻祭,絕不會招來一兩隻詭異就停的,少說要得到成倍的反饋才行。


    她這個龐大計劃之外的小老鼠,搞不好還能獲得專屬定製的老鼠夾。


    反擊還在繼續,活命沒有止境,她再養個定時炸彈在家裏——尤其這炸彈還有她避之不及的詛咒——那和迴到原點甚至更糟有什麽區別?


    不過,向陽又陰鬱地想起來,蒼蠅無孔不入,動作敏捷,真要拿她填肚子,恐怕也難躲。


    bad end 結局慘象還曆曆在目呢。


    她爛命一條,想要的人還挺多。


    “哇。”


    陸行舟對她水泥風格的家發出感歎。


    向陽默不作聲地掏出紗布,一迴頭,陸行舟拿著她的防身甩棍在傷口裏攪來攪去。


    “……”


    “不好意思,馬上洗幹淨。”


    向陽看得刀口隱隱作痛,眉頭皺起來:“不疼?”


    “要是我說疼,你能同情我一下嗎?”


    “不能。”


    陸行舟把甩棍抽出,皮肉自動粘合,這次本體沒淌出奇怪的東西來,估計也是為了在向陽麵前好好表現。


    可是在如此情景下,似乎不太管用


    他的西服變成乞丐服是不必多提的,擦傷撞傷貫傷從頭到腳一個不落,隨地一躺就是具慘烈的屍體。


    不明真相的人看了得掉兩滴眼淚。


    向陽道:“好了就走。”


    陸行舟轉移話題:“衛生間在哪裏?”


    向陽隨手一指。


    陸行舟把甩棍洗幹淨放迴原位,並不拖拉:“那我把詛咒還你?”


    “……你違約?”


    “你不是要解除綁定嗎?錨點建立初期,我們的聯係是很弱的,要離得近才能逐漸牢固,離得太遠會自動斷掉。”陸行舟搓搓手,戀戀不舍道,“好可惜,找錨點不容易呢。”


    事實如此,不是撒謊。


    他嘴裏喊著可惜,腿腳倒是挺快,剛剛邁出門,如願以償聽到一聲“等等”。


    陸行舟瞬間就閃迴去了,眉開眼笑:“那我住下啦,向小姐?”


    向陽內心天平浮現,仔細放上雙方的籌碼,對比來對比去,發現還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不由得咬咬牙。


    她勉強安慰自己,沒事,起碼蒼蠅會給她透露很多信息。


    然而信息也需要花時間去謹慎甄別。


    陸行舟趁著向陽沉思,注視著她的臉。


    棕色的卷翹睫毛,睡多久都補不迴來的黑眼圈和眼袋,雀斑,細窄的鼻子,還有……嘴巴。


    早上的粥隻管喝完後的兩三分鍾,粉嫩過度到幹裂,在蒼白的死皮交錯間,裂出鮮紅的肉。


    陸行舟一眨不眨地盯著向陽的不自覺抿起來的雙唇,那唇珠因為擠壓而變形。


    “不許進我臥室。”


    她最終妥協了,給自己圈了個心理安慰式的安全區。


    “保證不進。”


    陸行舟舉手發誓。


    她失去交談的興趣,關上房門,將陸行舟隔絕在外。


    離家一兩天,陳設沒有變化,掉下來的風扇還擱置在角落。


    向陽把遊戲頭盔開機,穿戴好。


    ——


    【歡迎來到《睜眼》】


    《睜眼》的每次開機場景都不同,裏麵有無數向陽一般的程序員的血汗功勞。


    她穿著一件單薄的白色睡裙,赤足坐在水中露出的大石頭上。


    石頭的邊緣有滑膩膩的青苔,觸感不適,令人聯想到蛇類的鱗片。


    岸邊離得很遠,密集的樹連成巍峨的深影,幾雙野獸的眼睛閃出,凝視一會兒,又消失。


    天上滿是蒼白的星星,黝黑的水卻沒有半點光亮,偶爾泛起漣漪,似乎有東西在遊走。


    透骨的涼風襲來,從寬鬆的衣領灌進去,體溫被席卷走,向陽真切地打了個寒戰。


    人物欄照常是灰色的鎖定狀態,技能和背包都用不了。


    她伸出手指,直接點到了以前的副本,選擇開啟第三周目,爭取把所有結局都打通關。


    順帶私心探查一下,蒼蠅還在不在。


    眼前的場景黑下去,青苔和寒冷也感知不到了。


    【美麗的小鎮。】


    隨著富有磁性的男低音響起,眼前出現一朵帶著露珠的車矢菊,憨態可掬的鬆鼠將它扯下吃了,腮幫子鼓鼓囊囊。


    【祥和的小鎮。】


    朦朧華麗的鏡頭轉向人們來來去去的鞋子,上移,個個容光煥發,精神飽滿,衣著體麵。


    “嗨,梅絲太太,你好哇。還有梅絲小先生和小小姐!”


    “你們好,今天也是愉快的一天!”


    園丁摘下帽子向路人揮舞,朗聲大笑,臉頰掛著兩團紅暈。


    “晚上還舉辦篝火宴會是不是?”獵人粗聲粗氣,把撞到自己身上的小姑娘抱起來,“我可以再打一頭熊。”


    小姑娘從嘴裏拔出棒棒糖,舉高:“宴會!耶!”


    【富庶的小……】


    鏡頭再轉。


    高檔的花園洋房內,一個狼狽不堪滿身鮮血的男人在脫衣服。


    水滴滑到下頜滴落。


    破爛的西裝三兩下撕掉,露出形狀漂亮的胸肌、腹肌,以及細而有力的腰。


    扭曲的疤痕從肩膀蔓延到腰,好似曾經被斜著切了一刀。


    一同蔓延的,還有順著長發和腰窩,隱入褲子布料的水滴,留下深色的痕跡。


    特寫給到半身,男人的節骨分明的手抽出黑色的褲腰帶丟在邊上,扯住褲子兩邊。


    剛脫到人魚線的位置,青筋若隱若現,屏幕就猛然熄掉。


    【這個你不能看,我們遊戲有綠色健康守則。】


    男低音抬高聲線,含糊不清地支吾了會兒,打著岔。


    【看看其他……活力的小鎮!】


    一聲禮炮響,漫天彩帶飛舞飄落,五顏六色的氣球紮在雪白的公園木柵欄上。


    小提琴家和鋼琴家奏著樂,大家載歌載舞,歡樂融融,沒有誰帶著被生活摧殘得要死不活的麻木不仁。


    【而你,親愛的小姐,你昨天幸運地搬到了這個美妙的地方,有點累,不過十分快樂。】


    簡陋的小房子裏,女人躺在床上,看上去是熟睡狀態,嘴角帶笑,黑發都翹得亂七八糟。


    鏡頭拉近,再拉近,近到平穩的唿吸聲都清晰可聞。


    【請開始愉快的探索吧——】


    熟睡的女人一個鯉魚打挺,從床底摸出嶄新的斧頭,快速別在腰間,動作不能再熟練了。


    先找獵人的兒子。


    第一周目,他闖入boss的廚房,在冰櫃裏發現了被肢解的鎮民,直接被滅口,導致獵人失去理智,拉上安妮送人頭。


    第二周目,他被向陽先一步砍了。


    這迴得搶在前麵保他一條小命。


    向陽把桌上的鮮雞蛋擄進懷裏,衝出屋子,跑到花園洋房的門口,突然可疑地頓了頓。


    勻稱的半裸體在腦海內一閃而過,她等了足足五秒,才敲響了門。


    “換麵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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