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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鎮磊看的沒錯,李如慧講的明末曆史,確實深深觸動了洪錫泰;尤其當他聽到後來說明朝崇禎皇帝和南明王朝的結局,更是讓他感覺心情沉重地喘不過氣來,以致他後來想刻意躲避這一話題;一直到將宗鎮磊和李如慧送走,似乎都沒緩過來。


    洪錫泰沒有跟兩位年輕人說他的家史,因為,他的家史就是明末曆史的一個部分。


    送走兩人後,洪錫泰迴到工作室。他久立窗戶跟前,不覺陷入了沉思。


    他祖上是明朝第十一代晉王朱求桂後裔的一支,所以他的故鄉本應就在晉王府所在的這座城。晉裕王朱求桂於1613年在本城即位,那時是永祚寺建成的後一年。


    明末李自成攻破這城時,他的祖上當時在外省,逃過了一劫。他從小就聽先父講過山西巡撫蔡懋德率他的部將守這城的事跡,那是一代一代人口口相傳留下來的故事。明崇禎十七年(1644年),李自成的大順軍打到這座城,蔡懋德立下遺囑後率兵死守城池,幾經拚殺不敵,這座城破;蔡懋德突圍出了城,發現許多士兵沒有出來,便再次殺入,眼看寡不敵眾,最後自盡於城內的三立祠;他的部將時盛為了追隨蔡懋德,在城破之時將自己的妻兒全殺了,隨蔡懋德往返衝殺,最後跟著蔡懋德在三立祠一起自殺。當時跟蔡懋德一起身死殉國的官員有十六人,李自成怨恨蔡懋德不投降,便砍下蔡懋德的頭顱帶走,將其他十六人的屍體懸掛在大街上。


    還讓洪錫泰揪心悲痛的是,清軍入關進入京城後,李自成下屬將俘獲的晉王親屬一千餘人殺於城內的海子堰,族親老少們的鮮血將整片海子染成了血紅。當時,由於自己祖上一直滯留在南方,雖然躲過了,但後來清軍一統天下過程中,清軍對明朝皇族大力追殺,使家族再遭劫難。


    自己的祖上先是追隨寧靖王朱術桂於1663年去到台灣;1683年台灣鄭氏政權降清後,祖上沒能逃出來,便留在台灣;二戰後,他的先父作為台籍日本退伍兵沒有迴到台灣,先是到了馬來西亞,後來又到了新加坡,再後就一直在那裏發展。所以南明的曆史他早知一二,他比較了解他的家族史,而對明朝走向衰亡的政治原因,還是頭一次這樣聽人細說。


    剛才在聽李如慧對明朝末期的講解,尤其是聽到後來,他的心髒仿佛被猛然湧至的血流反複衝擊,狂跳不止,一直無法平複,這是他從來不曾有過的現象。


    作為一位調香師,他除了有一副特殊的嗅覺,能辨別出空氣中的每一絲差異以外,他還有非常敏感的神經,所聽所見都能激起他情緒上的波動,而與他有關的尤為甚之。


    他由他的祖上想到這個是他祖籍地的城市,覺得此地非常神奇。雖然這座城在曆代戰火中一次次被攻占被摧毀,然而這塊地方的人,不論在哪個朝代,都會以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忠義精神拚死守衛這座城池;他們不願屈辱求生之舉,使他們代代相傳的守城故事,每被提及,都會讓心係此城的族人動容,不論身在何處!這塊地方生長的人們,莫非世代受到一股神奇的精神力量支撐?


    他恭敬地燃上了一支香,彎腰從大班台的櫃子底下拿出一個精致的木匣,打開木匣,從中取出一個圓銅盒放到大班台上,銅盒蓋上刻有精致的觀音像;撫摸著銅盒,洪錫泰覺得自己似乎得到了一種力量的撫慰,他的心情逐漸平靜下來。


    促使他迴到中國開始行動,是因為一條有關永祚寺雙塔的報道。在這篇采訪報道中,被采訪的永祚寺負責人說:作為永祚寺的管理者,一直在尋找宣文佛塔地宮內是否真有舍利子問題的答案,按照宣文佛塔的傳說來看,這裏應當有與之相應的佛家寶物。即使不是釋迦牟尼的舍利子,也應當有某位高僧的舍利子,但令人不解的是,這座被人稱作“舍利塔”,竟然找不到關於這件大事的確切文字記載。


    他收藏了這則消息,反複看過多遍;文中這件事情正是他一直暗暗關注的,這件事情關係到他的先父留下的一項使命,為了讓他能順利完成這項使命,他先父去世前還專門留下了一筆錢款。


    他聽先父說過,祖上相傳,這座城外東南方向有片上吉之地,第一代明晉王朱棡就葬在那裏,那片地方還是後來一些晉王的葬地,他的老祖宗朱求桂的陵寢也在那一帶;族人除了祭拜城內皇廟以外,還視城外永祚寺為祈福之地,因為永祚寺正處在與東南方向那片寶地遙遙相對的高台,登上高台上的塔頂,可以遠眺那片寶地,得到先人德澤的護佑;而正因為此地如此重要,在這座寺內藏有鎮寺佛寶。


    當他在第一次課題進展匯報視頻會上,聽到宗鎮磊的匯報說“建宣文佛塔的意圖,應該有崇拜皇室先宗、祈福國運保佑族裔的意涵”時,就覺得他們的研究方向與他期盼的方向很相符,十分興奮;結合永祚寺負責人所推測的“即使不是釋迦牟尼的舍利子,也應當有某位高僧的舍利子”,他由先父的留言隱約感覺到,這座寺院被族人視為祈福和護佑之地,很有可能藏有的佛寶,就是佛舍利子。


    他知道要想確認,又是一件相當難的事情。不過即便再難,他也不想放棄,他心裏的目標是:通過研究,破解這個謎,找出祖上傳言的依據。


    這也是他先父留下的心願。先父交代過他,一旦有機會務必要抓緊時間去搞清楚,並且一再表示了自己不能親自去搞清楚這件事的遺憾。


    至於為什麽先父會如此急切地想讓他這一輩人搞清楚祖上留下的這個傳說,這與先父曾經做過的一件事有關,秘密就在先父留下的這個銅盒裏。


    他知道自己一個人無法去研究這件事,一個人的力量太單薄,往往是費盡心力也不見得到好結果;想委托學者去做,卻不想以國外學者為主開展這項研究,這是因為家族被迫離開此地、曆經沒有家園的太多苦難後,使幾代族人心中積留下了被外人欺淩的陰影;雖然曆史已經翻篇,但他仍然隻想把通過研究得到知識、升華智慧的機會留給建設家鄉的人們。


    他不僅是調香師,還是新加坡一所私立高校特聘教授;由於他學佛敬佛,對佛理研究頗深,在與高校年輕人講香型的調製與對香型的感悟時,常常喜歡與年輕人交流一些對香味、人生的獨特理解,深受那所高校學生的喜愛;由此,他想到了請高校的學者來幫他解決困頓。


    他想到的辦法是,利用兩國學界關係,開展一項由他資助的課題研究。正好他跟新加坡高校的人熟,與一些從事金融的朋友也熟,以基金支持開展課題研究的設想很快就成形了。


    選定s大學作為中國方麵的研究單位,還有一原因,那就是s大學前身可以追溯到與三立書院的淵源,這個在萬曆年間就成立的書院,早期辦學地址就在讓他刻骨銘心的三立祠。


    他去年剛退休,便立即來到京城開了一個工作室;除了希望在新的環境中獲得新的靈感,以延續他調香師的工作,更主要的,是為了便於完成那項先父交給的使命。


    那篇采訪報道就是促使他行動的號角,他覺得到了該他出手完成那件重要使命的時刻。


    想要做的事,既然想到了就要抓緊時機做,不能拖遝,更不能讓時間浪費在自己手裏。


    作為這座城的朱明宗族後裔,他覺得自己有責任搞清楚這裏發生過與族裔有關的重要事件;此外,他還深深明了曆經多年在外漂泊的族人藏在心底的一種期盼,就是渴望得到祖上德澤的福佑;隨著他的白發不斷增多,他覺得完成使命的時間越來越緊迫。


    但是沒想到開展這項研究工作前和正式開展以來,遇到了來自李教授的阻力;他不明白李教授為什麽會這樣,然而即便這樣,也沒能消除他的信心,他知道開弓沒有迴頭箭。


    他不知道是否是他的外籍身份帶來的誤會,如果確是,他覺得這個問題將來會消除。他計劃是在獲得研究結果的同時,公布他的家史,到那時自然一切真相大白;他認為過早公布他的家史會影響到研究的客觀性。


    想到這裏,他搖了搖頭,想起自己前些天一激動,提出要親自去參加考察研究的浮躁心態。


    洪錫泰將銅圓盒放迴木匣,想到了《華嚴經》中的一句話:“一切眾生,皆具如來智慧德相,隻因妄想執著,而不征得。”用現在的話講,就是人人本來都具有佛的智慧和佛的功德,但隻因妄想執著而迷了,使智慧德能無法顯現;所以,要想擁有智慧,就必須放下執念。


    他又迴到了香水世界。他喜歡一邊在自己的香水王國遊弋,認真地辨析不同香型,一邊思考對人生的解釋。他認為,所有的由來與消失,都不會了無痕跡,最好的還原是記憶,憶及往事能讓人理解人生;而人所能承載情感記憶的,除了味覺、聽覺、視覺,還應該包括嗅覺。


    打開設備搖動試管,一股類似大海的味道從試管裏飄出,他不由迴憶起先父有一次帶他坐在海邊,對他說,做事要想成事,就應該“動作瞻視,安定徐為”,若心地浮躁,沒有耐心,什麽事都辦不成;他點點頭,覺得自己還需要以更平靜的心態去對待研究。


    他默想著,生命中許多東西是不可以強求的,而尊重研究的客觀性也一樣;能征服天下者不見得能征服自己,所以不能按照“我”的主觀意願去強求事物發展;從放下執念不可妄想的道理來看,做任何事都需要順其自然,循序漸進。


    他想到了今天與這兩位學者的見麵,對他們探究問題時表現出的縝密嚴謹思維方式很是看重;他從兩位對明代萬曆年的曆史事件簡述中感覺到,他們對待課題有他需要的熱忱和知識,由此覺得這項研究會朝他期待的方向順利推進;通過與他們的交談,他的直感還告訴他,他倆值得信賴。


    不由地,他從研究課題的開展,又想到了研究團隊中的重要人物李教授。他現在已經意識到李教授與他之間出現了一道障礙,不過他覺得這並不是不可逾越的天塹;他認為,遇到矛盾隻有直麵矛盾才能解決矛盾,應該想出如何消除他與李教授之間障礙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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