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驫喝了一口茶,看了鍾熜一眼,緩緩地說道:“鍾掌櫃,我們要貸十萬兩銀子。”


    “什麽,十萬兩?”鍾熜一聽這個數目,有些驚訝得一時無言以對,隨後問:“貸款那麽銀子,冒昧地問一下,做什麽用嗎?”


    鍾熜想,如果貸款成功,錢莊也將獲得不少利潤。若到期不能還款,錢莊損失自不待言。


    馬驫說:“現在不能說,商業機密。說了,就泄密了。”


    沉默……雙方都不說話,都在考慮對策。


    過了好一會兒,鍾熜說:“貸款不是不可以,但這數目,實在太大了,至少有抵押,或者有人擔保。”


    鍾熜迴答合情合理,甄氏錢莊自開業以來,從來沒有過單筆貸款十萬的先例。此事純粹是虞瑁給周睿出的主意,叫馬驫怎麽說好呢?


    馬驫說:“擔保或者抵押,那是沒有問題的。重要的是能否談成功?隻要有了眉目,自然會有擔保或者抵押的。”


    直接迴答怎麽擔保或者抵押,而是把成敗問題交給對方,直指問題要害。


    對於馬驫,鍾熜是了解的,是一個精明的商人,也是周睿的得力幹將,而且在桐州生意做得不錯,為人厚道。


    如果能夠通過馬驫打開桐州市場,其業績就會翻好幾倍。


    念及此,鍾熜決定還是談下去。在接下來數天中,開始進行了實質性談判,包括貸款利息、償還期限和方式。


    馬驫問:“貸款利息,怎麽算的?”


    鍾熜答:“利息算五分。”


    馬驫顯然不滿:“能不能低些?我們貸的量大。”


    鍾熜直視馬驫問:“您出多少?”


    馬驫答:“我隻出三分,也算多的了。”


    鍾熜試探性地說:“恐怕不行……”


    馬驫說:“還款期限,我要三年。”沒有把利息問題搭成一致,馬驫又拋出了第二個問題。


    鍾熜沒有答應,說:“三年?有點長。”


    雙方談判許久,都沒有鬆口退後一步的意思,看看天色將晚,馬驫建議明日再談。


    就這樣,第一輪談判,直接談到利息與還款期限,在這兩個關鍵性問題上,雙方各執一詞,出現了僵局。


    馬驫心急如焚,給周睿匯報。


    周睿一時半會也沒了主意,就與馬驫找到虞瑁商議。


    虞瑁叫來菜與酒,三人對飲。


    周睿一言不發,馬驫唉聲歎氣。


    如果貨款不成,那筆生意就做不成。鍾熜死活不肯降低利息,這款如何敢貸?


    虞瑁左思右想,想來想去。


    想到鍾熜雖然是一個錢莊掌櫃,手握放貸權利,但畢竟也是一個活活生的人,是人總是有弱點的,隻要找到弱點,哪有辦不成的事?


    於是說:“以利益誘惑,看他讓不讓步?”


    周睿雖然覺得不妥當,沒有說話,算是默認。馬驫見周睿默認了,也隻好按虞瑁說的去辦。


    重新迴到談判桌上,馬驫與鍾熜繼續商談。馬驫說:“鍾掌櫃,不必那麽刻板。做生意講究一個活字,把這筆生意做成,在賬目上可以給您私下分點紅利。您放心,這筆錢不會見到賬麵上。”


    鍾熜試探性地問:“哦,那怎麽分法?”


    馬驫迴答:“三分利息,給您零點五厘。如何?”


    “這……”鍾熜有些心動,算下來可獲得數萬利潤,相當於幾年收入。於是態度緩和下來,說:“好吧,貸這麽一大筆錢,我做不了主,要向甄總匯報。”


    馬驫見鍾熜要匯報,心想:“那筆生意急著用錢,不然商機就會喪失。鍾熜向甄龍匯報,不知要拖到啥時候。”


    不過,這一想法,不敢暴露給鍾熜,否則,鍾熜會以此進一步要挾。


    一時拿不定主意,迴來報告周睿。周睿又找到虞瑁,虞瑁聽後,冷笑一聲,說:“若不下猛藥,恐怕此事難以做成。”


    周睿不解:“什麽猛藥?”虞瑁附在周睿耳朵邊,悄悄地說了一個計策,讓周睿吃了一驚。


    周睿有些擔心:“這麽做,恐怕不好吧!”


    虞瑁安慰說:“有啥不好,又不會傷他半根毫毛,隻是嚇一下。”


    事已至此,隻好由著虞瑁去辦。


    卻說甄龍與巴堒、巴壵、梅夡商談,言說周睿並不上套,問:“此計不成,奈何?”


    巴堒說:“我還有一計,叫隔岸觀火。”


    甄龍問:“怎麽操作?”


    巴堒說:“可暗中令人至耿峴處,告之,周睿要斷其財路。耿峴聞之,必怒而攻周睿。昔日低價賣米,貨款十萬兩銀子,算是給其幫助,周睿必有報答之意。”


    甄龍靜聽。


    巴堒說:“甄爺可明告周睿,若要報答,可幫助攻擊耿峴。兩邊相並,虞瑁必生異心。”


    甄龍大喜,先派人至耿峴處,又寫書信與周睿。


    卻說鍾熜有一個小女兒,叫鍾泠,時年隻有五歲,長得乖巧靈秀,深得鍾熜喜愛,鍾熜把小女當成心肝寶貝。


    虞瑁找到辛堪,桐州府斧頭幫主,人稱“堪哥”。給其五十兩黃金,協商綁架小鍾泠。見金燦燦之黃金,“堪哥”滿口答應。


    “堪哥”安排手下龐熠,帶幾名幫徒,對鍾熜及其家屬家仆布控,趁小鍾泠在外獨自玩耍之際,把她帶至一處無人知曉之房間。


    龐熠告訴鍾泠:“隻是做一下遊戲,要乖乖聽話。隻等遊戲結束,你父親就會來接。”並給她一些玩具與零食。


    鍾泠很是聽說話,不哭不鬧。


    得知小女兒突然失蹤的消息,鍾熜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忙著叫人四處尋找,當然無法找到。


    正在這時,“斧頭幫”帶信說,鍾泠在他們手上,並且索取一百萬兩銀票,否則就“撕票”。


    鍾熜深知“斧頭幫”的厲害,說到做到。


    雖然他貴為錢莊掌櫃,然而他有的是甄氏商團的錢,而自己的收入其實並不多,到哪裏去弄這一百萬呢?


    一想至此,隻恨自己對家仆要求不嚴,導致小女兒被綁架。但恨歸恨,如何解救?這是擺在他麵前的重大問題,他一時沒有想明白。


    第三輪與馬驫談判,鍾熜顯得無精打采,失魂落魄,往往答非所問。


    馬驫心裏明白原因,但裝著什麽都不知道,故意問:“鍾掌櫃,有什麽事嗎?需要我幫忙嗎?”


    鍾熜這才想起,對麵坐著的是有些本事的馬驫,他心中甚喜。此人神通廣大,八麵玲瓏,黑白兩道都有朋友,說不定能夠幫上忙。


    無奈之下,鍾熜將小女兒被綁架前後經過說了出來。


    馬驫拍著胸脯說:“這幫人太不叫話了,怎麽能夠這樣呢?您放心,我出麵幫您把她找迴來。”


    鍾熜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連連稱謝。


    且不說鍾熜,這兩天兩夜,睡在床上像烙燒餅那樣,如何輾轉反側,睡不著的樣子。


    就說馬驫這一去,第二天上午沒見音訊,下午沒見音訊;第三天上午又沒見音訊,下午還沒見音訊……


    這兩天,鍾熜簡直是度日如年。


    到了第三天半夜,聽到有人敲門,鍾熜叫家仆出去看。這一看不打緊,原來是馬驫帶著鍾泠,出現在了家門口。


    聽了家仆報告,鍾熜心中忍不住驚喜,立即衝到門外,果然看見是馬驫和女兒鍾泠。


    鍾熜拉著馬驫的手,不知該說什麽感謝話才好。


    又摸了摸鍾泠的頭發,察看她身上有沒有傷痕……當發現沒有任何傷害跡象時,鍾熜這才完全放下心來。


    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條,馬驫慢慢地遞給鍾熜。鍾熜疑惑地看著馬驫,接過紙條,一看,這是一張收條。


    其白紙黑字,上寫著:“收到贖金十萬兩銀子,歸還鍾掌櫃之幼女。從此不得以此為要挾。若違背此誓,天誅地滅。”


    後麵赫然是“斧頭幫”幫主辛堪的簽名及手印。


    鍾熜當然知道斧頭幫,雖然亡命,卻信守誓言。既然發下如此毒誓,此後絕不會再生事端。


    看見女兒安全歸來,毫發無損,很顯然,是馬驫出了十萬兩銀子,才有的結果。一念及此,鍾熜心中感激不盡。


    鍾熜對馬驫說:“馬兄,辛苦您了!這十萬兩銀子,近日之內,必將償還。”


    馬驫緩緩地說:“你我生意一場,都是朋友,別見外。十萬銀子,小事一樁,不必言還。我們還是談貸款之事吧!”


    在此後的談判中,情形果然好轉,進展順利。不久,雙方就利息、期限、償還方式很快達成一致。


    鍾熜可能做夢都不曾想到,這一切都是虞瑁下的“猛藥”,迫使其就範。


    誰知道,就是這一劑“猛藥”,把鍾熜治得服服帖帖。鍾熜吃了啞巴虧,不敢告訴甄龍實情。


    且說周睿成功借貸十萬兩銀子,有了開發地產的底氣。說幹就幹,把土地從王翽手裏弄了過來。


    在賤價土地上建造的廠房,租金要比熱鬧街市便宜,要找到需要廠房的主顧不算困難。周睿把利潤算得清清楚楚。


    租給主顧的廠房租金,減去建造廠房的費用,再減去王翽的土地租金,所剩代辦費等即為周睿的收益。


    周睿利用借貸來的十萬兩銀子開始造廠房。廠房搭建成以後,不出周睿所料,生意出奇地興隆,每年光代辦費一年高達上千兩銀子。


    就這樣,借雞生蛋,無本生利,加上經營得法,周睿賺到了銀子。


    且說周睿收到甄龍書信,請其幫忙與耿峴較量。一時猶豫不決,拿不定主意,惶惶不可終日,遂聚眾商議。


    黃政說:“風雲多變,是吉是兇,拿不定主意,可去求簽問卦。”


    周睿苦中有憂,不太相信算卦之類,但又怕到時打不贏,落個雞飛蛋打。


    時間一天天過去,眼看這樣拖著不行,周睿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馬驫說:“黃先生說得對,求個簽、算個卦,吉利就去,不吉利就不去。”


    周睿隻好如此。趕到當地有名的興國寺,好不容易擠進眾多占卜者中抽了一簽。翻開一看,不禁喜上眉梢,原來是“上上簽”。


    黃盛說:“此又是甄龍詭計。”


    周睿說:“雖是如此,但此是天意。”


    周睿打聽,耿峴建房,急購石材。而彼采石材,積壓貨物,急需出售。遂至葛州,克日起程,與耿峴接洽。


    曹政說:“先定留守之人。”


    周睿詢問:“誰願留守呢?”


    馬驫說:“我願意!”


    周睿否定:“我與你早晚議事,豈可相離?”


    鄭戩說:“我留下,如何?”


    周睿亦不同意,說:“戩弟,你也留不得,喜歡喝酒,早晚誤事。尤其喝醉後,還要打人。聽不進別人勸,我不放心。”


    鄭戩說:“我保證,自哥離開以後,不飲酒,不打人,聽人勸,行了吧?”他心不在焉地表態,顯得勉強而委屈。


    黃盛懷疑:“隻恐口是心非!”


    鄭戩不服氣地說:“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我跟哥多年,未曾失信,你竟敢小瞧我?”


    周睿吩咐:“話雖如此說,但我還是不放心。還請夏幪輔之,早晚監督,不飲或少飲酒。切勿失事,尤其勿誤了大事。”


    夏幪應允。周睿安排妥當,帶石材樣品,與馬驫、黃盛、曹政,望葛州而來。


    卻說耿峴在葛州,已是有名富商。經營有鞋廠、酒樓、店鋪、旅館等,大大小小,二十餘家,分散繁華鬧市。由於經營有方,收益可觀。


    耿峴在店鋪裏麵供奉財神。


    這類財神是常年供奉,香火不能斷的。


    每逢新春佳節或其他節令,書寫“對我發財”四字,或貼門頭,或置柱上,以求來年吉市。


    正月初五,是祭財神日,稱“財神聖誕”,設供接財神。這一天又是商家開業的日子,叫“利市日”。


    要懸掛青、赤、黃、白、黑五對彩線,分掛東西南北中五方,說是“五路財神到,開張大吉日”。


    發財,在階級社會中,是人人都願意實現的夢想。


    作為阜通貨賄的商人,以買賣為手段,以增值為目的,更是盼望早日發財,因此他們崇拜起財神來就更加虔誠,香火終年不斷。


    朝廷時期,有一句打油詩寫道:“土地燈完二月中,年年思想作財翁,借銀又上邗溝廟,到底人窮鬼不窮。”


    詩中所說的“借根”,就是曾經流行的“借元寶”風俗。有的寺廟,以紙作金銀錠,大小數百枚,堆放在桌幾之上。


    有求富者齋戒沐浴,備足牲醴前往,可隨便拿取,多少自定,謂之“借”,發財後,再多做紙錠,數量倍前所借之數,放迴廟中,這叫“還”。


    此俗,由來很久,從其事者大多是商人。


    一日,正值夏初時節。耿峴酒樓生意興隆,來吃飯的人特別多,晚上排起幾輪。直到子時,還有人在喝酒。收拾不及,不迴家去,宿在店裏。


    朦朧中,看見有六個公子模樣的人,攜帶幾個歌童舞女,登至酒館二樓。耿峴與侄子袁胤急忙上樓接待。


    隻見這些食客,穿著打扮,典雅不俗,容止飄然,多有仙氣。坐定以後,直叫盡管把好菜好酒都拿上來,一定不會讓其虧待。


    耿峴隨聲應著:“好嘞!”轉頭吩咐身旁袁胤,端上店裏最拿手的酒菜。


    酒菜端上桌子,不到一個時辰,幾人就把百十壇酒喝得精光,菜也吃得差不多了。結賬的時候,掏的都是白花銀子。


    耿峴一時貪心,就想:“這幾人絕非凡人,才這麽有錢,我何不求他們讓我也發點財?”便央求這六人多賜金銀。


    “六客”皆笑道:“好,好,使得!”其中一個客人,便喚身旁小童至跟前,附在其耳旁,耳語一陣。小童自去了。


    須臾,小童背來一個大包袱,並擲於地。那客人對耿峴說:“這袋裏盡是金銀珠寶,背迴家才打開。”


    耿峴伸手隔囊一捏,捏得裏麵有金銀響聲,便喜出望外,叩頭稱謝不止。俄頃至四更雞鳴,那些客人並歌童舞女,籠燭夾道,其去如飛。


    由於攜帶不方便,耿峴叫耿胤,用大錘將這些金銀,隔囊錘擊成扁狀。帶迴家後,見妻子還在睡夢中,急忙將其喚醒,大叫發財了。


    妻子起床,將袋子打開一看,卻是自己家中之物,隻可惜被砸得稀爛。


    耿峴驚呆了,心想:“自己被這拔神仙戲弄了!”氣憤至極,重新叫匠人打造,卻費些飯食工錢。


    這時,隻聽得妻子叫他起床。耿峴醒來,卻是南柯一夢。原指望橫財,卻反倒蝕了本。世上不是自己的東西,就不要起貪戀之心。


    耿峴有錢了,就考慮:“作坊店鋪,過餘分散,不便經營。”便問祝囩怎麽辦?祝囩建議:“購買地皮,籌建房屋,將其集中。”耿峴從其言。


    前期準備,規劃設計,一切完畢。耿峴說:“我打算用高檔石材建房,哪裏的石材好些?”


    祝囩說:“我打聽到,桐州石材,檔次高,價格便宜。”


    耿峴問:“誰在經營?”


    祝囩答:“是周睿。”


    正說話間,忽報周睿到。耿峴笑著說:“說曹操,曹操到。正說石材,他就來了,省得我再去找他。快請。”周睿入內。相互之間,作揖行禮,問候寒暄,看茶讓座。隨後進入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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